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鲜蔬,部分清炒,部分用鳝鱼螺丝吊出的高汤涮熟,清炒的爽脆,涮汤的吸饱汤鲜,柔软多汁,各有风味。
金父今天还下厨做了自己极为擅长的秃黄油,盖在面和焖饭上一起入口,滋味更加出众。
拍摄组人员包括贾冰洋在内,最近为了拍节目都吃过不少好东西,可此时吃到这桌年夜饭的滋味,仍旧难以自持。
金家人胃口不大,因此平常每餐饭做的菜都不多,但除夕为了讨彩头,总得多做一些,原本还担心要浪费,没多久这顾虑就打消了。
光蕾秋那六岁的儿子,就整整吃下去一碗面条加半碗焖饭。
金窈窕看他乖,给他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牛腩,蕾秋叮嘱儿子慢点吃:“好吃也别吃太多,小心伤到胃。”
小朋友一手拿勺,一手抱碗,歪着头朝她笑:“妈妈,我喜欢这里,比喜欢我们家还喜欢。”
蕾秋嗔笑一声:“因为房子大吗?”
小朋友想了想,说:“不是,这里热乎乎的。”
家里也有暖气啊。
蕾秋愣了愣,终于理解到儿子话里的意思。
金父已经吃饱了,却没下饭桌,还在有一口没一口朝嘴里夹蔬菜吃。他不爱吃蔬菜,但金窈窕今天用高汤涮的苋菜和菠菜却出乎意料的合他口味。这两种蔬菜本来就比较容易软烂,被高汤涮熟后,咀嚼起来满口鲜甜,叫他这个肉食动物都满意得不得了。
他吃着高兴了,忍不住征求女儿的意见:“咱们开一点点酒呗。”
金窈窕:“不行,你不能喝酒。”
金父比着手指头,威严地说:“就一点点,这么多人呢,给我个面子,大过年的。”
被祭出杀招,金窈窕沉默片刻,也只得同意。
那边的摄制组成员在抢锅里的最后一口焖饭,餐桌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一口好吃的饭菜可以迅速缩短人跟人之间的距离。只一场年夜饭的功夫,拍摄组众人就已经不见了刚开始对金家的生疏,金父打不开酒瓶,贾冰洋还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
砰地一声,酒塞脱瓶。
金窈窕:“就一点点啊!你们随便喝,但不能给我爸多倒。”
贾冰洋对上金父胁迫的目光,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是!老板!”
酒杯相碰,接二连三的脆响,金父终于解馋,表情心满意足,算了,大过年,多亏这群客人,能喝到酒就是上天的恩赐。
摄制组的众人陆续给家人发视频打电话,因为工作不能团聚在一起的家人们隔着信号相见,这一刻也喜悦多过遗憾,金家餐厅里顿时更加热闹了。
“爸妈!”贾冰洋指着桌上还在不停减少的剩菜给视频那头的两个老人介绍,“这是我老板家的年夜饭,真的特别好吃,等我有一天发达了,就回老家,带你们出来,到他们家餐厅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把红烧鱼的鱼汤朝自己的饭上浇。
焖饭已经吃完了,这是另一锅白米饭。
可白米饭味道也极好,软软糯糯,浇上醇厚的鱼汤,都不用配合其他菜,就鲜得让人放不下碗。
电话那头的老人们只是笑:“好,知道你吃得好,我们俩在家里就放心了,要好好跟老板相处知道么?”
贾冰洋鼻子一酸,脸上笑得更灿烂:“老板人可好啦!”
金窈窕给自己倒了杯消食的杨梅汁,亲手榨的,鲜杨梅酸甜的滋味攀爬在味蕾间,从他身后路过时,朝视频里的两个老人打了声招呼,是看面相就很老实淳朴的一对夫妇。
有这群人朝家里报平安的声音,金家原本只三口人的屋子被充盈得满满当当,金父拉着个摄影师在看刚才拍到的镜头,金母这个喜欢热闹的人,更是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金窈窕听着他们的笑声,踱到窗边,听着客厅里电视晚会的声响。
金母拿着福字和对联出来要贴,蕾秋的儿子滑下座位,乐颠颠地要帮忙,结束视频的贾冰洋哈哈笑着把他抱起,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走咯~”
腼腆安静的孩子顿时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蕾秋看到这一幕,眼神恍惚了下。
金窈窕朝她举了举杯:“新年快乐,灭绝师太。”
蕾秋回过神,也回应地举了举杯子:“你也是,新年快乐,金总监,要高升哦。”
——
沈家老宅,沈启明看着厨房中岛乱七八糟铺开的面粉,和面粉中央那团湿了加面干了加水最终揉得硕大无比却依然疑似不能使用的面团。
沈启明:“……这是年夜饭?”
许晚围着围裙,支着手,前所未有的狼狈:“……我想做个面条来着……”
半小时后,母子俩人围坐在餐桌,低头吃着各自的速冻水饺。
电视里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倒数,声音传出来,竟也有几分热闹。
许晚吃着吃着,突然想笑。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家人团聚了。
过年是这个滋味儿吗?怪不得人人期盼,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割割:……
尚荣:你挺幸福的了,知足吧,我们家连年都过不好
第40章
照进黑暗的灯光柱中,逐渐出现了纷纷扬扬的雪屑。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来了。
春节是临江最冷的时候,以往积不起来的雪花飘落在地面,也融化得不那么快了,雪越下越大,堆出错落的银白。
窗户上结起了水雾,屋外寒冷刺骨,屋内电视机里晚会节目的歌声不断,却前所未有的暖和。
许晚看着吃水饺吃得面无表情的儿子,忍不住笑了笑,试探着问:“启明,今天在家住么?”
这个家指的当然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沈家老宅。
沈启明喝了一口清淡的汤水,平静回答:“不用了。跨年结束我就回去。”
他不喜欢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房子,也不喜欢住在明珠山婚房以外的地方,以往出门出差,也是能不留宿,都尽早回去的。
许晚也不失望,能吃上这餐年夜饭已经是她预料之外的惊喜,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张饺子碗,发动态写【儿子亲手做的年夜饭】。
虽然是速冻水饺,还煮得十个有七个破皮,但那也是亲手煮的嘛。
发完后她看了眼圈中动态,她圈中的好友基本上都是这些年社交场合认识的,大家生活相似的灯红酒绿,即便新春,也是各种旅行应酬目不暇接。
她新发的动态下一条就是海外的商界聚会,灯光霏糜,衣香鬓影,每个人看上去都光鲜亮丽。
许晚扯了扯嘴角,丢开手机,吃了口水饺,沈启明听到动静,瞥到母亲手机未黯的画面,不感兴趣地转开目光。
许晚没话找话地说:“这种生活也挺无聊的,是吧。”
沈启明淡淡地回答:“我以为你乐在其中。”
这些年,不管父亲在外头怎么样花天酒地,母亲永远都是那副不介意的样子,他们每次吵完,出席各大活动又会重归于好甜甜蜜蜜。外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对对着镜头十指紧扣相视而笑的夫妻前一天经历过怎样的冷战。他被他们恶心了那么多年,小时候沉不住气,只恨不能他们从自己眼前消失,后来又渐渐明白,想真正把他们剥离开自己的生活需要很多权利。
于是他有了权利。
许晚对此无话可说,只有苦笑。
她低下头,搅了搅碗里的饺子,轻声道:“启明,对不起,我们没有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但妈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乐在其中。”
沈启明没回应,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你爸的那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不介意。启明。”许晚道,“其实别说真的有暧昧,即便只是爱慕者,也没有女人会对自己丈夫被人觊觎这件事情毫不介意的。”
沈启明舀饺子的动作终于顿了顿。
是这样吗?
电视里倒数结束,一片欢呼。
——
海外,沈父在一片热闹中喝完了杯中的酒,华人们互相祝贺新年快乐,但也就仅此而已,能在大年三十来赴宴跟商业伙伴们共度新年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在乎春节的。
他同样也不在乎,说完场面话,喝完场面酒,相熟的人来打趣,恭喜他恢复自由身。
这人跟他交情不错,不是来看笑话的,他便也笑笑接下了这句恭喜。
即便失去了大半身家,他仍然是个当之无愧的豪富,且气度英俊不减。被讨论家事丢脸是一回事,现实中看中他枕边位置的却更多。离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围绕在身边献殷勤的女人有增无减,如今他站在这个会场里,依然是那个风光无限的老沈总。
被请来聚会热场的女模特殷勤地给他端酒,他接过喝下,对方便自发地跟在了身边,聚会结束后,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要跟他一起走。
这样的女人,漂亮、温柔、小意,会讨好人,还没有后顾之忧。
旁边的不少朋友都给他投来“艳福不浅”的眼神,女模特说:“听说今天是您国家的节日,先生,我陪你一起庆祝吧。”
沈父不置可否,毕竟春节于他而言,跟平常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上车后,他拿出手机随便看了看熟人发来的祝福短信,内心也是波澜不惊,不小心点进某个区域,本想退出,竟然意外刷到了前妻的头像。
看到文字,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前方的司机看了眼后座老板身边的模特,问:“老板,去哪儿?”
模特期待地看着身边这位刚刚宣布单身抢手无比的富豪。
却听对方忽然道:“下车。”
她愣了一下,司机却已经反应了过来,下来为她拉开了车门。
女模特有点不甘心,但又不敢反抗对方的命令,只能咬咬嘴唇,留下一张名片后下车离开。
车门关闭,沈父放下手机,闭了闭眼,靠在了柔软的座位里。
扶手上的那张名片他没有去看。
前妻和儿子在国内自己过春节这件事出乎他预料,但他也只是意外而已,不至于动怒。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周围很安静。
即便前一秒身边还有人陪伴,也依然无法掩盖那铺天盖地的孤独。
——
深城,尚家,尚荣同样没能过好这个年。年夜饭前夕,尚老爷子的几个徒弟忽然又来闹腾了一场。
尚荣已经是尚家珍珑的负责人,但这群尚家如今最活跃的大厨们如今同样功成名就,在尚家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说起来也是一起长大的,尚老爷子排名较前的徒弟进尚家甚至比他还早,平常在外倒是都给他点面子,在深城凝成一股绳,表面一团和气。
深城人人都说尚家团结。
但背地里怎么样,自己心里都有数。
尚老爷子没有亲戚,尚家的年夜饭餐桌上,除了尚荣姓尚外,其余都是母族夏家的亲戚。
夏家人丁兴旺,却也并非谁都能进尚家大门,能坐在这里吃年夜饭的夏家人,无不是从家族亲戚里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但即便如此,这些佼佼者们在尚家仍旧待得谨小慎微,对尚荣和尚荣的母亲,更是极尽讨好,言听计从。
尚荣的母亲,夏老太太,被自己娘家乖巧伶俐的亲戚们哄得喜笑颜开,尚荣却对这一屋子的热闹表现得兴致缺缺,任凭这些人怎么溜须拍马,只巍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泡茶。
他越这样不把人看在眼里,夏家的人就讨好得越认真,夏仁坐在旁边舔得不遗余力:“看看我哥,就是风雅,平常在家在公司动不动就泡茶,我跟着学了那么多年,也泡不出他的水平。”
另一位夏家人赶紧接过尚荣手里的茶壶斟茶,斟完后自己也拿了一杯喝,连连点头,换了种拍法:“泡得真好,就是茶叶一般,这是临江产的小胡春吧?临江哪能产什么好茶叶,下次我让人寻摸点正宗的雨前龙井大红袍来,哪能糟蹋了您的手艺。”
尚荣嗤笑一声:“看来是日子过得不错,以前穷得没饭吃,现在都懂茶叶了。”
说话那人被讽刺得僵了僵,但没办法,还是得舔:“那,那是,多亏了您,才有我们今天。”
夏家早年确实穷,不是一般的穷,穷到夏老太太带着尚荣回家,阖家上下都为多出两张嘴吃饭鸡飞狗跳的地步。
当时夏老太太的兄弟嫂子们万众一心,没少给这两张嘴委屈受,就这会儿坐在年夜饭桌上的人,都有不少当初参与过行动的,谁能知道这两张嘴日后反倒是最飞黄腾达的呢。当年欺负过的人如今成了整个夏家头顶的爸爸,老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古人诚不欺我。
为了钱,再被刺也只能忍着。
尚荣余光瞥见这些亲戚赔来的笑脸,喝了口茶,面色无波。
外头来人说有客人到的时候他眉头就皱了下,过后进来的,果然是珍珑那群扛招牌的台柱子。
台柱子们进屋,果不其然看到尚家屋里一群夏家人的面孔,他们也习惯了,并不跟这些人啰嗦,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尚荣听得眉头更紧,看着领头的老二道:“你们去了临江?”
他没提金家,金家自他上位以来,一直是尚家最大的禁忌话题。
老二深深地看着他:“尚荣,你让夏仁去干的那些事情我们就不提了,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是我们大师兄,他对尚家从来没有恶意。”
“我干什么了?”夏仁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想起了那天被追逐四条街的恐惧,气不打一处来,“叫人来打我还对尚家没敌意?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你们可能要去医院探望我了!”
“还挺能编故事,叫人打你,什么年代了你当自己在写小说?”老六嗤笑一声,“你再污蔑我大师兄,我真把你打进医院你信不信?”
尚荣的母亲夏老太太过来解围:“小六啊,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夏老太太生孩子早,年纪也不算很老,登门的徒弟们看到她,还是收敛怒气喊了声师母。
叫完人后,他们也不想多呆,只领头的老二朝尚荣发出最后通牒:“尚荣,大师兄这些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尚家的事,至于你跟他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多说,总之,话都在这,年后师兄的新店马上要开业,为了尚家好,别做叫人寒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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