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的眼眸在那小箭上一凝,心中已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将两件东西都取了,温和的应道,“好,我都知道了。”
他抬手将她的发簪取下,打散了头发,稍稍捋顺,又伸手欲替她脱下外衣——
“我自己来吧,”宁云忙按住他的手,自己伸手解开衣带,“也别让彦佑等着了。”
“不着急,”润玉俯下身去替她除了丝履,一缕丝发垂落下来。
宁云顺手替他撩到背后。
润玉抬头对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替她盖了云被,又温声细语道,“我就在门外,若有事,云儿唤我便是。”
这才轻手关了门出去。
宁云侧卧在床榻上,不由吐了一口气,安心的阖上眼。
门外,彦佑无聊的把玩着玉箫,等润玉抬手又给房间下了一层结界,这才开口:“今天那个刺客很不简单!落下的那柄箭,我看着像是干娘提到过的灭灵箭。”
润玉紧着眉心,脸上全无宁云面前的温和笑意,一抬手,那把灭灵箭便出现在他的掌中,“未曾想,灭灵族还有人在世。”
先前忘川之事后,他在省经阁查阅了许多关于灭灵族的卷宗,方才一见,他便猜出这是灭灵箭,灭灵箭由灭灵族人骨血所化,灭灵灭灵,便是神灵,被其所伤也会灰飞烟灭,魂魄具散,无药可救。
“这么个东西,谁能想到弑神戮魔,能有那般威力,”彦佑细细的打量那柄小箭,啧啧称奇。
“你把方才的事仔细道来。”润玉将灭灵箭一握,心中着实后怕,若是她不小心被箭所伤…
彦佑手中的玉箫打着转,“你走之后,月下仙人来探病,罗里吧嗦的言语了半天,我看宁云都要被他说瞌睡了,就去把他拉走,送他出门的时候,正碰到那个栖梧宫的燎原君,我又只能顺便把他引进来,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声龙吟,觉得不对,赶忙赶回,正碰上那刺客和宁云对峙,宁云手边又没有趁手的兵器,略处下风,我上前与他对过几招,对方不慎落了武器,想要抢回,被宁云拦住,那人见事不可为,拼着被宁云的冰凌重伤,还是逃跑了。
“依我之见,那人应该先前早就埋伏在璇玑宫,等到宁云一人的时候,方才现身,他是魔界中人,魔力精深,招数奇诡狠辣,出手极重,直攻要害,十分难缠,幸好本公子我即时赶到——”
润玉手指一紧。
“我观那人绝非寻常人物,最后为了逃走,不惜重伤……只是有这般本事,却还做此行径,背后之人恐怕来头不小。”
彦佑挑了一眼润玉继续道,“宁云从前在花界呆了几千年,见的人都少,也没什么与人结仇的机会,就不知道这几年到了天界,哪来的这要命的仇家?”
润玉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寒声道,“天后这次是起了杀心。”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明白恐怕不止如此。他那位好父帝,向来不愿自己出手,将天后顶在前面,他只背后推波助澜,将自己卸了干净,当年龙鱼族之事就是如此,如今又……
“这天界如今实在太危险了,大殿不如带了宁云与我们一同远走高飞,去人间逍遥吧。”彦佑劝道。
“如今,便是做闲云野鹤也不过是奢望罢了,他们当年何曾放过龙鱼族,放过娘亲,如今他们岂能放过我、放过云儿,”润玉抬头深深的吸气,“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生?”
彦佑无奈的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劝?拍拍他的肩膀,“也罢,只是你还需注意些,若是你出事,宁云又怎么办?干娘,也绝不愿看到——你现在做和打算?”
“无论如何,需得先把那名刺客找到,”润玉眸光沉沉,将那块黑石拿在手中。打磨成心形的石块来自魔界,表面光润,明显时常被人用手指摩挲。
先前忘川的幽冥之怒,恐怕不是凑巧,如今他绝不能让幽冥之怒再上演一次,需得尽快找到那个灭灵族的人才行。
“哎,我说,”彦佑受不了这暗沉沉的气氛,哥俩好的怼了怼润玉,“刚才那个燎原君,对宁云的态度很不一般嘛?”
润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彦佑可不会这般容易放过他,他拿起玉箫挡住润玉的去路,贱兮兮的开口,“你就一点没有吃醋?凭我多年花丛中过的经验,宁云这款轻云蔽月,柳腰芊芊——哇!”
彦佑话头顿时停了,全身不敢动弹的垂眸盯着颈前的寒冰剑,阵阵寒气直透咽喉,“这这这,怎怎怎么了?凡事好商量嘛……刀剑无眼啊,大殿!”
润玉冷冷的盯了他一会儿,方才收了剑势,“你若再敢对云儿出此不敬之言,我必不轻饶。”
“不敢,不敢,”彦佑缩了缩脖子,怂怂的举起双手。
润玉不再理他,推门进屋去了。
彦佑在门口站了片刻,忍不住摇头晃脑,“肉、麻,实在太肉、麻了!”
这天下午,天后堂而皇之的带了旨意来,让润玉在璇玑宫守丧,不必布星值夜。
又命人送上两件丧服,让润玉选择。一件是龙鱼族的生麻丧服,一件是天界仪制的缌麻丧服。
润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当着仙侍的面,不免压抑了心中的怒火,选择了天界的缌麻丧服。
晚膳前,宁云被润玉唤醒,抬眼便见他身上着的皂白的素服。
“是我疏忽了,”宁云轻声道,“我早该拜祭母亲。”
“我在偏殿为娘亲立了灵位,晚膳后我再带过你去。”润玉点了点头道。
偏殿之中,木质的灵位摆在桌案上,前方供着瓜果,上方悬着一副画像。
宁云换了素服,抬眸凝视了片刻,跪下来恭敬的磕了三下。
“云儿……”润玉跪于她身边,“你也觉得娘亲是个恶人吗?”
“她曾经受到过伤害,但也伤害过别人。她在太湖照拂了一地水族,这一点上,我应该感谢她,但也因她为太湖带来了危险。她还伤害过你——”
宁云侧过头来看润玉,见他脸色变得苍白,认真的回答他,“但最终,我还是感谢她,因为她愿意坚持生下你,她爱你。逝者已矣,她是你的娘亲,便也是我的娘亲,对我来说,她爱你,这就足够了。我想,对你来说,她爱你,也就足够了。”
润玉眸中如寒江浸月,泛起琥珀清光,他揽住她,将头埋进她的发间,许久才涩涩的开口:“云儿,我只有你了,润玉只有你了。”
宁云垂眸,抬手轻捋他背后的墨发,安静耐心的陪着他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额,其实女主可以把簌离说得很好,但是,她毕竟不会说谎,更不会对润玉说谎,所以还是说了实话。
簌离不算是一个坏人,但也绝不能说是善良,而且先前可以说无辜,但是到故事中的部分时,已经不能算无辜了,故事开头,旭凤涅槃失败,当时确实有生命危险,而且她还把锦觅坑了一回,锦觅完全是无辜的,结果差一点被天后杀了。
虽然旭凤在润玉母亲死后要杯酒释怀,有点过分,但是当时的话并不完全是错的“两位母亲各自为儿子谋划,都所爱非其道”,整个香蜜的故事,最初的源头是天帝太微,但是直接造成悲剧的是两个亲妈,各自把亲儿子坑得不轻。
但对润玉来讲,最悲惨的是,虽然亲妈坑了他,但是整个仙生,一辈子,簌离是唯一给过他爱,让他感受过爱的人,除了簌离,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他即使曾经伤得再深,还是无法放手。
所以吧,我觉得,对于润玉来说,就是那一句了:对他来说,她爱他,也就足够了。
就这样…
第114章 润玉
“殿下,水神仙上,火神来了。”仙侍隔着门扬声禀报,散了一室的宁静。
“旭凤怎么来了?”宁云不免惊讶,她还以为经过九霄云殿之事,大家都有默契,今日遣了燎原君来送礼全了面子情也就罢,况且他不是在禁足嘛。
“我去见一见他,”润玉伸手替她捋了一下发鬓,平静道,“夜里风凉,云儿,你就不要出去了。”
“旭凤定要说起锦觅的事,你怎么好与他说这个?我还是一同去吧,况且,我也很好奇他禁闭中偷跑出来,到底想做什么。”宁云拉住润玉的手道。
“好吧,”润玉明知宁云是闲得无聊,想凑热闹,还是无法拒绝,只是还不放心的取了件湖绿色锦缎披风为她披上。
宁云低头见他修长的手指灵巧的系了个漂亮的绳结,抬手摸了摸披风外圈镶的一排白色绒毛,果然手感十分柔软好摸。
“喜欢吗?”润玉见她可爱的小动作,不由一笑,抬手给她把兜帽盖上。
宁云点点头,毛茸茸嘛,不过天界的风格向来是宽袍广袖,仙袂飘举,她还没在天界见过这个式样的。
“既然喜欢,便再做些。”润玉亲昵的捏了捏着她透白的指尖,牵起她的手。
等等,你清寒的人设呢?这种土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宁云随着润玉往外走去,心里默默吐槽。
想当初她还是一个单纯的果子,天真的对润玉所说的“清寒”深信不疑,还以为婚后需要靠魇兽卖萌赚钱度日,忘记了他是一个多么“谦虚”的神仙。
后来…在见过璇玑宫库房里成山的灵石灵珠之后,她再也没关注过账目。
“兄长,宁…嫂嫂。”旭凤看见与润玉相携而来的身影,不免有些愧疚之意。
“旭凤,你今日入夜前来,所为何事?”润玉看向旭凤的表情,不免有些清冷。
宁云在润玉身后低了低头,算是致礼。
“听闻璇玑宫进了刺客,不知现下可有抓到?”旭凤关心道。
“尚未。”润玉回答得简短。
“我今日,是来…向你们赔罪的。”旭凤提了口气,锦袖一挥,摆出白瓷的酒觞,主动倒满。
“重孝在身,不便饮酒。”润玉瞥了一眼酒觞,扶了宁云在桌前坐下来。
旭凤呼吸一滞,抿了抿唇,抬袖收了酒觞,这才入座拱手道:“是我疏忽了,今日一则是为兄长生母之事我已知晓,我今日替母神向你赔罪。”
“母神所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罪人,你又何必赔罪。”润玉微微一别头,平复心底翻涌的情绪。
“二则,”旭凤垂了垂凤眸敛住尴尬,硬着头皮继续道,“九霄云殿之事,我当时并不知情,母神所为确实有执法过重之嫌,宁…嫂嫂以身相替——”
“够了!”润玉长眉微聚,轻喝一声,又忍着怒意轻声道,“你还在禁足,虽已入夜还是莫要在外逗留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
润玉目光沉沉看着旭凤,握着宁云的手,手指不断地摩挲着她的掌心,显示着心中的波澜不断。
“我今日愿意在此说一句心里话,”旭凤恳切的看着润玉道,“母神所为我并不赞同,我也对母神为我铺设的天帝之路并不感兴趣,兄长比我贤良稳妥,我愿追随兄长,臣服于兄长,只希望兄长能够原谅母神。”
“旭凤,你的话,我心领了,只是天界的权利从来掌握在父帝与母神手中,他们要给谁,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润玉看着旭凤,心里不免带上一丝嘲讽。
天帝对天后早已心生不满,全是为旭凤忍了,只能曲折的通过他来制衡天后和鸟族,虽始终未立太子,却也从未考虑过旭凤之外的人选,但他心爱的儿子,看起来却仍然还如此的天真无知,毫无担当。
“火神,”宁云开口道,“洞庭三万无辜水族,只当得你一句执法过重吗?”
“此事毕竟是……有错在先——”旭凤想开口解释。
“不知你听闻燎原君的回禀,可想过这刺客从何而来?”宁云听了他的开头,便不准备再听下去。
“按燎原君的描述,此人似出于魔界。”旭凤立即答了,“嫂嫂放心,我掌五方天将,有维护天界安危的职责,我已吩咐燎原君严查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未免打草惊蛇,还请暂时将此事保密,勿要声张。”
看着就差拍了胸口在她面前保证的旭凤,宁云未免升起一丝荒谬的笑意,“我怀疑的是谁,其实旭凤你心里清楚。”
或者说,从某个角度,她已经看透了旭凤的仁懦,粉饰太平,掩耳盗铃的本性。相信今日她哪怕说几句过分的话,旭凤也不敢去找他母亲对峙,甚至还会在天后面前说几句好话,以求缓和双方的关系。
“还请嫂嫂慎言,”旭凤微露不悦道,“母神她虽然性格刚强,但身为天后熟知天界法度,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宁云并不奇怪他的反应,平静的继续道,“你可曾想过,长芳主以及爹爹、临秀姨,为何不愿允了你同锦觅在一起?”
“这…想来其中有什么误解。”旭凤艰涩的答道。
“其实你心里多少也有怀疑,只是不愿相信,对吧?”宁云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旭凤,“我与锦觅的娘亲去世,明显与天后有关。”
“你胡说!”旭凤高声道。
“你知道我没有,”宁云并不着急。
“你胡说……”旭凤虚弱的反驳,宁云平静的态度却给他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当年天帝陛下痴恋娘亲,天后心怀嫉妒,又担心后位不保,便将娘亲逼落临渊台,”宁云看着旭凤,不徐不疾,“你心里清楚,这样的事天后做得出。当年,锦觅在天后寿宴上露了真容,天后亲自追到花界,欲将她法灭,真的只是为了她在天后寿宴上说的一句话吗?你若真要查清楚,证据不会找不到。”
“…此事、此事,我定会查明清楚……”旭凤低声道。
“旭凤,你回去吧,”宁云轻声道,“今日你究竟为何而来,我们相互都心知肚明,天后容不得锦觅,锦觅年小力微,也不是天后的对手,你们…放过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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