康熙谴责地眼神射向了鄂伦岱,心想都怪鄂伦岱,自从胤祚和鄂伦岱去了火器营以后就整宿整宿地不回畅春园,这才让他没发现人偷偷跑了!
“鄂伦岱,朕可是从古北口出京的,当时你怎么没把六阿哥也在的事交代出来?”
他突然又想起来,“啊,对啊,你当时还和朕说什么来着?你说古北口离归化太远,所以想先移到青城口,说这样调度火器更便捷。”
青城口在杀虎口和古北口之间,的确是离归化更近,尤其是在噶尔丹撤退后,火器调度的大本营在青城口极大方便了三军的调度。
但康熙才不管这些,他现在只问鄂伦岱关于胤祚的事。
一点都不无辜的鄂伦岱这时候端着一张无辜的脸:“皇上,不是奴才不和您说,是怕和您说了,您真把六阿哥送回去。唉,奴才也是为了火器们好,这些火器就和六阿哥亲儿子一样,哪个不行了六阿哥瞧一眼就知道问题在哪,奴才思前想后,还是让六阿哥陪着他们比较好。”
“呸,你就装吧!”康熙狠狠剜了鄂伦岱一眼,又打了下胤祚的后脑勺, “你们不是去的青城口么,怎么又跑到杀虎口来了?”
鄂伦岱说:“回皇上话,奴才和六阿哥到了青城口,本来来往接旨调度一切都好,可前些日子收到古北口的一个要求,奴才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康熙听到这眯起眼,“怎么个不对劲?”
鄂伦岱说:“古北口来信说,哪里遭伏击,要我们全线撤回古北口支援,并带上所有火器。”
…
胤禛还握着那把火铳静静坐在永和宫的院子里,珍珍就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焦虑地走进去看一看情况。
直到翌日清晨,永和宫里终于响起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珍珍跳起来第一次也念了句“阿弥陀佛”,兴奋地往殿里问:“是男孩女孩?”
“回公夫人,是位阿哥!是位阿哥!”
珍珍听见,欣喜地回头对胤禛说:“是阿哥,四阿哥又有弟弟了!”
胤禛紧绷着的脸这时才松弛了下来,他问:“姨母,您进去看看额娘好不好?”
“好,我这就去。”
珍珍起身就去了殿内,胤禛则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双手合十念着“佛祖保佑、祖宗保佑、皇阿玛保佑、皇祖母保佑”。
一连串的保佑被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到他也不知道第几遍的时候,有人戴着一个围兜匆忙闪进院子。
胤禛大惊,举起火铳指着那人喝道:“是谁?谁让你闯进来的!”
第207章
来人一下解开了围兜,紧张又惊恐地喊:“四阿哥,别开枪,是我是我。”
胤禛愣了愣,才认了出来,“太……太子?”
太子胤礽是彻夜未眠,此刻眼下是深深的很眼圈,眼睛已经凹陷在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别开枪……是我……别开枪……”
胤禛没有放下火铳,他反而双手握着火铳问:“你来干什么?”
“四弟,帮帮我……”胤礽满脸懊悔与苦痛,“我糊涂了,但我没想变成这样,索额图是疯子,皇贵妃也是疯子,你帮帮我。”
“我怎么知道你来是不是下套?”
看着对着自己脑袋的火铳,胤礽说:“我手无寸铁,你这时候要是杀我也行,不信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没人,真的没有。我是偷了太监的衣服溜进来找你的,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后悔了,可他们不许我后悔,把我困住不让我出来,四弟,你救救我,这是弑君弑父的大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
这时珍珍急急跑出来,边跑边说:“四阿哥,快进去看看,你额娘她……”
天色还未大亮,在晨曦的微光里,珍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人。
“他怎么来了?”
胤禛依然举着火铳,他侧首说:“有人后悔了。”
珍珍心下冷然,“后悔?后悔有什么用?”
“公夫人,求求您,和四阿哥一起帮我想想法子。索额图在调火炮,他骗我,他说起事成功迎皇阿玛回来做太上皇,可他现在却调火炮断粮草,他是想要皇阿玛的命啊!”
珍珍问:“那皇贵妃呢?她在干什么?”
太子抽噎了下说:“太后急病了,可皇贵妃不许太医进宁寿宫。马齐的人和格尔芬的人对峙在景运门和隆宗门,太医都在东西六宫,我说太后是老人家了,好歹让太医先过去瞧一瞧,可皇贵妃不肯,说除非皇太后肯先给皇阿玛写信说自己重病要皇阿玛回銮,不然绝不让太医进宁寿宫。”
胤禛不由自主地骂道:“畜生!皇太后待宫中每个人都不薄!”
“我知道我知道……”胤礽喃喃着,“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的错,四弟,你想想办法,快想想。”
永和宫的正殿里传来一阵骚动,珍珍急忙拉了拉胤禛说:“先看你额娘,她不大好。”
“这……”
胤禛举着火铳,也不知道该走该留,最后是珍珍找了张玉柱来,教他拿火铳继续对着太子的脑袋,压着他进了正殿。
永和宫正殿的东暖阁里弥漫着血腥味,小阿哥低低地在哭泣,秋华端着一碗参汤一口口往德贵妃的嘴里喂。
但每一口都只能喂进去一点点,更多的都从脸颊旁流了下来。
“刘长卿,怎么回事!”
刘长卿拿着一把蒲扇正在暖阁外扇着一炉药,他满头大汗焦躁不安,被四阿哥一吼显出一点不耐的神色。
“四阿哥别急,微臣在想法子,这药马上就煎好了,请公夫人和秋嬷嬷务必撬开娘娘的嘴,让她先喝进去。娘娘不是大出血,她是生太久又受了惊吓才会脱力。”
不一会儿,药终于烧滚,刘长卿呲着牙把滚烫的药壶取下倒出一碗又浓又黑的汤药端了进去。
“公夫人,别愣着,赶紧!”
珍珍这才跟上去,秋华抱着德贵妃的脑袋,另一宫女端着药碗,拿起了勺子。
“勺子有什么用!灌呢!”
刘长卿急着喊,可宫女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
最后是珍珍一咬牙说:“我来!”
她夺过药碗,药还是滚烫,烫到她下意识想松开手,但她依然紧紧地握着,咬着后槽牙狠下心抓住姐姐的下巴,不管不顾地灌了下去。
药一点点流进了德贵妃的喉咙,苦涩难闻的味道溢在四周,被灌了药的德贵妃总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
伴随一连串地咳嗽声,她迷迷瞪瞪睁开了眼。
珍珍惊喜地扑了上去,“姐姐,你醒了?”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珍珍不知道如何接话,下意识地往外瞧了一眼,张玉柱还举着火铳,对着昔日尊贵无双的太子。
“怎么了?不许瞒我。”
“德母妃……我……”
德贵妃听到这声音,惊得撑起了身子,“他怎么在?他怎么会在?胤禛呢?他们在前线把皇上怎么了?”
“额娘,我在,我在。”
胤禛走到她跟前,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额娘,我在呢,外面现在对峙着,至于他……他是来求我们的。”
“求?”德贵妃虚弱地一笑,不无讽刺地说,“太子有什么可以求到永和宫的,我们怕是要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胤礽也不管那把火铳会不会开,他扑到暖阁里,跪在床前哭求道:“德娘娘,我是鬼迷心窍的,您信我,我从来不想要皇阿玛的命,我不敢不想更不愿啊!”
德贵妃重重吸了一口气,末了幽幽长叹:“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为皇上庆幸了。”
“太后急病了,皇贵妃不让太医进宁寿宫,要太后骗皇阿玛回銮。索额图又想调火器营在古北口pao击皇阿玛,他们都是疯子。”
胤禛剜了他一眼说:“古北归化万里迢迢,我们有什么办法?还有这宫里……”
“刘长卿,有没有毒药?”
德贵妃突然开口问在一旁候着的刘长卿,刘长卿本来安静听着,这时候被点名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娘娘,恕微臣说实话,微臣学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秉持的都是悬壶济世的心,哪有什么毒药。”
“我不说第二遍。”
刘长卿嫌弃地撇撇嘴说:“要看您这里有多少药材了。”
“我这儿什么都有。”
德贵妃接着就转向太子,“等下刘长卿给你带的毒药,你要么喂进格尔芬的嘴里,要么喂进你自己的嘴里。”
太子问:“格尔芬要是不用呢?”
“胤禛,你再给他一把火铳,在额娘梳妆柜子的最底下,你六弟留了一把,既小巧又连发,你给他。”
胤禛转身去找,德贵妃示意珍珍过来扶住她,她颤巍巍举起手指直指胤礽的额头,“那火铳不打他们为首的叛贼就打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打,胤禛到时候也会去补这一枪,听到了没有?”
太子又问:“然后呢……德娘娘,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德贵妃闭上了眼,她困倦而疲惫,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干了一样,“你尚且知道心疼你皇阿玛的命,他是虎毒不食子,你到底在怕什么。”
太子一直憋着的眼泪,这时候才涌了出来,他捂着脸痛哭着。
“太子,你皇阿玛未必看不透你,只是他不想看透,而你,是从来没懂过他。”
德贵妃说罢,躺在秋华的怀里不愿再说一句话。
…
医术高明的人都对毒理也精通,毕竟是药三分毒,尤其是中药材。
刘长卿在永和宫的储物间里捣鼓了一小会儿,就拿着一瓶粉状物走了出来。
“这是足量的藜芦和甘遂,里面还有马钱子混在里面,太子那里少不了什么千年老山参吧?”
太子点点头,刘长卿于是继续说:“藜芦和山参相克,一点点就能上吐下泻,甘遂也是剧毒利泄,再加上多一点的马钱子。嘿嘿,看着是上吐下泻,实则上吐下泻中人的肠胃被毁,马钱子的毒更容易入体,没多久人就不行了。”
刘长卿把药塞在太子手里,“您也不用干别的,就煮一碗参汤,这药我都处置过了,煮在参汤里闻不出来。”
“我该怎么让他喝。”
刘长卿耸耸肩说:“微臣只是个太医,怎么喝是太子您的事。”
胤禛赶着太子回去,“太子爷早点溜回去,如果格尔芬他们还没发现,您还好下手。”
他拿了火铳,顶着太子的腰把他送出去。
待胤禛回来,珍珍守在姐姐的暖阁外,她虽然一夜没睡,此刻却毫无睡意。
胤禛走回来坐在她对面问:“姨母在想什么?”
“在想前线如何了?”
胤禛笑了笑,“刚才太子有个消息倒让我安生了。”
“什么?”
“索额图想调火器营,可姨母您想想,火器营的调度是鄂伦岱在前线掌管。就算鄂伦岱不知道后方生变,不敢违抗所谓的命令,但六弟可偷偷去找鄂伦岱的,就凭索额图的本事,他肯定没法调动鄂伦岱和六弟去替他用那些火器做武器。”
珍珍默默点头,脸上依然是化不开的愁绪。
胤禛关切问:“姨母还是不放心吗?”
“皇上身边你说让我信阿灵阿,火器你让我信六阿哥,那宫里呢?”
胤禛说:“您信我。”
珍珍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胤禛啊,姨母一直知道,你会是很了不起的人。”
她收回手,看着紧闭的暖阁门,里面还躺着奄奄一息的姐姐。
她轻声叹道:“也不知道这次过后,会不会天下太平。”
胤禛眼神暗了暗,“那要看皇阿玛如何处置太子了。”
珍珍此时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她不知道该不该和胤禛说,她又一次望向暖阁的门。
她刚才给姐姐的灌药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她想起自己刚穿来大清的时候,没有朗清只有一具快病死的躯体,那时候是什么让她活了下来?
是姐姐,是姐姐抱着她,撬开她的嘴把药灌了下去。
她看着暖阁的槅扇,刚才太子就扑在那里,就在那里他还敢恳求姐姐救他。
她的手渐渐收紧,最后砸在了身边的几桌上。
她乍然开口:“四阿哥,若是皇上回京,太子的事该如何回。”
胤禛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姨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若是皇阿玛回不来了,我们该如何。”
珍珍下意识地想说不,若是康熙回不来,阿灵阿怎么办?
这时胤禛起身去拿了纸笔来,放在珍珍面前一份,自己面前一份。
“姨母,您问我的问题最终是为了什么,我问您的问题最终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写下来,看一看,如何?”
…
杀虎口的都统衙门内,如今天下之主康熙已经听完了鄂伦岱和六阿哥的奏报。
他摩挲着自己虎口的老茧,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冷笑。
“厉害啊,真是厉害,老东西想调青城口的火器在古北口守株待兔?”
鄂伦岱回道:“奴才和六阿哥反复揣摩也只是猜测,就压了那调令两日,又派人去打探三个关口运输的粮草,发现原来应该从杀虎口向西调动的粮草都转道在往东走,也就是往古北口去。加上奴才等了两日,调令再度来催,六阿哥就一不做二不休,扣押了那几个传令官上了重刑,有一个受不住招了,是索额图截了归化发往边关的旨意,又冒用的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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