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夫人您不要想太多。”荷香笑道,“夫人晚膳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庄子里来了新厨子,手艺可好了,夫人如果有……”
楚依珞见荷香意图带开话题,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推开荷香,径直朝屋外走去,走到了庄子的最外围去,外围有许多庄家汉子正在做农活。
“夫人、夫人您要去哪……”
楚依珞走得极快,丝毫不理会荷香在后头叫喊。
她平时不会出现在外边,汉子们也没见过她这种雪肤红唇的娇滴滴大美人,她的穿著虽没以前在江府华贵,他们却也一个个瞬间都看得痴了。
这些汉子平时只知道庄子来了贵人,是主子的朋友,却从来没见过所谓的贵人,一看这贵人居然长得就像仙女一样,顿时就将她当成了主子的心上人,否则怎么可能来这庄子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自然而然也对她多了几分恭敬。
“敢问各位大哥,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吗?”楚依珞问。
她的声音如莺语婉转,甜美悦耳,汉子们被这么一问,瞬间争先恐后的回答起来。
“太子谋逆,皇上易储,另立七皇子当了太子。”
“太后薨了。”
“还有跟太子勾搭在一块,那神武卫的朝廷走狗伏诛了。”
原来前几天,传出在逃的江祈终于伏诛的消息,取消了通缉令。
江祈伏诛的事,楚奕扬与任磊早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却一直瞒着楚依珞。
但江祈这恶名昭彰的朝廷走狗伏诛,天下百姓高兴得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她一世。
“你们说,谁伏诛了?”
楚依珞呼吸停滞一瞬,嗓音带了颤,满眼错愕与无措。
她脑袋瞬间空白,眼前模糊成一片,心里头更似结了冰块了般,由里透外,浑身发冷。
这个月来她一直努力扛着的东西,在这瞬间,她忽地就扛不住,重重地朝她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呼吸发涩。
这结果,她早就预想过,却没想的亲耳听到时,会那么的难受。
“夫人,您,您怎么……”
那些人仍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荷香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她慌张的看向楚依珞。
楚依珞仿佛没看到她般,直接转身朝屋内走去,可才踏出一步,她忽然全身气力尽失,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荷香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她,扯着嗓子让汉子们快去将楚奕扬找过来。
楚依珞被抱回房,安置上榻,楚奕扬的指腹搭上她纤白的手腕,亲自为她把脉。
少顷,他难得的怔了下。
“夫人她没事吧?”荷香愁眉苦脸,急得都要哭了。
难怪昨天楚奕扬不肯告诉她,说一告诉她夫人肯定马上就察觉了,她偏不信,死缠活缠的硬要他说。
结果今天夫人真的就知道了大人的事……
荷香一边用拳头敲自己的头,一边心急如焚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楚依珞。
楚奕扬沉默片刻,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打自己。
他沉声道:“夫人有喜了。”
荷香愣了愣:“什么?”
荷香听见楚依珞有喜,大人有后时,本是欢喜的,但一想到大人再也回不来,无法一家团圆,瞬间又难受了起来。
夫人还那么年轻,就要守着孩子过一辈子,这日子得有多难熬。
荷香红着眼,偏过头去,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楚依珞中途醒过来一次,但喝完安胎药后就又睡了过去,稀里胡涂的做起梦。
前世今生交错着梦,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里,她身上窜起了烧,额头滚烫似火,守在一旁的荷香连忙跑去将楚奕扬唤来。
任磊与楚奕扬的房间本就是挨着的,她一听荷香叫喊,也跟了过来。
楚奕扬一搭脉,脸色便沉了下去。
他立刻转身去煎药,同时吩咐荷香赶紧拧了冷水帕子,敷在楚依珞的额头上。
然而浸了冷水的帕子换过一次又一次,楚依珞的额头依然滚烫不已,体温不降反升,手脚越发冰冷。
楚奕扬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回来,只瞧一眼,便知她不好了。
楚依珞早先祠堂一跪,留下病根,身子本就羸弱,先前江祈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她养得稍有起色。
但自她被强硬带走,江祈跟着失去踪迹,可说日日忧心烦恼,如今又得知江祈死讯,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遭逢种种变故,可说万念俱灰,失去了救生意志。
楚奕扬摇头,直言楚依珞恐怕挨不过去。
荷香听到后瞬间崩溃痛哭了起来。
任磊脸色也难看得很,不复平时散漫
荷香跪在楚依珞耳边哭道:“夫人,您怀了大人的孩子,您不能放弃,大人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您不能放弃,您就算不为大人,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夫人求您了。”
荷香想尽办法喂她喝药,最后她咬牙扶抱起楚依珞,叫楚奕扬一勺一勺把药硬灌进她嘴里。
好在一碗药见底后,虽然大半都喂给了衣裳,却也总算是喂进了些。
夜里,荷香不敢睡,整宿整宿的帮她换着冷帕,就在天际仅仅泛白时,楚依珞的烧总算退了下去。
待楚依珞再醒来时,已经又过了一天。
当她知道自己怀了江祈的孩子后,沉默了许久许久,恍了好一会儿神,才后知后觉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荷香见她这般神思恍惚,实在心里怕得慌,结结巴巴道:“等夫人生下孩子后,您再告诉他,大人,大人是多好的一个人,不,不对,大人会回来的,他一定是受了伤没办法来找您而已。”
人人都说神武卫指挥使已伏诛,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瞧见,就连负责追捕江祈的俞文渊,也只说江祈在他面前摔落断崖。
江祈摔下了断崖,崖下根本没有地方能下去,下不去,自然也上不来,他身受重伤滚落崖底,只有死路一条。
俞文渊的这些话,是在江祈伏诛一个月后,才从京城里流传出来的。
任磊一得到消息,立刻又派人到断崖寻人,可那断崖就真如俞文渊所言,无处可下,大难不死,微乎其微。
……
入了秋后,楚依珞身子更加倦乏,一整日里,几乎有大半时间是在睡梦中渡过。
她时常觉得自己好似睡着,又好似醒着,这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四个月,小.腹虽不明显,却已经可以感受到微微胎动。
她摸着肚子,心中欢喜,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便带着荷香到庄子外围,一边散步,一边看人做农活。
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天气很是舒服,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山的溪边,楚依珞看着清澈的溪水,忍不住又陷入回忆之中。
当初她与江祈一同跌落断崖时,那崖底溪水也是这般清澈。
“夫人!”落在后头的荷香突然朝她大喊,声音很急,一如往常的冒冒失失。
楚依珞无奈一笑,转过身抬眼望去,懒懒的应了声:“怎么了?”
庄子里的后山,漫山遍野都是一棵棵桂花树,上面开满片片颜色黄得发亮的桂花,香气袭人。
荷香面前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她最喜欢的装扮。
一身月白宽袖锦袍,头戴束髻冠,腰间系着铁红和砖灰两色相拼宽腰带,左右各一佩玉,右半边脸上戴着瘆人的罗剎面具。
他朝她走来时不疾不徐,从容适度,珩铛佩环,优雅悦耳。
浑身上下透着清贵优雅的气息,半边不苟言笑的冷峻眉眼,在见到她时依旧骤然柔软。
面具底下的狭长凤眸,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柔宠溺。
楚依珞浑身猛的僵住,眼底卷起一阵骇浪般的狂喜,空白一瞬的脑子才想起要跑,身体却早一步动了起来。
江祈抱着不顾一切扑向自己的楚依珞,眸色微暗,在她耳畔沉声问道:“依依愿意原谅我这个骗子了吗?”
“你如果再不回来找我,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楚依珞眸里含着泪,虽然嘴上不饶人,声音却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
久违的软玉温香终回怀中,江祈看着她,漆黑眼眸里某种炽热情愫翻涌:“那,唤一声夫君来听听……”
“夫君。”她又哭又笑。
“你的脸怎么了?”楚依珞伸手抚.上他右脸的面具,这几个月隐忍下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落。
“你不是说你的夫君生得过于俊美无双,身长八尺,风姿特秀,龙章凤姿,不戴这瘆人的面具,我怕投怀送抱的姑娘太多,我的依依会生气吃醋。”
江祈哑声低笑,抬手解开那半边面具,藏在面具底下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右脸颊上有一道疤,是那日她被人掳走时,他为了救她一个分心,被划上去的。
虽不明显,楚依珞却看了心疼难受。
“夫君。”她喊道,一声又一声,就如同在梦里见着他那般。
“嗯。”江祈嘴角含笑,垂眸看着她。
楚依珞双手捧着他的脸,仰头吻上那道颜色已经很浅的疤,温柔摩.挲。
“我好想你。”
“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她窝在他怀中,一再低声重复自己有多想念他,眼泪止不住,面上笑意也同样止不住,她根本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与欢喜。
“我也很想依依。”江祈道,“别哭。”
哭得我心疼。
楚依珞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还是又哭又笑,眼圈红红,脸也红红:“我也不想,可是它停不下来。”
江祈‘嗯’了一声,在她耳边低低轻笑:“我有办法。”
“嗯?”楚依珞困惑抬眸,眸子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江祈又是一声极低的轻笑,温热的鼻息落在她额上,柔.软的嘴.唇落在她眼睫上,他吻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鼻尖与脸颊,最后,吻上她微启的红.唇。
“眼泪止住了吗?嗯?”一吻过后,他问。
低哑的嗓音里掺着温柔,凤眸尽是无奈与宠溺。
楚依珞抿了抿嘴,耳尖悄然泛红,摇头道:“没有。”
江祈垂眸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夫人,又低下头亲了亲她,无奈道:“不哭了?”
楚依珞看着他,嗓音糯糯:“还哭。”
“好。”江祈垂眸看着任性撒娇的爱人,笑容愉悦,转瞬间,便将她打横抱起。
身子一下凌空,楚依珞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这么轻?我不在就不吃饭了吗?”怀里的人好似没有重量,随时都要飞走,江祈皱了皱眉,迈开步伐。
“嗯,不吃。”
“我等会儿喂你吃。”
“好。“楚依珞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夫君说说,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和阎王打架,花了点时间。”
“打赢了?”
“打赢了。”
“幸好你打赢了,否则我就要带着你女儿……”
江祈猛的停下脚步,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
“女儿?”他视线扫过她不明显的小.腹,愣了半天没缓过神。
“也可能是儿子。”
他低下头,亲昵的蹭了下她的鼻尖,笑道:“都好,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楚依珞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蹭进他怀中,低低地嘟囔:“我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似睡似醒的日子过久了,她害怕这一切又只是她的梦境。
害怕又像上次一样,身子一摔,江祈便又蓦然从她眼前消失。
“不是梦。”江祈道,“不怕,我真的回来了。”
直到江祈抱着她走回屋内,任磊笑瞇瞇的摇着扇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楚奕扬见了江祈,难得动容的红了眼眶。
楚依珞才真的相信,那个为她披荆斩棘,为她遮风挡雨,将她宠得娇气又任性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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