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他无视,没理,十指如飞,暴躁地在键盘上敲下一句骂猪队友的脏话。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门外敲门声开始密集地连了起来,响个不停,而且是两个手一起敲的。
倪名决蹙眉。
母亲性格稳重,不会这样子敲门。
这种敲门风格,倒是让他想起一个总是让他啼笑皆非的人来了。
但那人没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敲门声足足持续了有半分多钟。
“谁啊?”倪名决扬声问。
外面不答,只是敲得更起劲。
倪名决盯着门思考了几秒,像是要透过门板看穿外面的人似的。
敲门声仍在持续。
倪名决心里的那团猜测越来越肯定,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果然是傅明灼。
虽然已经事先有思想准备,但当倪名决看到门外的人真的是傅明灼,他还是感到深深的匪夷所思。
傅明灼拿了一罐牛奶,吸管还含在嘴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倪名决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傅明灼根本没有作为客人的思想觉悟,真正做到了林幼华跟她说的“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客套话。
她低了身子,灵活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进到了他的房间,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倪名决对着空气站了一小会,确认她后面没有跟着袁一概或者陆沅,他无可奈何地走了回来,但没关房门。
还是那句问话:“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
“对啊,你妈妈邀请我来的。”傅明灼发现新大陆似的在他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他的电脑前,看着打打杀杀花花绿绿的界面,“你在玩什么游戏?”
“你怎么连我妈都能好上?”倪名决就奇了怪了。
自来熟到这个程度,也是没谁了。傅明灼的自来熟可以熟练应用到各个领域、性别、年龄、甚至物种,来者不拒。
傅明灼凑近了看左下角的聊天窗口,嘴里心不在焉地回答问题说:“我们在山上碰到了,阿姨就邀请我来你家玩。”
男生玩游戏的时候嘴怎么能这么脏?
连倪名决都不例外。
“然后你就跟来了?”倪名决好笑道,“你认识她吗你就随便跟着她走。”
她能平安长到这么大没让人贩子拐走可真是个奇迹。
傅明灼之所以会跟着林幼华来家里,有很多原因。
比如,这是倪名决的妈妈。倪名决的妈妈不太可能是坏人。
比如,林幼华让她想起她自己的妈妈。林幼华红肿的眼睛,让她很难过。
比如,林幼华邀请她来家里其实是为了倪名决,林幼华问她:“明灼,名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也不肯见人,你可不可以帮阿姨劝劝他。”
当然,这些不足以完全抵消傅明灼的警惕心,傅明灼是一个很惜命的人,要她跟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阿姨回家,她肯定得留个心眼。
所以在来之前,她装作不经意地跟林幼华说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我哥哥是宗扬的总裁,我姐姐是宴森未来的总裁,我舅舅是……”
中心意思就是“我的背景很强大的,可不是随便能惹的”。
傅明灼参观完了倪名决的房间,凑到了他旁边:“倪名决,你吃午饭了吗?”
正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倪名决双目紧盯着屏幕,过了好一会才分出神来搭理她:“没有。”
“那我饿了怎么办?”傅明灼说。
“那你去吃饭。”
傅明灼又凑近几分:“你陪我去。”
凑得太近了,少年眼下的青色无处遁形。
说起来,要是不是林昭出事,倪名决就会去明辉读高中,那她就不会认识他,也不会认识袁一概和陆沅,更不可能有蹦擦擦。
每一场看似稀松平常的相遇,都需要经历多少不为人知的蜿蜒曲折,随便改变一步,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倪名决能猜到她是受母亲所托,并不买账:“你自己下去吃。”
“可我跟你妈妈又不是很熟。”傅明灼说的跟真的似的,“要是你不在,我会很不自在的。”
这是倪名决听过最荒唐最不着调的话,他微微转侧过头打量傅明灼,最终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确定?”
林幼华请傅明灼来帮忙劝倪名决,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报太大的希望。
直到倪名决的身影真的出现在旋转楼梯上。
傅明灼紧跟在他身后,怕他半路反悔跑了似的,两只手搭住了他的肩。
成功完成使命,她狡黠地冲楼下的林幼华眨了眨眼睛。
倪名决脸上露出自林昭出事以后、林幼华见到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反手抓住傅明灼一只手腕,稍稍做了个弯腰的姿势,傅明灼就半挂到他背上了。
傅明灼不得不踮起脚尖:“倪名决,你干嘛呀?”
倪名决转过头去,笑道:“那你干嘛,想试试过肩摔?”
即便是从前林昭在的时候,长大了的兄妹俩也鲜少这么亲近,林昭是很喜欢黏着哥哥的,她最喜欢和倪名决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觉得这才是双胞胎的正确打开方式。但十几岁的男孩子,心思难猜,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小骄傲,他就觉得这么大了还和妹妹黏黏糊糊很丢人。
家里多久没有同时出现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欢声笑语了,林幼华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不想被两个孩子看到,她暼过头去,匆匆走进厨房帮阿姨端菜。
林幼华的眼泪一等走进厨房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住脸,无声哭泣。
看得阿姨也好一阵鼻酸。
林幼华洗了一把冷水脸,收拾好情绪,确认自己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了才出去,傅明灼和倪名决并排坐在一起,中间是上蹿下跳的王中王。
就像从前林昭在的时候一样。
林幼华险些又情绪失控,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强颜欢笑地招呼傅明灼:“明灼,你就把这里当你自己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千万别客气,啊。”
“嗯嗯,谢谢阿姨。”傅明灼满口答应。
倪名决哂笑。
而另一边的傅明灼马上把林幼华的话贯彻落实,她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向端菜的阿姨请示:“阿姨,这个菜可不可以放我面前呀?”
她指的是一盘梭子蟹炒年糕。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喜欢的菜都是放到她面前的。
“可以可以。”阿姨满口答应,马上在她面前腾了个空位出来,把梭子蟹炒年糕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正前方。
林幼华也被她逗乐了。
傅明灼第一次吃倪名决家里阿姨做的饭菜,口味还很新鲜,再加上她饿扁了,所以特别有食欲,吃嘛嘛香。
相比之下,倪名决的筷子压根没伸几趟,他好像真的只是来陪傅明灼吃饭的。
林幼华已经很知足。女儿死后,这是她第一次和儿子一起吃饭。
她坐在倪名决对面,视线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倪名决注意到,抬眸望过去。
眼睛里尽是冷漠。
林幼华这才移开视线,投向傅明灼,温柔地招呼她:“明灼,阿姨做的菜好吃吗?”
“嗯嗯。”傅明灼嘴里有饭菜,没法说话,猛点头。
“喜欢的话你以后总是来好吗?”林幼华补充,“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第46章
等傅明灼那阵饿劲过去了, 她顾忌形象, 将吃饭的速度放缓了。
像个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
那她就闲不住要说话了。
正好, 林幼华关切地问道:“灼灼, 你吃饱了?多吃点哦, 多吃点才能长高高。”
林幼华完全是用跟小朋友说话的口吻跟傅明灼交流的,轻声细语, 还用了叠字。
倪名决和林昭都没有享受这种待遇。
林幼华一直是个冷静又理性的女人, 倪名决的性格正是遗传自她。
长高高这三个字戳到傅明灼的点了, 她又开始了那套逢人就要炫耀的言论:“阿姨,我跟你说,根据身高遗传公式, 我能长到172。”
倪名决:“……”认识傅明灼半年, 这句话他听了不下百遍了, 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这么高啊?”林幼华很给面子。
“是的。”傅明灼沾沾自喜,“以后我们班就属我最高了。”
倪名决:“……”这话他也听过起码50遍了,是一米七二的常用搭配句。
林幼华:“那你现在多高了?”
傅明灼:“我哥哥昨天给我量了, 我一米五六了。我长得特别快。”
倪名决没有耐心听她们拉家常, 自顾自上楼了。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傅明灼才敲响他的房门:“倪名决倪名决。”
倪名决从游戏中抽空去给她开了门, 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了一句“我以为你走了呢。”
“没有啊,我在楼下陪阿姨聊了一会天。”傅明灼跟着他进屋, 还不忘把房门“砰”地关上了。
听到关门声,倪名决回头看了她一眼。
“干嘛?”傅明灼微微睁大了眼睛,能感觉到他眼睛里有一点意思想要表达。
倪名决没搭腔。
门一关, 他们就成了密闭空间内的孤男寡女。
这丫头片子的男女之防,真的很不合格。
方才傅明灼没空仔细参观倪名决的房间,这会她有的是时间仔仔细细看一遍。
层出不穷的问题和要求。
“倪名决,这个是什么?”
“就是个装饰品。”
“倪名决,你觉不觉得暖气开得太热了一点?”
“热你就脱衣服。”
“倪名决,这个可以借我玩一会吗?”
“……随便。”
“倪名决。”
“又干嘛啊?”倪名决被她吵得无法专心游戏,“你怎么这么烦人?”
“这个可以送我吗?”傅明灼踩在椅子上,抱着一个从他橱窗顶柜里拿出来的变形金刚爱不释手,“我很喜欢这个。”
倪名决:“这是一整套的。”
意思是她拿走一个,他的收藏品就不完整了。
傅明灼却误会了他的言下之意,脸上露出欣喜且不可置信的表情来:“那难道你要全部送我吗?”
倪名决:“……”
傅明灼眨了两下眼睛,懂了。
原来倪名决有这么多变形金刚却一个也不想给她。
太小气了也。
“……”
罢了。
倪名决收回视线,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随你,但你别再烦我了。”
“好。”傅明灼满口答应,欢天喜地地把一整个系列一扫而空。
接下来,傅明灼说到做到,真的不去吵他了,坐到他床尾的地毯上,开始专心研究新到手的战利品。
房间里只剩他打游戏的声音。
同一个房间里划分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楚河汉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倪名决结束一局游戏,一夜不睡的疲倦开始作祟,他打算睡个午觉。
傅明灼似乎安静得过分了一点。
一回头,发现她跪趴在他床尾睡着了,睡梦中也不忘两手各拿一个她最喜欢的模型。
房里暖气打得很足,她两边脸颊红彤彤的,像两团高原红似的,很喜庆。
变形金刚抵着脸,导致嘴没和紧。
朝下的那边嘴角亮晶晶的。
灰色被子上很明显的一小块深色水渍。
倪名决:“……”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遇。
傅明灼攥着变形金刚的手指在神经作用下稍稍动了动,没醒。
这睡姿,醒来腿怕是能麻到她哭。倪名决叹气,伸手把人从地毯上拖了起来,傅明灼睡眠很沉,即便面临这样的大动作也只是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抵不住困意重新闭上了眼睛。
陷入沉睡前,不忘抓紧了手里的模型。
唯恐他抢回去似的。
“……”倪名决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着把她丢出去的冲动,手脚麻利地把人塞进了被窝。
傅明灼头在枕头上转了转,寻了个舒服的睡姿。
看她睡得挺沉,倪名决去掰她手指,把她手里两个变形金刚解救了出来,放到床头柜上。
模型金贵,一不小心让她压坏了就暴殄天物了。
然后他扯过了被子,劈头盖脸把她罩了起来。
想了想,怕把人给闷死。所以又拽着被子慢慢往下拉,直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彻底露出来才停手。
倪名决站在床边看了她两秒,扯了扯嘴角,埋汰说:“脏死了。”
这么大人了睡觉还要流口水。
既然傅明灼睡了床,他当然只能另外选地方睡觉。
比如沙发。
没睡太久,倪名决就感觉到脸上似乎有轻微的气流在流转,带来微不可察的凉意,有点像呼吸拂过的触感,没过多久,他的眼皮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睁开眼,眼前略过一个飞速收回的物什。
是傅明灼的手。
傅明灼没想到他这么浅眠,第一下动手就被当场抓了包,她蹲在沙发前,讪笑着跟他打招呼:“你醒了?”
“你在干嘛?”眼睛的不适感还在持续,倪名决揉了两下,费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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