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一步,眼底跳动着诡异的光:“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杀一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曾刀刃相向……我着实想不到旁的理由,焦氏,你说说看,是因为什么呢?”
焦娇太明白,杜氏仍然在内涵景元帝爱她。
焦娇十分肯定景元帝对自己的感情,可这个问题怎么都绕不过,她想不明白,也还没来得及和他讨论,可也不会随随便便因为外人挑拨就受伤,想知道什么,她会亲自问他。
“或许他想攒些福泽?”焦娇略有些娇羞的看着杜氏,“你知道的,我们要大婚了,不好杀生。”
杜氏噎的喉头腥甜,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什么紧张担心害怕,焦氏哪里有半分?这人气定神闲骨节铮铮,连句看似随手拈来的话都角度精准,戳的她一颗心鲜血淋漓,怎会是胆小好欺负的人?
她是装的!之前一切,所有一切都是装的!
“你——”
杜氏冲着焦娇跑来,步态之急,眼神之恨,让人不由头皮发麻。
“你在冷宫日日轻松,我可不一样,皇上还等着呢,告辞。”焦娇微笑着,老神在在离开。
在她身后,冷宫门口,几个健仆把杜氏牢牢扣住:“遵圣上旨意,杜氏不得出冷宫一步!”
杜氏被按在地上,牙齿咬出血,瞪着焦娇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焦氏——焦氏!”
……
焦娇回到朝阳殿门口,小谭子正巴巴等着,看到她跟看到救星似的,连连道:“您可回来了,皇上那边已经不忙了,宣您进去呢!”
“劳烦你特意等着。”
焦娇让甘露塞了点‘小心意’给小谭子。
小谭子笑眯眯的接下。他们御前当差的最有眼力劲儿,别人给的东西当然不好随便拿,可皇后不一样,这赏必须得接!
焦娇提着裙角往里走,转过圆拱门,看到殿前阶下站着几位大臣,束手恭立,面色沉肃,一看就不是被罚什么的,而是在外等候,还没有被宣进去。
所以……景元帝不是不忙,是特意空出了一段时间给她。
视线滑过冷宫方向,焦娇想,纵使心内问题很多,可今日不是好时机,还是以后问。只要她们感情坚定,互相信任,早一日晚一日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进殿见面,焦娇什么都没说,只微笑道:“我这几日随祖父学了一种新字体,写给你看好不好?”
“好。”
景元帝就喜欢小姑娘笑容明媚娇甜可人的样子,当即很有兴致的亲自铺开纸,看着她写。
她轻轻拉着袖口,素手执笔,双瞳清澈认真,笔一落下,墨香顿时绽放。就像她写的不是字,是一朵花,花朵随着她纤细手指时而柔软芬芳,时而端庄雍容,不管什么模样,都是时光流年里最好的风景。
阳光跳跃在她指尖,沁出润润的白,璀璨又耀眼。
“这个字笔画错了,应该这样——”
景元帝握住这只白白小手,‘教’她正确的笔画方向。
他时时提醒自己克制不错,可君子也是人,也会……君子的占便宜。
焦娇怔了怔。
对方掌心温暖,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温度和触感,往日回忆历历在目,她心跳怦然,耳根微红,其实……她也想念他。
“总是你教我,”她突然反握住景元帝的手,杏眸温暖酒窝微甜,“这一次我教你好不好?教你画只小猫。”
景元帝握紧了焦娇的手,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好。”
于是这天下午,他们在宽敞的侧殿,不但一起练了字,教了彼此自己的绝活,还身体贴近无数次,两手相握无数次,亲……也亲了好几回。
离开朝阳殿时,焦娇满面娇红,色如春花,廊外的宫女太监个个束手恭立,没一个敢抬头。
景元帝继续在前殿接见大臣,批折子,又是一通连水都顾不得喝的忙碌,待终于能停下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皇上——”
德公公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景元帝目光瞬间森寒。
殿外刚掌上灯,换了玄衣的皇上就大步冲出来,一路直往冷宫。
听到外面声音,废后杜氏一脸惊喜,只恨没有人通知,皇上都到宫门口了她都还不知道,来不及梳妆打扮,也来不及收拾,她只得迅速整理裙角轻抚发鬓,快步跑到镜子面前,找出最完美的角度,露出最优雅最美好的笑容,这才闭眼深深呼吸一口,转身来到门口。
景元帝已经冲了进来。
杜氏痴痴的看着他,礼都忘了行:“你来了。”
景元帝一脚踹翻了屏风,眸底和脸色一样阴戾:“朕留你一条命,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杜氏笑容依然美丽:“不是因为青梅竹马难舍,你爱慕臣妾甚深?”
“你也配谈喜欢?”
景元帝突然往前一步,大手掐住杜氏脖子,力道之狠,气势之足,杜氏几乎脖颈犯出青筋,脸憋的通红。
“谎撒一千遍,似乎就成了真的,可这真是真的么?别人不知,你还不知?”
杜氏直直盯着面前男人,眼眶发红,用力吸气,可脖子被掐的太紧,她呼吸不到。她大力拍打着男人的背,可惜男人不动如山,任她怎么用力手下力度都没小半分。
景元帝靠近,一边勾起的唇角满是恶意和嘲讽:“你该知道,你活还是死,朕全然不在乎,随你,可你敢再打她的主意——朕会让你死的很难看,你最不喜欢的那种难看。”
“你……陛……”
杜氏眼角沁出泪水,仍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明白了,就行礼谢恩。”
景元帝松手,把杜氏掼到地上,她根本站不起来,只能保持跪姿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声咳嗽,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无一点优雅端丽。
她仍然呼吸不过来,喉咙刺刺的疼,一口腥甜的血含在其中,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
正好对着镜子,她看到了自己颈间青紫淤痕,又深又紧,只这片刻已经碰不得,火烧火燎的疼。
他……没存力,只再多一会儿,他就会要了她的命。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杜氏浑身颤抖,眼泪奔涌而出,不由自主大吼:“你就这么喜欢她么!她到底哪里好! ”
可惜她喉咙受伤,嗓音沙哑,不管多愤怒的多难受的大吼都没有气势,甚至出不来完整声音,只是些许不成句的哑调。
景元帝居高临下,慢条斯理的用一方素帕擦手,擦的仔仔细细干干净净。
“记住朕的话。”
他把没沾什么脏渍的帕子扔在地上,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冷宫大门随着他的背影关上,将烛影留在殿内,也挡住了外界重重夜色和风声。
外面的一切,不管冷还是暖,明或是暗,伤痛还是快乐,都与她无关。她有的,只有这一方走不出的冷宫,还有夜夜相伴的微弱烛光。
红尘千丈,她哪里都去不得,人生海海,终将没有人认识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么在乎她!”
杜氏捂着脸,任泪水横流。
她的过往所有岁月,竟不如他认识姓焦的几天!
她输了……
“不,我不想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泪水被诡异笑容代替,杜氏移开手,眸底一片疯狂。
第44章 皇上有病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特别安宁,静到可怕,焦娇都有点不习惯,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没时间和景元帝深谈,皇上很忙,每天光朝政都够烦人了,近些日子召她进宫的次数都少了,晚上也只抽时间过来了一趟。焦娇很珍惜这短暂的相会时光,有些话还是没有说,有些问题还是没有问。
日子还长,不重要的东西,不必要时时放在心上。
进了腊月,婚期将至,她本人也是各种忙,天天一堆事要理,一堆人要见,试衣服试妆试首饰,大婚仪程的确定和调整,每一件每一件都是大事。
她很紧张,别人也看得出来。
嫂嫂宁氏就劝:“之前不知道皇上这么中意你,还跟着瞎操心,现下我们心都定了,前头再没有难事,怎么你倒紧张了?这女子嫁人,谁都会忐忑,担心这担心那,其实都没事的,过了就好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陪着你呢,是不是啊儿子?”
她捏了捏怀里孩子的胖爪爪。
小孩被逗笑了,噗的一声,吐奶了。
这奶吐的还有点远,有几个星点溅到了焦娇的衣服上。
“唉呀!”宁氏抱着儿子顾不开,赶紧叫婆婆,“娘,娘妹妹的衣服被臭小子吐脏了!”
刘氏早在小娃娃吐奶的时候就拿了帕子,赶紧给女儿擦袖子:“没事没事,也算是个好兆头,回头一举得男,天子一定高兴!”
她似乎真想到了什么画面,笑容发自内心的愉悦。
宁氏这边给小娃娃擦干净嘴,也想到了这出,看着焦娇的目光充满鼓励:“对对娘说的才是正经!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没问题的!”
焦娇心内微暖。
她知道,这是家人对她的祝福,不存在压力和危险,她未来过的好,她们会跟着开心,她过的不好,最难受最担忧的还是她们。
她手里帕子慢慢攥紧。
成亲是喜事,是她内心已经接受了的,开始认真期望的事,那个男人也在等着她,期盼这一天,她不该多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会涌上一阵阵不安。
废后杜氏……是个不安分的主,三番两次拦她挑衅她,一定有很想干的事,筹划这么多,偏偏什么都不做了,一派平静,怎么看都不正常,她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几日后,悬在头上的另一个靴子掉下来了。
有流言从内宫传出,越来越盛,之后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皇上有病。
说帝王身在高位,喜怒无常很正常,可历数史上帝王,哪个喜怒无常的有本朝天子这么诡异?白天优雅亲切,晚上暴戾杀人……真相就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当然更为喜怒无常!
不信?
那你想想,所有惠民仁政是不是都是白天发的?所有大臣安抚举动是不是都在白天?所有杀人血洗的活是不是都是晚上干的?那一夜下旨连诛四家大族全族,是不是也在晚上?
诚然,犯了错是该死,可杀的这么狠,是不是太暴戾了点?
天子看起来高高在上,其实也活在人们眼底,每□□食行踪都有迹可查,景元帝不可能被调包,不存在替身,他就是有病!你们真的希望这样一个人来承继江山做皇上?就不害怕他突然发疯,没有理由就杀你全家第?
流言传的哪哪都是,有鼻子有眼,说之前有位刘大人是不是白天还没事,到晚上突然被赐死,第二天白天皇上又目露惋惜给予厚恩?是不是没有人在清晨和日暮时分看到过景元帝,到了临界时间点,他自己会主动避开?
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观察几天,看是不是这样!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根本不用观察,焦娇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景元帝的确有病,可并不严重,也不致命,他心里有分寸,故意把话这样散出来……是谁要害他?
他身边的人不可能,不忠心耿耿他也不会允许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肯定是外人。外人有谁会有机会知道这个?杜国公?还是杜氏?
这么害他,一定不是喜欢!
外面气氛不好,家里也不一样。
之前大家期待她快点成亲,迈入人生的另一段幸福,现在,所有人看着她发愁叹气。
嫂子宁氏一脸欲言又止,眸底满是浓浓担心,娘亲刘氏直接哭了出来,抱住她撒手不放:“也太吓人了……皇家的主儿咱们伺候不了,咱们不嫁了行不行!”
兄长焦柏宁眉头皱的很紧:“不嫁也好,婚前不坦诚,以后还不知道要生多少事,妹妹莫要被哄骗了过去。”
焦本安自来没主意,这时却十分生气:“不嫁怎么了!就不信说不出理来!”
老爷子焦厚炎手中拐杖重重一拄:“都给我安静!”
焦本安就有怯了,怂怂看过去:“爹——”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严肃看着焦娇:“娇娇啊,祖父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先听祖父说,这件事发的太突然,明显有备而来,皇上的病是真是假,治不治的好,本人人品是否有问题是一回事,还有另一桩,皇上是天子,他出了事,这天下怕要生乱,朝局不稳。你要嫁过去,跟着共患难吃苦是一定的,且吃了苦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未来如何谁都不能确定。”
“你要不想嫁了,没关系,不要怕连累家人,祖父来想办法,让你安安静静的,好好的退出这个局,等过个两年,再给你找老实忠厚的夫君,以后安安平平的过一辈子……本来我想给你拿主意,可又一想,这是你的人生,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所以祖父还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你想怎么办?”
焦娇眼眶有些红。
家人对名利并没有那么看重,都希望她好,祖父更是,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个中利益纠葛,不同方向她可能面对的不同结果,她很感激,可是……
“我知道的,”她微微咬唇,“这件事我知道的。”
老爷子这下惊讶了:“你知道?”
焦娇目光滑过祖父,父亲,兄嫂和母亲:“他没有不坦诚,避暑的时候就告诉了我……这个病,他是有,但远远没有流言里说的那么严重!他能控制住自己,不然这么多年下来,朝局怎会走到现在?他虽从没说过,但他心有理想,是要做明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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