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我总是狠不下心来。倒是你,你素来厌我是个庶生,想来也颇为不喜我的孩子,你去做这件事,才最为合适不过。”
崔美人浑身不住颤抖着,道:“你是要我杀了她?”
薛妃抬眸,眸中闪过一抹冷色,道:“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与你兄长早就成了夫妻,又怎会沦落深宫去伺候一个懦弱无为的天子?!”
“此事既是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终。”
“崔嘉心,这是你欠我的!”
崔美人呼吸一滞。
是的,薛妃说的的确没错,若不是她误信小人挑唆,与薛妃说了那些话,薛妃与她的兄长,此时正在和和美美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她的兄长至今无后,薛妃在李泓身/下/承/欢。
崔美人的目光落在怀中的九公主身上,手指不住收紧。
她的兄长虽然在族中的安排下娶了妻,可他的妻心有所属,他亦是过家门而不入,成婚多年,竟至今尚未圆房。
崔美人紧紧抱着九公主,颤声道:“这是大哥唯一的子嗣。”
“他以后会有很多孩子。”
薛妃冷声道:“前提是,他没有被这件事波及。”
崔美人咬着唇,泪水无声滑落。
薛妃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昭阳殿。
殿门被打开,阳光争先恐后闯入殿中,崔美人胸口不住起伏着,抱着九公主瘫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美人终于起身,轻轻抱着九公主,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崔美人顺着宫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路上宫女内侍们向她见礼,她微微颔首,便继续往前走。
崔美人来到昆明池,遣退身边所有宫人。
午后的昆明池,波光粼粼似天池一般,水面上映着周围满树桃花。
风一吹,桃花洋洋洒洒落下,在潋滟波光上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崔美人垂眸看着怀中的九公主。
小小的女孩仍在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弯弯翘翘,粉粉的唇微微抿着,哪怕女孩儿面上满是伤疤,她依旧能从她稚气小脸上看到兄长故作深沉向她训话时的模样。
崔美人的泪又落了下来。
又一阵清风拂过,粉红色的桃花瓣如同花雨一般。
崔美人抬头,将周围景致尽收眼底,而后紧紧抱着九公主,纵身一跃,跳进冰冷昆明池中。
藏于暗处的丁七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叹了一声:蠢女人。
当真是崔家的女儿,与她兄长如出一辙的死心眼。
水面没过崔美人头顶,崔美人无意识地挣扎着。
丁七脚尖轻点水面,将水中的二人捞了上来。
崔美人喝了太多的水,此时陷入了昏迷,丁七竖起两指,点下她的穴道,崔美人吃痛,止不住咳嗽着,直将刚才喝进肚子里的水尽数吐了出来。
崔美人慢慢睁开眼。
春风微凉,满树的桃花与陌生男子的脸映入她的眼眶。
崔美人肩膀微抖,想也不想便抱起身边的九公主,准备往昆明池跑去。
丁七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扔在草地上,一脚踩在她胸口,直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你........你是谁?”
崔美人虚弱挣扎着,有气无力道:“为什么救我?”
丁七挑眉,俯下身问崔美人:“这么想死?”
崔美人咬了咬唇,眼底一片凄凉。
丁七道:“两个选择。”
“一,向丁太后说明九公主的身份,主人会保住你与这个女孩的命。”
“二,我现在松开你,你和这个女孩一起死。”
崔美人不再挣扎了,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光彩,又很快一闪即逝,低声道:“崔家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丁七冷笑,道:“你以为你和这个女孩死了,崔家就能不被牵连?”
“我的崔美人,混淆天家血脉是大罪,戕害皇嗣更是罪不可赦,薛妃只是将自己摘出来,却要你与整个薛家给这个女孩陪葬。”
崔美人瞳孔微缩。
她自进昭阳殿便心神不定,满心思都是九公主的身份若真相大白,等待着崔家的便是灭顶之灾。
她担惊受怕太过,却将这件事忘了——九公主若死在她手中,崔家一样脱不了干系。
崔美人慢慢恢复了平静,连忙去看身边被自己抱着跳下水的九公主。
丁七道:“放心,没死,她只是被喂了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罢了。”
崔美人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问道:“崔家的其他人——”
丁七讥讽道:“崔家还有其他人?”
崔美人默了默。
崔莘海兵变失败后,天子李泓清算崔家,百年崔家,只剩下几房人家苟延残喘。
要不然,她也不会落了个被夫家休弃,崔家无人为她出头,只得入宫改变自己以及改变家族的命运。
而今九公主的身份曝光,她的兄长自然是保不住了,李斯年肯保她与九公主,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崔美人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去长信宫。”
丁七抬起脚,崔美人从草地上起身,轻轻抱起沉睡中的九公主,准备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丁七将一物塞到她怀中。
那东西用油纸包着,油纸微微泛着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崔美人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丁七眸光微闪,道:“能让房间满是红光的经书。”
薛妃颇为受宠,只是一个九公主,未必能让李泓对她彻底死心。
毕竟九公主是薛妃遇到李泓之前怀上的,而不是在入宫之后与人私通,薛妃善于扮可怜,李泓又素来心软,六公主李承璋的事情他尚且忍下了,更何况他最爱的薛妃。
但若是薛妃为自己的儿子造势争夺皇位,那便完全不一样了。
李泓自幼长于先废后谢元的威压之下,见惯皇城争权夺势,薛妃的温婉贤淑又略带小女儿的娇俏,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
他心中的薛妃,是不争不抢只爱慕着他的小女人,而不是功于心计不择手段谋求皇位的狠辣女子。
一旦薛妃伪善的皮囊被揭开,他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深情,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李斯年的手段,不动则已,一动致人死地。
第101章
“八皇子生来带祥瑞的事情竟然是假的?”
崔美人轻呼出声, 心中只觉得薛妃当真是疯了——混淆天家血脉也就罢了, 可祥瑞之事岂能造假?
难道不怕自己儿子德不配位得报应吗?
丁七眉梢轻挑,看了看崔美人, 道:“去吧,主人在等你的好消息。”
崔美人点点头, 将九公主紧紧抱在怀里。
她刚被丁七从昆明池中救出来, 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 怀中的九公主也是如此。
仲春二月, 天气尚有些凉,微风拂面而过, 崔美人打了个冷战。
这个天气,落水之后再吹冷风, 最易得伤寒了,她一个大人尚且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怀中的九公主?
崔美人走出桃林。
桃林外, 是她的宫人在等候, 见她怀抱着九公主**地走出来,个个大惊失色, 连忙脱下自己外衫给她披在身上, 又让小宫女们回漪兰殿取崔美人的衣服来。
崔美人裹着宫人们的衣服,方觉得身上好一点,对宫人们道:“不回漪兰殿, 去长信宫。”
她现在越狼狈越好。
她狼狈了, 李泓与丁太后才能知晓她是实在被薛妃逼得走投无路。
崔美人执意要去长信宫, 宫人们只得跟她前去。
一路上,往来匆匆的宫女内侍见崔美人这般模样,无不面面相觑,心中琢磨着一贯爱美好打扮的崔美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落得这个模样。
再瞧瞧崔美人怀中双目紧闭的九公主,宫女内侍们心中的不解更深了。
皇城之中,流传最快的是消息。
崔美人还未到长信宫,她衣裳尽湿如落汤鸡的模样便传到了各处。
长信宫中,丁太后端坐首位,下面的宫妃们按照品阶一字排开,各带领着自己膝下的皇子公主。
薛妃逗弄着八皇子,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窗外瞟着。
“崔美人与九公主怎么还没到?”
丁太后颇为疑惑,问身边的大宫女。
往常的崔美人最是勤快,旁人还未到,崔美人便已经到了,声音轻快讲着趣事,时常将她逗得前俯后仰。
今日也不知怎了,竟让满殿的人等她自己。
宫女便道:“奴婢出去瞧瞧。”
宫女的声音刚落,便听到殿外小内侍们交头接耳的声音,眉头微蹙,让小内侍进殿回话。
小内侍的声音有些慌张,道:“回太后娘娘,崔美人出事。”
薛妃听此,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想起自己苦命的女儿,面上又闪过一抹不忍。
丁太后一惊,正欲想问崔美人出了何事,殿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呀,崔美人,您这是怎么了?”
“快去,叫她进来让我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太后急忙对大宫女道。
大宫女哎了一声,快步走出正殿。
刚出正殿,便撞见崔美人分外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呀了一声,一边让小宫女去给崔美人准备热汤与衣物,一边试探问道:“美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娘娘等您许久了。”
崔美人苦笑一声,道:“有人要我的命。”
大宫女眸光轻闪,不敢再问,只引着崔美人往正殿中走去。
崔美人走进殿,殿中众人皆是一惊。
崔美人不等丁太后问话,便重重拜倒在丁太后面前,以头叩地,凄声道:“请母后替我做主,薛妃娘娘要我的性命!”
薛妃杏眼轻眯,将八皇子搂在怀中,道:“崔美人,你莫要血口喷人。”
她与崔美人的事情,只有她们两个人知晓,崔美人没有任何证据,她无需自乱阵脚。
薛妃道:“诬告宫妃可是大罪,崔美人可是在水里冻糊涂了?竟做这种祸及家人之事。”
为提防崔美人狗急跳墙,薛妃带上了崔美人的家人。
在崔美人心中,她的家人便是她的软肋,她哪怕自己死了,也不会让家人蒙难。
薛妃这般想着,然而她还是失策了。
“你果然不肯承认。”
崔美人抬头,额头上一片殷红,道:“我只是深宫之中小小的一个宫妃,娘娘害我也无妨,可娘娘混淆天家血脉、设计假造祥瑞之事又如何说?”
薛妃手指深深陷入怀中八皇子的身上,八皇子吃痛,放声大哭起来。
丁太后面上满是疑惑,又被八皇子嘹亮的哭声闹得头疼,扶额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妃素来恭顺,虽与你有些旧怨,但不至于为了那些陈年往事便要取你的性命。”
她虽然不喜欢薛妃,但薛妃的温柔贤良她是看在眼里的,至于混淆天家血脉以及制造假祥瑞,她更是一头雾水。
丁太后让宫女将殿里年龄小的公主与皇子们带到偏殿玩耍,只将宫妃们留下。
薛妃身边的宫女素来激灵,见崔美人向薛妃犯难,忙趁人不注意,去紫宸殿请李泓过来。
宫女的动作落在崔美人眼底,崔美人眸中闪过一抹嘲讽。
请李泓过来也好,让李泓瞧瞧,他一心宠爱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闹闹哄哄的皇子公主们被带到偏殿,正殿中只剩下宫妃,殿中恢复了安静。
崔美人这才开口道:“母后,九公主并非陛下骨血,母后若是不信,可请殿中御医一查便知。”
薛妃面上一白。
丁太后也为之一惊,忙吩咐宫女让御医们去看九公主。
“至于祥瑞之事.......”
说到这,崔美人声音微顿,扫了一眼故作平静的薛妃,从怀中取出油纸包着的经书,对丁太后道:“母后一看便知。”
宫女将经书拿给丁太后,丁太后打开油纸。
这经书瞧着与寻常经书没甚么不同,可打开之后,书里便隐隐泛着红光。
一本书如此,薛妃生产之日,三清殿有头有脸的道士都去了昭阳殿诵经祈福,那么多道士捧着这样的经书,昭阳殿不是满室红光才有了怪事。
丁太后重重将经书扔在薛妃脚下,冷声道:“薛妃,你如何解释?”
薛妃连忙起身,跪拜在丁太后面前。
这经书,本是崔莘海为了拉薛家下水准备的,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便起了心思,将计就计,弄得昭阳殿满室红光,又买通了三清殿的道士,让道士们说她的八皇子身怀异象,贵不可言。
道教是大夏国教,道士们的话一锤定音,坐实八皇子的命格,李泓大喜过望,传令天下。
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李泓心中第一人。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会为之消失。
她的薛妃之位,她儿子的太子之位,甚至她的性命,也一同为假祥瑞埋葬。
巫蛊与假祥瑞,是天家最为忌讳的两件事。
薛妃手脚冰冷,强自稳了稳心绪,道:“母后不可听她一面之词。”
“经书乃是三清殿所准备,不曾经过妾的昭阳殿,妾怎会有机会在中间动手脚?更何况,崔美人向来与妾不和,此经书多半是她为了诬陷妾而特意制作的。”
丁太后一听,又觉得薛妃的话颇为在理。
天家祈福的经书,是少府拨款,三清殿购买书写的,从来不经宫中人的手,更何况,满室的红光,又岂是一本经书能够造成的?
必然是那一批的经书全部是特别制造的,这么多的经书都被人动了手脚,不可能不走漏一点风声,可三清殿里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所有道士都默认了薛妃的儿子是祥瑞之子,根本不曾质疑经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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