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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桑狸

时间:2019-11-26 09:42:13  作者:桑狸
  “多亏了大皇兄明里暗里护着朕,朕才能安然无恙地长大。后来大皇兄失踪了,朕因为占了个‘长’字的便宜被老臣们拥立为太子。可朕心里清楚得很,一个没有根基没有依靠的太子,捱到最后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朕那时为了保住自己和母亲的命,跪在魏氏面前,向她承诺会自请废除太子之位,带着母亲去北疆再也不回来,只求她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他抬头望向文旌:“南弦,朕那时心里很清楚,大皇兄的失踪绝对与魏氏脱不了干系。但是朕不得不装傻,不得不向仇人屈从,哪怕恨得心都在滴血,也总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任遥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煦。
  她面前的赵煦从来都是欢快洒脱、不拘小节的,他是自关外杀回长安,立挽大端朝野危局的乱世明君,人人都道时局助他,他才是受天意眷顾的真命天子。
  当年的哥舒皇后与魏贵妃斗得如此惨烈,她们各自的儿子赵延龄与赵睿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英年早逝,最终都无缘于千秋帝座,而平白便宜了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赵煦。
  可谁又知道,所谓天意眷顾的天子,当年也是那般辛酸无奈,也是从苦日子里煎熬过来的。
  任遥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半是替赵煦难过,半是由人推己,想起了母亲。
  这样想着,竟不觉有泪顺着颊边滑落。
  等她反应过来时,文旌已默默从袖中拿出锦帕替她擦,赵煦长吸了口气,道:“朕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任遥斜身靠在文旌肩上,微微哽咽:“我想起我母亲了。她死时我才四岁,可我记得那时候她跟我说,等事情了了,她就和父亲带我去见外公。可是事情没了,她也没带我去见外公,她就死了。关于母亲的其他事我都印象很模糊了,我就只清楚记得她说要带我去见外公,她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说到伤心处,越发难以自抑,俯身将头埋在文旌的肩窝里,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像是受了她的感染,赵煦默默坐了一会儿,也低下头开始抽噎,一边抽一边喃喃念着他的大皇兄。
  最终,来送银子的内侍扶着虚脱无力、伤慨至深的赵煦走了,文旌扶着哭得两眼红肿的任遥回了后院。
  冷香用冷水浸了帕子给任遥敷眼睛,文旌搂着她温语安慰好一阵儿,才算把她安慰好,不哭了。
  任遥揉着酸涩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环顾了一圈,才发觉文旌把她带回静斋自己的卧房里了,现下她正躺在文旌的榻上,枕在他的膝上。
  一天混乱至极,窗外已降下暮色,沉沉酽酽弥漫开,屋内燃着红烛,垂着烟罗红帐,暗昧朦胧的红色光晕若烟雾柔软落下,充盈于屋内。
  文旌这间卧房向来文卷气浓,清幽雅致,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暧昧柔暖的胭脂味儿。
  任遥意识到什么,脸颊有些发烫,不由得看向文旌,见他竟也微微低了头,也不知是不是被红烛光耀得,脸颊漫然揉开两团红晕。
  偏此时,门开了,侍女们端着铜盆、寝衣站在门外,恭声道:“大人,小姐,夜深了,安寝吧。”
 
 
第49章
  任遥换了纯白的寝衣,外面罩交领的天水青素纱,慢吞吞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见文旌也换了单薄的寝衣,丝缎翩然垂下,不加修饰,愈发显出挺拔修长的身姿。
  难得的,能看见文旌羞赧慌张外露的模样,站在榻前,一双手在身前来回挪动,视线飘忽游移,雪腻若白瓷的肌肤蒙了一层粉色烟纱,俊美且蛊惑。
  任遥眼珠转了转,弯身坐到床榻边缘,轻轻咳了一声。
  文旌立马垂眸看向她,见那一双清灵灵的眸子波漪流转,溢出些许难为情。
  他立刻会意,抬头冲满屋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鞠过礼,躬身而退,顺带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那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本是格外清浅,但响在静谧的卧房里,又是那般清晰,让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人一怔,像是从茫然迷梦里骤然回神,试探性地看向对方。
  文旌的瞳眸是极深的墨色,犹如玉质般通透,里面倒映出任遥小小的影像。她微低了头,手指交叠搁在膝上,心里擂鼓一般,默然片刻,双手被斜伸过来的手握住,她歪头看见,见文旌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手心滚烫,握着她手的力道愈来愈紧,像是在拼命隐忍克制些什么。
  “南弦……”她抬了头想说些什么,却觉眼前光影一闪,文旌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一番辗转幽深,他才将怀里的温香软玉松开。
  任遥面色潮红,气息紊乱,胸前起伏不定,眼中沾染了些许迷茫,怔怔地抬头看向文旌。
  文旌慢慢将手抚上了她的衣襟。
  “南弦。”任遥恍然回神,蓦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襟,连同他的手一起捂在了自己的胸口。
  文旌像是个要偷吃糖被发现的小孩儿,有些慌地抬头看向任遥,“怎……怎么了?”
  “我觉得吧……”任遥放软了声音:“虽说我们成亲了,这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可父亲和兄长毕竟还在刑部没回来,虽说他们也没事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可到底是在经着磨难,我们在这个时候这样……有些太没良心了吧。”
  文旌思绪很混乱,脑子罕见得反应慢,他是先从这话里捕捉到任遥的不同意,才恍恍惚惚地倒回去重新品味她给出来的原因。
  ……确实很有道理,父亲和兄长还在牢里,他们若是旁若无事地合卺,是有些太没良心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既为方才急色上头而忽略了父亲和兄长感到内疚,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难受,好像一颗心滚烫滚烫的扑上来,骤然落了空。
  他甚至有些埋怨任遥,旁的时候也没见她多沉着冷静考虑周到,可偏偏这个时候怎么又格外清醒识大体了。
  兴许是看文旌脸色不好,任遥红着脸靠近他,小声补充:“其实还因为我……不太会。”
  文旌脑子懵了一瞬,却见任遥放轻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许诱哄意味地问:“你会吗?”
  “我当然……”文旌热血上头,立刻要给这个在他看来有些侮辱意味的问题以肯定回答,可他一下撞上了任遥探究的视线,猛地反应过来,忙道:“我虽然没有经验,可这种事但凡是个男人,到了一定年岁肯定就懂了啊。”
  任遥抿了抿唇,心道他反应还是太快了点,也不知道试探出来的是不是真话……
  遂投之以怀疑的目光。
  文旌像是被她以这种目光戳伤了心,猛地站起来,垂眸看向她,笃深坚定道:“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胡来过!要是我有半句虚言,就……”
  任遥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南弦,我相信了,我也错了,不应该怀疑你。”她是了解文旌的,他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就算心有波澜,面上未必能看出半分。可如今,都把他逼得指天立誓了,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文旌果然不搭理她了,直挺挺地站着,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
  任遥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闷声道:“可你不能怪我,你失踪了三年,半点音讯也无,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桃花际遇。后来你回了长安,又两个月没有回家,谁又知道有没有佳人以娱,你可是丞相啊,大权在握,长得又不赖,肯定是招人的。”她越想越觉得有些患得患失的忐忑,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没准儿将来你还要纳几门妾室,先说好,我可没那么大度,不行就……”
  文旌终于沉不住气,及时捂住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两人四目相瞪,文旌冷着脸道:“你要如何才能信我?我明天就去辞官,我不是丞相了,手中也无权了,自然不会招人了,也没人稀罕,你是不是就能放心了?”
  这自然是赌气的话。
  任遥也听出来了,促狭心起,便想逗逗他,抬头凝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扑回他的胸口,幽然叹道:“可你长得着实不赖,依我看,就算不是丞相了,应当也是会招人的。”
  这一下文旌更绝,当即要拿起桌上的剪刀往自己脸上划一道。
  任遥吓得慌忙拦腰抱住他:“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文旌僵硬地垂眸看她:“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说理由!不然我……”
  任遥歪头看他:“不然你怎么样?”
  “我就走了,今晚你自己睡吧。”文旌自觉这个威胁够重,但觑了觑任遥的神色,决定加些码,补充道:“明晚我也不回来。”
  任遥没被他吓住,反倒想笑,或许是沐过风雨,经过磨砺,自文旌当上丞相后就罕见他孩子气的一面了,年纪轻轻,端稳沉着的令人发指。没想,今晚还能见他卸下伪装、回归本性,她该庆幸,纵然千帆过尽,他也还是她的南弦,那尊丞相的壳子下,依然是她青梅竹马的爱人,这种感悟让她心安。
  既然任遥知他是孩子气犯了,那还能如何,自然是哄啊。
  她将头贴在文旌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感受着他的心跳,柔声道:“自然是因为我爱你啊。”
  文旌果然颤了颤,眼中波漪流动,但唇仍紧抿着,仿佛在坚守最后一寸阵地,炯炯看着任遥,等着她的下文。
  “我爱你,所以患得患失,好像有人跟我说过,你如今身份不同,自然要匹配高门贵女。就算娶了亲,将来也不会只守着一位夫人,后院总要塞满的……啊!”任遥惊呼一声:“我年前才给你扩建了静斋,新盖了好几间房。”她挠了挠头,心里盘算了一番,认真道:“我首饰多,衣裳也多,得用好几间屋子来盛,那些屋子都填满了也未必盛得开。”
 
 
第50章
  文旌搂着她的腰,将她摁进自己怀里,温声道:“随你,全都随着你。”
  任遥仰头,看着那如画的眉目敛尽风月,透出融融暖意,精细的唇线弯弯,噙着温柔至极的笑意,臂袖舒展,把她抱在怀里,犹如抱着最价值连城的珍宝。
  她毫无着落的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回去,长呼了一口气,似是要把所有顾虑与犹疑全部都呼出去,身轻体盈,无比宁静。
  两人并排躺回榻上,掀起被衾盖好,任遥闻着身侧传来的清郁罗斛香,全无睡意,侧过身,凝着文旌那俊秀的侧颜,轻声道:“南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文旌双眸闭着,手规矩平整地搁在被面上,看上去像是已酣然入睡。任遥本就是想闲谈,这问题也没什么重要,心想要是他睡了,那便不吵他了。明日一早他还要上朝,家中的事还全需他在外张罗,这都是很费精力的。
  谁知文旌睁开了眼,也学着任遥的样子侧过身,目光深眷地凝睇着她,微微一笑:“问吧。”
  他满面的温柔若春风化雨,好像全然忘了刚才被任遥问得都快要赌气自毁容貌了。
  但这次任遥的问题却是无关风月,她沉吟了片刻,道:“你刚刚得知父亲曾经是影卫的时候,有没有怀疑过他,认为……他和哥舒叔叔的死有关?”
  站在如今的位置回顾前事,许多曾经想不通的问题如今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父亲一直不想让文旌参与这些陈年旧案,除了不想让他在母子亲情与是非仁义之间为难,恐怕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卫往事。
  大概,父亲也没有足够的信心,文旌会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顾一切地相信他。毕竟,那是关乎他亲生父亲的性命。
  这样说来,父亲当初坚决反对她嫁给文旌,恐怕也是出于此项考虑。
  他多年绸缪,为的就是一朝为母亲和哥舒叔叔洗冤昭雪,他不愿把事情变得复杂,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可能出现的枝节。
  所以干脆不说,将文旌排除在外,甚至一些关键的事情连她和任瑾都瞒着。
  任遥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不论从情感还是道义上来说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可文旌不同,说得疏离一些,终究不是血脉相连,中间又隔了这么多纠葛,任谁也拿不准他会如何想。
  被任遥这么一问,文旌枯着眉很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最终释然般的浅勾了勾唇:“阿遥,说实话,在最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在一瞬间起过疑心。那夜父亲让你和兄长退下,独将我留下,就是对我说了这件事。在屋内的那一个时辰,我的思绪飞快运转,想了许多,猜度了许多,可最终我说服了自己,选择相信。”
  “这世上除了阴谋与猜忌之外,还有情与义。过去十多年,父亲从未亏待过我,我始终记得即便是在家中最艰难的境况里,他宁可委屈全家人的肚子,也要省出钱送我上学堂。他给与我的情与义,我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这样的父亲在眼前,我有何理由不去相信他?”
  他迎上任遥的视线,莞尔:“一旦决定要相信,我便好像卸下了心中大石,感到无比轻松畅快。我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根本不想去怀疑与自己朝夕相伴了十几年的亲人。”
  任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默默往他怀里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将头枕在上面,瓮声瓮气道:“可我还是担心,你的身世……”她蓦得抬起头,“你没有告诉过陛下你的身世,对不对?”
  文旌嗟叹道:“父亲不让我说,我自己也觉得暂且没有告知的必要。”
  任遥却忧心不减:“可你既然决定了要跟他演一出君臣反目的戏,自然不可能像从前那般亲密,戏总要做足,万一……万一他从别人口中或是别处知道了你的身世,那他会怎么想?”
  文旌默然,深邃的眸中沉落下几许复杂的情绪。
  任遥不知他心底是如何谋算的,只觉有一团心事梗在心头,沉甸甸的:“知道了你的身世,就等于知道了你和魏太后的关系。于公于私,陛下与魏太后都是势同水火的,若是他知道你们有这层关系,而你又一直向他隐瞒着这层关系,他会怎么想?”
  “你们就算是最亲密的君臣,可如果要生嫌隙,也就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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