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人心里都甜滋滋。
金窈窕听得叹了一声,笑着朝眼馋长寿面的其他孩子们开口:“长寿面还有很多,想吃的话报名,我让人也给你们做。”
推着一个逐渐亲近起来的小女孩朝厨房方向走,她半路回头看了许晚一眼。
许晚站在桌边,安静地拿了张纸巾给吃面的小朋友擦嘴,垂着眼一句话也没说。
——
沈启明确实有工作在附近的临江产业园,抽空过来一趟,却不能久留,赶在孩子们吹蜡烛之前就走了。
外头冷得厉害,打开门就一股灌进的冷风。
院长送走沈启明和陪同沈启明来这里参观的园区领导,回来后非常开心地跟院里的义工说:“领导说晶茂以后会每年给我们一笔捐赠呢,马上过年,可以给孩子们添置好点的新衣服了。”
福利院里虽然有拨款,孩子们也吃喝不愁,看得起病,可有些额外的花销,还是得依靠社会力量募集。
铭德这次冬至,除了提供饮食外,过后也会单独再给一笔钱,加上晶茂给的这笔,今年眼看着比往年宽裕了许多。
马勒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安静了许多,也不骚扰人了,躲起来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金窈窕懒得管他在干嘛,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后,安静地回到福利院后厨洗手。
今天来的员工们都很开心,孩子们也很高兴,一首接一首地唱生日歌,歌声从门外头飘进来,听得她低头一笑。
高跟鞋敲击地面清脆响声从背后传来,身边随即多了个洗手的人。
金窈窕扫了下沉默的许晚。
这位分公司前台兼股东今天也一如既往的昂贵精致,洗手前特意摘下自己价值连城的钻表,被绵密泡沫包裹着的每一根手指里都写满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后反倒是许晚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些低落:“窈窕,我这个妈当得很差劲吧?”
金窈窕有点尴尬,她是真没想到许晚会记不得沈启明的生日。
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了沈家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沈启明爸妈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恩爱,只不过看沈启明帮着许晚跟沈父离婚,还以为他们母子之间相处得还行。
看到许晚落寞的样子,她想了想,轻声回答:“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许晚却没有被安慰到的意思,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用给我找借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十多年……记不清,可能快二十年没给他过过生日了。”
金窈窕终于有点错愕:“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许晚见她惊讶,几秒后反应过来,失笑,“也对,他一直觉得我跟他爸是坏形象,连我们跟你见面都不允许,不跟你说这些也不奇怪。”
金窈窕皱起眉头。
许晚长长地叹了一声,擦着手,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摇头笑了笑:“我啊……”
她突然有点怅惘,又有些疲惫,看着身边的金窈窕:“我这一辈子,确实过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没有做好。不怪他不亲近我,他小时候起,我就跟着他爸在外地,一年到头,跟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每次见面,也没有真的关心到他什么,就在他面前跟他爸吵。现在想想,为了外人眼里的风光,真的太多责任都没有尽到,刚刚……”
她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金窈窕则眉头越听越紧。
她隐约明白了沈启明为什么会养成现在的性格。
许晚擦着眼泪,倾吐出来后,内心隐约轻松了点,但仍旧难掩凄凉。
以前不明白这些,现在想清楚,却都已经晚了,儿子长大,不想要也再不需要她这个母亲,她想要弥补欠缺的,却无从弥补起。
许晚轻声道歉:“对不起啊,窈窕,其实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外头生日歌唱得我太难过了,才没忍住。”
她都不知道沈启明刚才会作何感想,生日当天,亲妈来福利院给一群不相干的孩子切蛋糕,送祝福,明明亲生儿子也是同一天过生日,却当面碰到了都想不起来。
金窈窕叹了口气:“没关系。”
许晚红着眼睛朝她笑:“窈窕啊,你是个好孩子,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可惜你跟启明分手了。”
金窈窕朝她笑了笑。
许晚看着她,惆怅越发深重,突然又有些想哭:“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当妈当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连跟他怎么相处都不知道。”
金窈窕给她又抽了张纸巾:“从今天开始学习做一个妈妈也不迟。”
许晚苦笑:“他不需要了。”
金窈窕注视着她摇头:“你不尝试,怎么知道他不需要呢?”
许晚呆了呆,垂首:“可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好,从小到大,我连饭都没有给他做过一顿。不瞒你说,去年过年,我想过尝试的,可我连包饺子的面都和不好,一个连做饭都不会的女人,怎么做得好妈。”
金窈窕不赞同地说:“谁说女人一定要会烧饭的?我妈烧的菜就没有我爸的好吃。”
又朝外扬了扬下巴:“蕾秋您看到了,她也有个孩子,每天忙工作忙到没有太多时间陪孩子,可我一样觉得她是个好妈妈,她儿子也肯定不会怀疑她不爱他。”
许晚怔住。
金窈窕朝她摊开手:“过来吧,我教您做长寿面。”
——
深夜,沈启明终于结束加班回家,面无表情地踏进院子,手上还拿着一袋准备睡前结束的工作。
这个冬至对他而言,跟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不同。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眉头却皱了起来,迅速捕捉到了家里不和谐的元素。
保姆来接他的外套,退开后小声提醒了一声:“沈总,太太来了。”
沈启明沉默了一秒,很快明白对方话里的太太不是他想到的那个人,因为他很快听到了母亲许晚的声音,伴随着其他人混乱的动静——
“啊!”
“葱呢?葱呢?”
“快给我个碗!汤扑出来了!”
他听着,眉头越皱越深,随即就看到了从厨房里出来的母亲,系着跟她格格不入的围裙,一抬头,看见他,表情有瞬间的惊慌:“启明?”
沈启明看看她,沉声问:“你来干什么?”
他不喜欢明珠山别墅随便进人。
母亲站在桌边,看到他的表情后,踟蹰了一会儿才说:“回来了啊。”
沈启明沉默了下:“嗯。”
疏离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许晚回过神:“我做了长寿面,尝一口吗?”
沈启明有点莫名地看着她。
许晚鼓起勇气解释:“我跟窈窕学的。今天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面跟浇头,我之前试了几次,味道还不错。”
跟窈窕学的。
许晚忐忑的目光中,儿子片刻后开口:“好。”
面条热腾腾地端上桌,在灯光下氤氲开模糊的蒸汽。
浇头的香气扩散开来,许晚有那么一点手足无措,解释道:“面好像扯得有点不均匀,煮得有点过火,我弄得不怎么好看,随便吃吃就好。”
确实是很不好看,精致的骨瓷汤碗里,面条被盖在一堆佐料下方,浇头明显放了太多,在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
沈启明低头吃了一口,许晚紧张地问:“怎么样?”
细嚼慢咽地吞进肚中,浇头肉臊的香味盖过了面条有点夹生的气味,沈启明平静地回答:“很好。”
许晚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窈窕做的时候好像很简单的样子,结果我自己动手,怎么都做不了她那么好,幸好有带回来的卤肉,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干脆都放进去了。不过卤肉放到现在,又热了好几遍,火候好像被我热得有点过头。唉,做菜还真的要天赋,怎么看都是她弄得更好。”
沈启明拿筷子夹了筷几乎要碎掉的卤肉放进嘴里。
许晚看着儿子,声音放轻:“启明,生日快乐。”
沈启明咽下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谢谢。”
——
饭后,沈启明拿着文件上楼,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没那么想工作了,坐在书房里安静了很久,掏出手机来,给金窈窕发了一条微信——
“谢谢。”
金窈窕估计已经休息了,没有立刻回复,沈启明看着她的头像笑了笑,心情却不错,还点进了平常几乎不用的微信。
金窈窕的朋友圈的第一条是转发的《华夏珍馐》的推文,沈启明点了个赞,然后点进去仔细看了一遍。
各种菜肴的截图在深夜里显得尤为诱人,他看完之后,转发到自己的朋友圈。
做完这些后,他又刷了套新题,看到最新出炉的59分,情绪也不怎么坏,想了想,决定先不刷了,按照推文里的介绍下载了一个斑马视频。
《华夏珍馐》最近热映,他却一直没有看过。
工作之余他的娱乐活动本来就很乏善可陈,忙碌是一个原因,本身没有兴趣进行工作之外的放松活动也是一个。
不玩社交软件,也不看非必要的影视剧,就连工作用得上的通讯软件,没工作沟通时点开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华夏珍馐》走红后,斑马视频给的待遇也水涨船高,节目组的宣传被直接做成了开屏海报,他随便点开最新一集,本来想找找的,没想到开头就有铭德和金窈窕的出镜。
金窈窕在这一集里做的是一道精工细致的脆皮烤酥肉。
切成长形的五花肉腌渍后炸制烹煮,随后吊在钩上,挂进烘了无数炭火的炉子里炙烤,节目组的收音里能听到肉在高温下哔哔啵啵的爆裂声,悠扬的背景音乐跟她细白的手指一样令人心旷神怡,吊钩从炉子里提出来的一瞬间,音乐声骤然变得激烈。
同一时间,被烤得表皮金黄的酥肉撞入眼帘,高温带来的作用尚未平息,被烤出气泡的酥脆肉皮仍在滋滋作响,莹润的油脂自上而下,顺着酥肉流淌,最终和汤汁一起滴落。
下午才见过的金窈窕出现在画面右侧,眉眼精致而平静。
沈启明隔着屏幕看到,忍不住笑了笑。
结果也不知道手指一不小心,不知道点到了什么,原本干干净净的画面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自右向左飞快地滑动着,将金窈窕的脸挡了个干干净净。
沈启明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立刻就想把这些文字给弄走,谁知还没来得及找到刚才被点到的按钮,定睛一看——
【微博金董后援会铁粉报道!】
【后援会举手举手!!!金董我宣你!今天也是美颜盛世的一天!】
【啊啊啊啊金董金董金董金董出现了!!!今天怎么福利那么好开屏就能看到金董!!!忍着肚子饿大晚上追更新果然是值得的!】
【金董的菜今天也上了我的人生菜单,肥而不腻外皮酥脆滚烫一口咬下去香得我一个起飞半空三百六十度旋转翘着小腿满分落地!】
【金董好美!!!!!金董我爱你!!!!我就是金董手里的五花肉!】
【呜呜呜呜呜呜脆皮烤酥肉好香金董好美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看哪个!等我拉回进度条再看一遍】
【金董的下颌线,金董的桃花眼,金董细细的手指拨乱了我的心,我单方面宣布我跟金董结婚了,请大家祝福我靴靴】
【前面的给我滚出,金董是我老婆OK?】
【金董明明是我老婆,你们都哪儿来的?】
【因为你们这群人,金董跟我道歉了半个小时】
沈启明:“……”
沈启明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发弹幕的对话框,想了半天,正正经经地打出一句——【窈窕不是你们的老婆。】
但因为没登陆,斑马视频却跳出一句提示——
“亲,您没有说话的权限哦~”
沈启明呆呆地看着那排字,立刻退出视频,打开了自己刚才关上的测试题。
——
许晚这些天高兴极了,休假时有时间就往晶茂跑,还真没被轰走过,回来告诉金窈窕说:“启明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我看他最近连吃饭都总捧着手机,时不时要看一眼。”
金窈窕心说不至于啊,沈启明这人强迫症挺严重的,特别讲究专心致志,吃饭的时候说话都很少,怎么会玩手机呢。
不过她也很久没跟沈启明吃饭了,搞不明白索性不搞,冬至以后,她也忙碌得很,除了公司和纪录片的工作,还得跟从深市来的马勒斗智斗勇。
马勒是真烦人啊,金窈窕五分钟没听到他的哔哔居然还感觉有些不适应,进会议室前左右了看:“跑哪儿去了?”
金父摊开手:“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金窈窕说了句阿弥陀佛,愉悦地跟父亲进入会议室。
不过会议开始后,这份愉悦就渐渐消散了。
长桌坐满了员工,都是跟深市未来新项目相关的,一样一样给她汇报项目的进展工作。
资金本就充足,加上最近有《华夏珍馐》带来的热度加持,铭德打算一鼓作气将重要的分店推出。
深市很大,市场也远未饱和,铭德的三个项目组——隐宴、铭德大院和寻香宴,这次共有十家新店先后上线,半年之内要全部开业,于公司而言,可以说是个相当有挑战的决定。
倒也不是不能一家一家慢慢开,但时间就是金钱,也是企业生长的养料,铭德已经习惯了慢吞吞地走,企业文化里也养出了惰性,就像一个认定自己腿脚不好的老人,不尝试着加快速度一次,内部永远不可能真正蜕变。
况且半年的战线已经很长了,放在很多餐饮企业,半年时间开出二十家也未必不可能。
果然,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铭德,被金窈窕这么一逼,立马暴露出了本质上的问题。
其他方面倒还可以立刻抓出问题改进,屠师父那边,是真的有点捉襟见肘。
屠师父如今拿到铭德的股份,更加与公司一心同体了,说出自己的难处时,显得比金窈窕还发愁,宛若一颗到秋天才发现自己结的果子比不上地里其他同伴的苞米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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