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书极爱茶,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会喜欢,就让下人上了今年的新茶。”萧以安随意抿了两口润了润喉,然后道。
陆宣儿弯着嘴角笑起来,没像平时那样的标准微笑,如今这样笑,倒是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多谢公主。”她又谢道。
萧以安无奈道:“你又不姓谢,怎么总是谢来谢去的。”
然后萧以安话音一转,问道:“那如果我答应你,等你帮我分好这些文件的类后,我就带你去陆府,你又要怎么谢我?”
陆宣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莫名地有几分娇俏可爱。
就在萧以安以为陆宣儿又要谢自己的时候,只听到陆宣儿道:“我为公主将文件分好类,公主体恤我带我去陆府,不过是‘钱货两清'。”
萧以安端着茶,保持着将茶杯递到嘴巴的姿势却一直没有喝。她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向陆宣儿看去。
陆宣儿接收到萧以安的眼神,也回望她笑起来。
萧以安勾起唇,原本就很好的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
因为情况有些特殊,所以陆宣儿只在陆府呆了不到一个时辰,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回了公主府。
她一入公主府就直接被婢女引着到了大厅。
暖暖的灯光下,一身常服的萧以安坐在餐桌前。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而桌上摆着两双碗筷,看起来萧以安面前的饭还未动过。
“吃饭吧。”萧以安看到陆宣儿呆站在原地,朝她点头示意。
陆宣儿点头。
似乎是看出陆宣儿有些心神不定,萧以安淡淡道:“毕竟是我请静妃娘娘在我这里做客的,自然要待客周到了。”
陆宣儿向来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但如今萧以安这句话分明是对她说的,所以陆宣儿还是放下了筷子,轻声道:“长公主与我想象中的颇为不同。”
“嗯?”萧以安尾调上扬,懒洋洋应道。
“长公主是个好人。”陆宣儿笑起来,然后又重新执起筷子吃了起来。
“……”
人生啊。
萧以安捧着碗仰头看天。
很好。
每个人都有很多第一次的嘛。
比如说刚刚,她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被发好人卡。
……
陆宣儿的住处是在会客的西苑。
西苑靠近练武场。
天刚过五更,陆宣儿就醒了。她唤来大宫女夏浮给她梳洗,却看到夏浮捧着水盆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深蓝色骑装、看起来陌生的宫女
“娘娘,这是我们公主殿下为您准备的骑装。她让你梳洗后就先过去练武场一趟。”
陆宣儿微微一怔。
她家是文官世家。
魏国的文官武官界限一向分明,武将家的小姐们倒是会学些武艺,但文官家的闺秀却很少碰这些东西。
陆宣儿自然是没有学过骑马的。
她听到这句话后第一反应是婉拒。
但看着那身英姿飒爽的骑装,她鬼斧神差地点了点头。在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还未再出口拒绝,那个婢女已经行礼退下去了。
罢了。
陆宣儿看着那身骑装,有些无奈想道。
……
骑装很合身,完全是按照陆宣儿的身材裁剪的。
而她的气质偏于沉稳,倒是能撑得起这身衣服。
只是她的衣服大多都是宽松的,如今这般贴身的衣服显现出她窈窕玲珑的身材,却让她有些别扭起来。
她伸手扯了扯衣服,眉头微微蹙起。
夏浮上前为她整理衣服,然后夸道:“娘娘穿上这一身真好看。”
不是恭维,而是当陆宣儿穿上这一身后,身上的活力更多了。
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还是娇俏些更加动人。
……
“吁。”
红色骏马,红色骑装,束着长发坐在马上的女子眉目精致。初阳已升,一抹血红渐渐浮现,却没有夺得过女子眉间的风华。
她停在了陆宣儿面前。
尘土微扬,她逆光而来,陆宣儿看不清她的眉眼,却很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女子……
原来女子也不一定要呆在家中,做做女红,于碌碌无为中虚度余生。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女子,活得肆意洒脱,又精彩得令世人艳羡。
“要不要上来试一试?”
带着薄茧的手递到陆宣儿面前。
陆宣儿看着那只手,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时把手握了上去。
“我想学骑马。”
“好。”
萧以安握住陆宣儿,一把将她拉到前方。
陆宣儿身材偏娇小,萧以安坐在她身后环住她带她跑马。
疾风过耳。
陆宣儿的心跳声却更加激烈了。
“我……”
“嗯?”萧以安专注着骑马,她的速度很快,听到陆宣儿的话后随意应道。
“我还想学其他东西。”那些在心头喧嚣的,之前一直被深埋、她未曾发觉的心情,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比如呢?”
“女子可入朝堂为官吗?”陆宣儿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她的生活,条条框框都很分明,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出格的举动,但她却觉得自己很开心,很开心。
是那种觉得生活有了动力的开心。
萧以安的眉眼越发柔和起来。
“可以。”
她这样道。
第二十一章 长公主驾到
陆尚书被释放的那天, 陆家众人以及陆宣儿都在天牢外接他。
乍见如此明亮的光,陆尚书在靠近出口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适应了一会儿才踏出去。
看到等候他的众人时他微微点头, 拍着自己大儿子的肩膀, 感觉到手下的身躯比以往瘦了些,他叹道:“辛苦了。”
陆昂的眼眶微微湿润起来,“父亲没事就好。”
陆宣儿扶着祖母站在后面,看到父亲头上已经花白的头发时眼眶就热了起来。当初她的父亲最重保养, 虽已有六十出头看着却只有四十来岁,如今经历这一番牢狱之灾,倒是苍老了不少。
不过陆尚书的脸色并不显苍白, 没有病色。
虽然知道公主殿下已经为父亲请过太医, 但如今看到父亲完好的样子,陆宣儿提着的心才算完全放下了。
陆尚书在陆昂的搀扶下走到自己母亲面前, 行了一礼,“让母亲担忧了,是儿子不孝。”
陆老夫人微微一叹, 擦去眼角泪水, 只是不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最后陆尚书看着那个已有一年多未见的女儿,没有说话, 只是带着温热的手轻轻搭在陆宣儿的头上。
“父亲。”
陆宣儿强撑着的坚强终于溃败, 她在父亲的怀里泣不成声。
“宣儿,为父在呢。”
一番寒暄后,陆府众人驾着马车回到了陆府。
前段时间还很荒凉衰败的陆府随着陆尚书的出狱终于重新热闹了起来。
……
陆宣儿当晚留在了陆府里, 还住在她未入宫之前的院子里。
刚刚梳洗完她就被父亲唤去书房,到了书房的时候只见她父亲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宣儿, 那条路有多难你知道吗?”
陆尚书背对着她,陆宣儿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但从他有些虚弱的声音里还是读懂了父亲的担忧。
“父亲,宣儿此意已决。
“权势,从来都不是只能握在男子的手里。
“宣儿此行,不为争权夺势,不为称王拜相,亦不求千载史册称颂,只求无愧于心。
“父亲,您觉得宣儿幸福吗?宣儿自幼得您教导,虽不敢自称才华出众,却也有微薄之力。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于后宫深院落寞余生。
“一国之中,敢自称有着定国之才的人有多少。若非时局世事,长公主岂不是也要埋没了自己?
“此行之艰难,宣儿已有所预料。但纵使如此,吾亦往矣。”
陆宣儿俯下身子,深深行了一礼。
烛火微晃,烛泪滴落,火光渐渐变暗。
“我曾教导你,老祖宗之法不可变。但你此行此意,我却无法阻止你。”
“宣儿……”陆尚书缓缓起身,扶起陆宣儿,然后深深拍了拍她的肩膀,“为父始终恪守古礼,亦是如此教导你。但长公主横空出世,惊才绝艳,古礼的正确与否已遭民众质疑。再加上陛下也是个开明之人。所以如果你要做什么,就去吧。”
……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虽较前朝已有改变,却依旧是闭于深庭大院,以男子的宠爱地位等等赖以为生。同时内有隐忧,外有边境之乱。
这同样也是最好的时代。
国家要强大,就需要变革。所以对于任何有才能的人,帝王都愿意不拘一格降人才。
陆宣儿穿上特意为她准备的官服,正式接过大太监手上的授官印时,一直微微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她微微笑着,将那枚官印举于头顶,展示给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看。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也只能负责为皇帝整理文书。
但这第一步,她踏出去了不是吗?
然后,她的视线与萧以安撞在一起。
我做到了。
她的嘴唇微动。
看懂了她的唇语的萧以安也不由的笑起来。
是的,你做到了。
……
“晋国先皇意外驾崩,死去之时尚未立储,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争斗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两方势力斗得水深火热,如今正是我们趁虚而入平定晋国的时候。”
内阁首辅苏大人在内阁其余几位大人已经发言后,才缓缓开口下了定论。
“的确如此。”萧以哲微微点头,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而陆宣儿跪坐在一旁,为萧以哲提笔记录。
这般军事机密,记录的人都要选择十二分忠心的人。而陆宣儿身份特殊,既贵为一国妃子,又是专门负责文书整理记载的官员,所以让她来记录很是合适。
虽然如今她不过是空占个静妃的名头。
“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门口外守着的大太监通报道。
萧以安已知萧以哲宣她前来所为何事,而她身穿一身轻甲,腰佩长剑,入了殿内按礼卸下长剑,却依旧一身凛冽气质,咄咄逼人。
萧以哲早已下旨,萧以安不必对他行礼。所以当萧以安一入内后,萧以哲就简单向她介绍了情况。
萧以安笑起来,笑容明媚又锐利。
她道:“我欲披挂出征,但希望内阁与陛下能同意我的一个请求。”
不待内阁众人说话,萧以哲就先抢先道:“阿姐你说。”
“本将军希望诸位大臣能给女子更多的入朝为官的机会。”
内阁众人都微微蹙起眉来。
其实这个问题早已有了苗头,静妃被授予官职的时候除了礼部尚书与内阁首辅不管不顾,其他几位大臣都是极力反对。但最后却被长公主强势压了下来。
如今踏出了第一步,就要踏出更多的步伐了吗。
吏部尚书微微咳了声,就要开口。
“诸位错了,我如今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告知诸位这个消息罢了。”萧以安抢先开口,“我在外征战三年之久,又已回国两年。也就是说,自我大权得握已有六年。六年时间,局势已成定局。”
她这样说着,已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凛冽逼人,不可阻挡。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布局,如今已到了收网的时候,又怎么会允许他人阻拦呢。
陆宣儿朝着萧以哲行了一礼,然后站起来,轻笑着接道:“威震天下的燕云十六骑中有三人为女子,边境中也有一支完全由身为孤儿的女子组成的军队。如今在我魏国最受欢迎的雅言书房幕后负责人也是女子,书房里整理书籍、抄写书籍的工作也多是由女子在负责。而前段时间推行的田地政策,在落实到各乡各镇的时候,我们已经替换成了女子去执行……”
“不知这些可能打动诸位?”陆宣儿缓缓道来,明明是极悦耳的声音,却让几人都变了脸色。
“长公主好手段。”吏部尚书率先反应过来。
萧以安笑着看他,脸上一派谦逊。
“不过未免也太不把内阁放在眼里了。”吏部尚书冷冷一笑。
魏国之内,虽然帝王为尊,但内阁手上的权利同样不可小觑,如今长公主这般布局,未免太不把内阁当回事了。
萧以安微微一叹,拱手行了一礼,脸上表情满是诚恳,“待吾踏平晋国归来之日,就是吾卸甲放下手中权利之时。”
有所得,必要有所牺牲。
她手握权势太大了,不管有没有这一出,她都会选择卸下手上所有权势,好好享受余生。
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
她的退出,就会让出更大的利益。就算女子入朝为官,也不过是只能分得小部分利益,哪里有萧以安退出留下的利益大呢。
“卢某没有异议。”同样也是吏部尚书率先服软点头。然后内阁首辅苏大人以及礼部尚书陆大人也没有异议。
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局面他们却没有收到一点点风声,不过就是因为长公主势大,同时皇帝也纵容罢了。
此事已成定局,这的确是他们输了。既然输了,他们自然也是输得起。而且长公主这般表态,内阁也并未亏损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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