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时,烧终于退了下去,睡觉也安稳了许多,秦连松了口气, 紧紧握住她的手, 嘴角带着苦涩的淡笑。
王公公过来提醒该上早朝了, 秦连用凉水擦了擦脸, 千叮万嘱让猗远寸步不离地看着皇后,这才离开。
早朝时, 秦连坐在龙椅上,精神有些恍惚, 底下大臣还在说着南方赈灾一事, 他强撑着睡意,将救灾一事安排妥当。
下了朝,他立即去看秋儿,王公公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该休息了。”
秦连抬手制止:“朕先去看看皇后。”
白秋还在睡,猗远和陶栀在榻前侍候着,秦连问:“皇后现在如何了?”
猗远回:“刚刚程太医来过, 说皇后娘娘已经退烧了,皇上不用担心。”
秦连点点头,坐到榻前,见秋儿安稳的睡颜,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都退下吧,没朕的旨意不要进来。”秦连说。
众人领命出去,秦连合衣躺在秋儿身旁,心里终于踏实了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秦连刚睡了不到一刻,程太医便匆匆赶来。
王公公站在门外问道:“程太医有何要事?”
程太医道:“事关皇后娘娘的病情,还请王公公……”
王公公打断道:“皇上正在休息,程太医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程太医说:“可是……”
王公公举止谦卑,语气却十分强硬:“皇上已经两天没合眼,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再等等吧。”
程太医犹豫片刻,低声道:“是……”
程太医所要禀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经他彻夜未眠地翻阅医书,终于翻到了关于皇后娘娘所中之毒的相关记载。
说是记载,也不过寥寥数句,只说明毒药名称,却没有记载解毒之法。
白秋是在秦连怀里醒过来的,秦连抱她很紧,平缓的呼吸擦着她的耳尖而过,带着丝丝痒意,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稍微动了一下,秦连便轻皱眉头,缓缓醒来。
秦连似乎睡得很深,醒来的过程很慢,桃眼睁开时还泛着微红。
意识刚一聚拢,便看向白秋,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低沉,问道:“醒了?好些了吗?”
白秋动了动,和他拉开距离,说:“臣妾好多了。”
说着,从秦连怀里出来,缓缓坐起来。
秦连头脑微胀,十分不舒服,但他也只是皱了一下眉,然后恢复以往的温柔,说道:“别一下子就起来,容易着凉。”说着,抓着被子给她盖上。
白秋抓着被子一角,淡淡笑了笑,说:“对不起,臣妾连累皇上了……”
秦连笑里带着疲惫:“该说对不起的是朕,要不是朕,你也不会这般受苦。”
白秋犹豫着开口:“那长辛他们……”
“朕已经放他们走了。”秦连说:“只要你好好的,让朕做什么都可以。”
白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说:“谢皇上……”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秦连无奈地笑了笑:“肚子饿不饿?起来吃些东西吧。”
白秋微微点头,昨晚烧了一整夜,此刻她口干舌燥,喉咙里火辣辣的,难受极了。
秦连先是拿了帕子将要为她擦脸,她低头避了一下躲开了。
秦连拿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顿了一下,笑道:“朕给你擦擦汗。”
白秋接过手帕,道:“臣妾自己来。”
秦连抓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说:“好。”
喝了几口暖汤,秦连便唤来程太医给她诊脉。
程太医诊了脉,说:“皇后娘娘脉象平稳,胎儿正常,并无异样。”
秦连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沉声问:“可知道皇后中的什么毒?”
程太医犹豫着要不要说,秦连抬眼看他,说:“怎么?果真找到了?”
程太医说:“微臣确实找到一些相关记载,与皇后娘娘所中之毒症状相似。”
“快说。”秦连催促道。
“此毒产于翼国西部,名为苍芍,有剧毒,但毒性慢,中毒之人……”
中毒之人的症状秦连已经知晓,不需要别人再提醒他,他不耐烦地打断道:“解药呢?如何解毒?”
程太医顿时无声。
秦连皱眉:“怎么?”
程太医颤颤巍巍:“书中并无记载解毒之法……”
秦连只微微皱眉,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到了晚上,白秋又开始低烧,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时而清晰,时而噩梦连连。
秦连陪着她到了后半夜,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榻上没人,白秋不在身边,秦连一下子翻起身。
“皇上你醒了。”声音从一侧传来,淡淡的调子,是白秋的声音。
秦连闻声看去,白秋穿着常服,脸色苍白,病态尽显。
“臣妾听王公公说,皇上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臣妾准备了些安神汤,皇上稍微喝一点吧?”白秋端着汤说。
秦连看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还有那碗青玉暖汤,终于感觉出一丝老夫老妻的意味,眼角弯弯,笑得意外好看。
“秋儿给朕做的吗?”秦连掀开被子,起身过去。
白秋说:“臣妾听王公公说,皇上为了臣妾的身体,已经两夜没合眼,臣妾惶恐,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安神汤,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秦连嘴角的淡笑想收却收不起来,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笑得失了威严。
秦连喝了口汤,说:“朕第一次喝你做的汤。”
白秋愣了一下,淡淡笑道:“臣妾厨艺不精,还望皇上不要笑话才是。”
秦连说:“不会,你做的很好喝,是朕喝过最甜的汤。”
白秋失笑:“皇上莫要取笑臣妾了,这汤没放糖,哪来的甜?”
秦连说:“朕的心里甜。”
那一刻,白秋的心里恍恍惚惚有些异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再回味时,却又消散无踪。
刚刚喝过秋儿做的安神汤,外面便有人传,太后娘娘过来。
秦连微微皱眉,不一会儿,太后已经进来。
白秋行礼,秦连收敛笑意,也跟着行礼。
太后脸色不太好,一径来到皇上面前,道:“哀家听说,皇上今日没上早朝?”
秦连这才朝窗外看了看,原来他这一觉竟是睡到了午时。
秦连朝白秋看了一眼,见白秋脸色难得露出紧张之色,有些意外,然后看向太后,说:“是。”
太后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看白秋,说:“皇上在朱雀宫待了一夜,连早朝也不上了?”
秦连听出太后话里的怒意,但他并不在意,注意力全放在白秋身上,他说:“朕明白母后的意思,朕不上早朝,与皇后无关。”
太后冷哼一声:“人都在朱雀宫了,竟然还说与皇后无关?皇上,你当真要为了个皇后,担上一个昏君的骂名吗?”
秦连脸色冷下来,道:“母后此话何意?”
太后冷冷道:“哀家知道,皇后娘娘因为宁妃的事,被歹人劫持,身中剧毒。可哀家也听说,解药已经在送来的路上,皇后一时半会儿的也无大碍,皇上你毕竟是一国之主,孰轻孰重应当有些分寸,南方灾情迫在眉睫,一刻也耽搁不了,正是危急之时,皇上却为了皇后,连早朝也不去上了,你可知仅这半日,朝堂内外都怎么议论的吗?”
秦连听了,眉头紧皱,正要反驳,王公公忽地跪地,道:“请太后娘娘恕罪,都是老奴的错……”
太后挥袖坐下,道:“与你无关,你且退下。”
王公公不仅不退,越发跪到太后跟前:“前日皇上为了救灾一事,忙了整整一夜没合眼,昨天夜里皇后娘娘一直在发烧,皇上又陪了一夜。太后娘娘,皇上他已经整整两宿没合眼,老奴担心皇上龙体,所以今早,是老奴擅自叫人撤了早朝,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秦连挑挑眉,看了白秋一眼,说:“如今正逢多事之秋……”
话还没说完,白秋站了起来,跪到太后面前,小小的身板挺得很直,说:“太后要罚就罚臣妾吧,撤销早朝,是臣妾的意思。”
太后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和蔑视,但隐藏的极好,不易发现。
秦连先是一愣,然后满眼惊喜,他的皇后居然在替他担心,为他说话。
惊喜只有一瞬,余下的便是心疼,秋儿整整烧了两夜,白日也只吃一点点清淡素菜,还怀着身孕,如此一折腾,一张小脸苍白纤瘦,病态尽显。
秦连舍不得她多跪一刻,便开口道:“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朕分身乏术,确实劳累了些,皇后替朕担心也在情理之中,宫中之事,朕自有分寸,母后不用担心。这点小事,不必闹得如此。”
太后冷声道:“原来早朝在皇上眼里只是小事吗?那皇上你告诉哀家,什么才算是大事?”
第37章 解毒
秦连没说话, 径直走到白秋身旁,就那么跪了下去, 他说:“母后要罚连朕一起罚吧 , 在朕眼里,朝堂政事是大事,皇后的事也是大事。”
太后见秦连跪下,心里有些不自在,道:“哀家何时说要惩罚了, 只是见皇上不上早朝, 特意过来提醒一二, 快些起来, 如此跪着,传到朝臣耳朵里, 倒以为是哀家问政越权了。”
秦连倒也不客气,太后让他起来, 他便扶着白秋坐回椅子上, 又对太后说:“母后为朕担心,朕铭记于心,以后定当谨记教诲,不让母后挂念。”
太后气势汹汹而来,最后败兴而归。
太后一走,秦连便拉着白秋问:“今早当真是你撤了朕的早朝?”
白秋淡淡道:“是臣妾的意思,臣妾听说皇上为了臣妾的病两日未眠,今早起来见皇上睡得安稳, 便不忍心打扰,这才让王公公撤了早朝,皇上若是要罚,罚臣妾便是,臣妾绝无怨言。”
秦连桃眼弯弯,握着她的手,笑得异常好看,他说:“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罚你?”
白秋心中微微一动,感受着秦连温热宽大的手掌,一股暖流顺着他们叠在一起的手,缓缓流入心田。
陪白秋吃过饭,他便匆匆赶去议政厅,和众臣商议南方赈灾一事。
从议政厅出来时,天色渐暗。
秦连匆匆赶去朱雀宫,一路上问猗远:“解药如何了?”
猗远回:“还没有消息。”
秦连皱着眉,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若秋儿再不服用解药的话,毒性就该蔓延开了。
秦连闷身走了许久,快到朱雀宫时,他说:“飞鸽传书给唐江,让他整顿军队,随时待命,明日一早,若解药还没送来,立刻讨伐翼国。”
“是。”猗远想了想,又说:“皇上,真的要打吗?”
秦连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说:“怎么?不行么?”
猗远犹豫着开口:“南方旱灾未止,如今又要攻打翼国,只怕会引起民怨。”
秦连冷笑一声:“民怨?一个小小的翼国罢了,朕要打他,打完了也翻不起一个水花来,何来的民怨?”
猗远不敢驳斥,事实确实如此,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攻打别国,确实有些霸道,太容易引发百姓不满了。
秦连进了朱雀宫,宫门紧紧关着,小桃栀在门口守着,来回走动,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连皇上来了也没察觉。
“为何关着门?”秦连背手而立,问道:“皇后呢?”
小桃栀这才看见皇上,急匆匆行礼,回道:“皇后娘娘在里面……”
秦连心里有些不安,追问道:“你怎么不进去陪着?”
小桃栀忙回:“刚刚程太医过来,说已经拿到了解药,现在正在里面给皇后医治。”
秦连皱眉,程太医拿了解药,为何不向他禀报?
一面想着,一面推门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屋内一阵奇怪的味道,药味不像药味,甜腻中带着苦涩。
秦连皱着眉,转过屏风,便看见秋儿躺在榻上,程太医正在给她施针。
秦连快步走过去,程太医见他来,正要起身行礼,他抬手示意不必行礼。
“皇后如何?”秦连问。
程太医说:“微臣已拿到解药,只要挨过一个时辰,皇后便无大碍。”
秦连点点头,心里纵然有些疑惑,比如程太医如何拿的解药?为何不先来向他禀报?但眼下救治秋儿最为重要,便不再多言。
秦连坐在一旁陪着,起先秋儿睡得很安稳,只是唇色苍白了些。
当程太医施针到第十二根时,白秋开始微微皱眉,表现出不太舒服的样子。
秦连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程太医轻声说:“你轻一点。”
程太医拿针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是,皇上。”
又一根针施到侧颈,白秋忽然浑身战栗了一下,秦连紧张极了,低声对程太医道:“为何会这样?”
程太医聚精会神确保银针已经在正确的穴位上,无声地松了口气,放开银针,缓缓回道:“这是正常反应,皇上不用担心。”
秦连看着秋儿头顶好多根银针,心疼不已,问道:“还有几根。”
程太医再取出一根长针,道:“最后一针。”说完,便往白秋衣领处伸去。
秦连死死盯着程太医的手,双眸里净是警告的意味。
程太医顶着来自皇上的巨大压力,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找准穴位,扎了进去。
最后一针刚落下,白秋似乎更加难受,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呼吸有些急促。
不等秦连问,程太医便解释道:“接下来一个时辰,沾着解药的银针会将皇后体内的毒素一点点排出来,排毒过程会伴随着全身经脉疼痛,只要过了这个时辰,皇后便无大碍了。”
秦连握着白秋双手,防止她乱动。
这一个时辰过的很慢,不仅对昏迷不醒、噩梦不断的白秋来说是这个,对于秦连来说更是这样。
看着银针一点点变黑,秦连觉得,好似那些针就扎在他心尖一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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