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娇干脆不再说话:“那臣女继续了。”
她说认真就是真认真,手里拿着画笔,眉眼专注心无旁骛,只要景元帝动作不变,她根本注意不到其它,也没有发现,对方看她看的光明正大,欣赏的蠢蠢欲动。
无它,皇后太好看了。
小姑娘整个人蒙在烛光之中,轮廓说不出的灵秀,本就清澈灵动的眉眼如画一般,雪颈修长,素指纤细,仿若世间所有灵气全汇在她一人身上。
朕的皇后。
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可是没过多久,景元帝就觉得不对了,坐的累啊,这种板正姿势他一会儿都不乐意,现在这么久——他腰疼,腿疼,屁股疼,连头都疼!
刚刚小皇后说需要多久来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这么长的么!扎马步两个时辰都没这么累!
刚刚不着痕迹挪动一下,就被小姑娘给看到了。
“皇上别乱动呀。”
小姑娘嗓音和颊边酒容一样,清甜柔软,听在耳朵里痒痒的。她还略皱着小眉头,似乎很不满,又像在撒娇。
景元帝心内十分受用,然而他是随便一哄就能哄住的人么?
必然不是。
“朕就是——”
动了怎么样!
他刚摆出唬人的脸,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小姑娘的脸从画架上侧偏出来,怯生生道:“皇上要是累了,坐不住,动一动也是可以的……我们可以休息片刻再继续。”
这话很体贴,很温柔,可听在景元帝耳朵里十分不对。
他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姑娘让着了?人家在画画,站半天都没喊累,和着他就坐一会儿,就累的不行了耍脾气?
“怎么,在你心里,朕就那么不行?”
景元帝相当不悦。
焦娇想起各种暧昧的关于行不行的小段子,脸腾一下红了,声音嚅嚅:“皇上自然是行,行的。”
景元帝满意了:“算你眼光不错。”
自己把自己架到了高处,景元帝再也做不出无耻休息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坐在原处扛了一个时辰,直到小姑娘画完画。
从龙椅上站起来时,他觉得自己都快散架了,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咔咔响。
他瞪了焦娇一眼。
要不是她……
他堂堂天子,富有四海,什么时候这么为难过自己?
焦娇画完画就没敢抬头,自是看不到皇上表情,只把画架挪了个方向,以供圣览。
景元帝往前走了两步。
别说,小姑娘画的的确不错!
景取的就是这大殿,画中重点是面前这架屏风,江河翻涌,金龙乘浪,气势雄浑,身为帝王的他只在侧角露了个侧影,竟全然不减气势,其构图,留白都恰到好处,观感非常舒适。
不是常见的水墨写意,她用的是墨,却非寻常毛笔,是很细小很小的笔,每一笔都很细,线条间便糅合了一种清灵柔软,非常细腻,他的衣服,袍角的云纹都栩栩如生,很有活气。端正坐姿画出来果然好看,隐在暗影里模糊处理的五官竟也很有气势,侧脸线条锋利,气势雄浑又神秘,透出不一样的尊贵……
这是他!
景元帝光站着,就觉得另一个自己扑面而来,他强大,果断,拥有太多秘密,也能掌控这些秘密。
不单单是耳目一新的画法,小皇后的画,他竟然很喜欢!
但他是不可能露出来的,只高傲的扬了扬眉:“行吧,也辛苦你站这么久,赏。”
焦娇抱着比送出去最贵的冰月玉盏还贵很多的赏赐,退出墨阳殿。
走完所有台阶,拐上庑廊,她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没错,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必须的逆来顺受,好多事她也是可以努力的!
她其实明白,皇上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她相处,告诉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每每都表达的不好,才搞的局面那么僵。他可能最初并不属意她做皇后,只是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也可以接受,可以试着了解她,毕竟他是男人,怎么都不会吃亏……
第一次,焦娇笑得很开心,心中负担放下大半,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关系的,所有人都是从不认识开始,只要自己坦诚相待,真心诚恳,让对方看得到,路就能走下去。
夜空之下,小姑娘眼睛亮亮,小小身躯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
景元帝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放在案前看了半宿,还摸了几把,才回寝殿睡下。
清晨,阳光下醒来的男人悠悠叹气,修长手指无奈抚上额头:“小姑娘欺负了你,你还没看出来?”
第17章 别怕
夜色漫上。
蝉鸣稍歇,一天的燥热褪去,高深宫殿阴影里渐渐有了夜凉如水的感觉。今夜气氛有些奇怪,万籁俱静,连夜虫都不大敢鸣叫,生恐破坏了气氛,引来天敌欺负它。
天子懒散的倚在龙椅,左手晃着茶盏,右手撑着下巴,沉默很久,“啪”的一声,茶盏捏碎,他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没错,他的确被小皇后给欺负了!
什么端正坐姿画出来的画好看,什么娇滴滴软绵绵的‘皇上您别动呀’‘皇上累了就歇一歇’她还可以等,都是套路!她糊弄他迷惑他,美人计激将法全使出来了,就为看他束手束脚乖乖端坐难受的不行又不能发火踹桌子离开的样子!
看着他累难受,她就那么舒服?
小姑娘你可以啊,够狠!
还有那个讨厌的白衣裳,专门出馊主意,还喜欢隔岸观火看笑话是吧?以为就你会阴招?忘了老子是怎么来的了么?
“朕可是个坏人啊。”
他单手捂住脸,唇角勾起邪气的笑,指缝间露出的目光玩味又充满恶意:“让她也欺负欺负你怎样?”
“你想被怎么欺负?揍一顿还是破相?”
墨阳殿深处,传出天子低低夜语,内侍们束手垂眸,没一个敢发出声响,假装自己是一块木头。
这夜,焦娇没有被天子传召,只在夜色最为浓重之时,接到了一道口谕,皇上让她明日卯时末,去青坞北部边缘小树林。
她感觉有点奇怪,不说什么事,也没说要见谁一共有几个人要做什么,只说不准她带下人,必须按时前去……好在青坞现在就是她住的地方,北部边缘确有一片树林,她自搬过来就各种忙碌各种焦虑,并没有深入逛过,但并不远,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圣上旨意不能不遵,焦娇睡了一个并不怎么安稳的觉后,起床洗漱,更衣用饭,一个人出发,在规定的时间,到了指定目的地。
她认真看了看,并没看出什么奇怪,不过是寻寻常常的草地,寻寻常常的树林,只树木茂密了些,地方也太偏僻,没什么人过来,为什么一定要约在这里?
焦娇不知道,晨起的景元帝却太明白,这地方去不得!
迅速起床,强迫症的把白衣裳穿的板正服贴无一处不严实,准备好一切,再迅速出门跑向小树林——优雅帝王第一次骂了句脏话。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焦娇。
她很乖,站的准准的是‘他’要求的位置,小小斜坡之上,左边高大树木掩映,右边是条不宽的小溪。清晨阳光还没有那么霸道炽热,带着些温存,轻柔亲吻着她的发她的裙角,给她蒙上一层浅浅金光。
很美。
不论景还是人。
可景元帝无心欣赏,这个地方太危险!左边树木茂密,实则藏着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是昨夜‘他’亲自移来挂上去的;前边缓坡看似没什么危险,实则浮土下掩着一个大坑,是‘他’亲自挖的;右边小溪浅浅,本该是最干净的存在,可那水里已经被‘他’加了料,一旦想要清洁自己去掬水洗……保证会比不洗时更脏。
小姑娘站的位置最为关键,稍稍一动,就是水深火热!
景元帝想提醒焦娇小心,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反而吓到了对方,紧张中不错也错了,便从远处起就一点点加大脚步声,提醒她有人来了。
焦娇听到了声音。
因是奉旨前来,她以为来人是景元帝,转过身看到予璋,不免十分惊讶:“你……”
她并不认为景元帝会安排她跟外男见面,这一定是巧合,一大早予璋跑到这里做什么?不过她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她注意到另一个致命问题——
这个时间点!景元帝约她在此,本人定也马上会出现!那人脾气那么差,无风尚要搅三尺浪,而今若看到她和予璋——
诚然她们清清白白,并无逾矩,可景元帝怎会信?
不行——
“你别过来!”
紧张的结果就是,她脚下一滑,踉跄几步,直直朝后跌去。
那个坑,就在她背后。
景元帝闭了闭眼,立刻加速,在焦娇滚进坑的那一刻,紧紧抱住了她:“别怕。”
焦娇必然是害怕的,突然身体失衡,视野陡转,一瞬间根本想不到更多,只知道自己好像在往一个深坑里摔,怎会不紧张?
可就在这时,她被男人温柔的抱住,男人大手带着她想象不到的力量,将她稳稳护在怀里,右手扣着她后脑,生怕她受一点伤害。
她感觉到了与自己身体皮肤全然不同的触感和温度。她在漫天灰尘里微微睁眼,看到了男人的喉结和下颌。
背着光,线条锋利。
他说:别怕。
他护着她,不允许她动,用自己身体给她搭建出了安全空间。
第一次,焦娇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霸道和强硬。
他不是没脾气。
二人停下来时,黄土滚了一身。焦娇粗粗检查了一下,自己还好,对方就……不但衣服脏了,领口乱了,颊边甚至不知道蹭到了哪里,有一道划伤。
不怎么严重,只浅浅一道红痕,大约一两日就能好,可出现在他丰神俊朗的脸上,就有些碍眼了。
焦娇迅速离开他的怀抱:“对,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别人有意制造,只想要是自己能再小心一些……
景元帝皱眉拍着身上的土:“不是你的错。”
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这个大坑,他还真绕不过。
‘他’卑鄙无耻,算计人家小姑娘,他不可能不过来搭救。他讨厌无序的一切,衣服乱一点都各种难受,遇到这种险情又怎么可能一丝不乱全身而退?
他都知道,都明白,他瞒不了‘他’任何事,‘他’也瞒不了他,故意这么做,就是笃定他明明知道也没办法,必须得受这份‘欺负’。
焦娇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景元帝看着小姑娘,有些失神。
女人的身体与男人大为不同,太软,太娇,太香,她肌肤的温度,身上的气息,甚至头发的触感……每一样都在疯狂撩拨他。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人的幽香,景元帝手握成拳负到背后,眸底沉沉暗色散去,眼梢微缓,风度就似之前那个优雅君子:“不必担心,我没事。”
焦娇仍然有些不安。她看的出来,因为眼下脏乱,他很不舒服。
男人眼梢扬起,露出一抹似带调侃的笑意:“若你能忘记我如今狼狈模样,我就更没事了。”
焦娇脸红了。
“我们先上去吧。”她想扶起他。
可惜外面一片嗡嗡声响,提醒她状况不对。她一抬头,看到乌黑的马蜂团,瞬间脸白,这这这怎么办!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身边男人却很淡定:“别怕。”
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了焦娇。
焦娇打开一看,是一包旱烟叶……
她就说从刚刚开始就闻到了什么味道,因太危险太紧张就忽略了,竟然是旱烟吗!
景元帝很淡定,拉着焦娇往前走:“马蜂讨厌这个味道。”
焦娇:……
她感觉有些乱:“你为什么……随身带着旱烟叶?”
难道知道她今天会遇到这种危险?
这个方向太吓人,她有点不大敢想。
景元帝沉默了一瞬:“我抽烟。”
焦娇:……
她有点乱。她不想信。多好的男人,温柔体贴优雅君子,长的那么好,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怎么会抽烟?人设都崩了好吗!
景元帝心中长长叹气。他也不想这样,可小姑娘太聪明,不顶了这个名头,她怕是会生疑心。
“我们走吧。”
他拉着她往坑外走。
坑大是大,倒是不难往外走,马蜂也的确讨厌旱烟味道,聚得再多也不敢靠近,就是观感恶心了点。
焦娇看到小溪:“我们洗一洗吧。”
好歹洗把脸,别那么狼狈。
男人却拽着她继续往前走:“旱烟叶效果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范围。”
焦娇爱干净,却没什么洁癖,脏一会儿可以忍,她是体贴这男人,不过他说了愿意往前走,她就不再坚持。
终于,走到小溪上游,她们可以简单的清洁自己。
焦娇这才发现,两个人都受了外伤,还都是在小臂,可能滚下坑时遇到树枝划伤了。
夏日衣衫单薄,不好处理,焦娇想回去再包扎,男人却皱眉片刻,从自己衣服上捡着最干净的地方撕了一条布出来,要给焦娇绑上。
焦娇看的清楚,他身上最干净的也就这一条,再多的没有……“不,不用了。”
她想让他留给他自己。
男人却哂了一下:“就算讨厌我,也不必嫌弃到这种程度。”
焦娇差点结巴了:“不,不是,我没有讨厌你——”
“那就乖一点。”
男人太过强势,焦娇没办法,只得红着脸受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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