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
是袁叔接的。
无需任何言语,袁叔只从听筒那头传来的敲击和司澄急促不知所措的呼吸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立即冷声道:“澄小姐,请你务必待在少爷身边。我和孟医生一刻钟后到。”
此时教室里的人不多,刚才闹出的动静虽然引起了注意,但半天没有听见后续,他们便不再关注了。
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周瑞看见了司澄的颤抖和失去了神智的左放。
“左、左放……”
他试着叫了一声,左放毫无反应。
他伸手想去推他,却被司澄抬眼瞪了回来。
周瑞发现她已经泪湿了脸。
事情到这里,周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从惊慌无措到难以置信,只用了短短几秒。
几秒之后,他上前抓起司澄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盖在左放头上,不由分说将他从座位上拉起。
“走,我带你们去后门。”
这个时间,各个班都还在上课。
周瑞和司澄一左一右架着左放,三人走的飞快。
司澄给袁叔发了定位,十分钟后左家的车就停在了面前。
黑色的商务车刚刚停稳,袁叔和孟舟便一起从车上跳了下来。
袁叔撩起左放头上盖着的外套,两个人一同查看了左放的状况,紧接着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澄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就在我旁边,突然之间就摔了瓶子。我叫他,他没有反应。他手好凉。】司澄强作镇定地讲着经过,脸上的泪痕却骗不了人。
她是被吓坏了。
孟舟拧着眉道:“先上车再说。”
“好。”
阿放放生病了~希望没有吓到澄澄和你们~
今天也是恬不知耻索要评论的一天~嘻嘻~
感谢阅读。
第12章
又下雨了。
回来路上只是飘着细雨,左放被送回房间的时候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雷鸣之后便是大雨倾盆。
司澄站在二楼走廊的窗户旁,听着雨点一颗颗砸在窗沿上,噼啪作响。
她身上披着毛毯,却还是禁不住冷的发抖。
刚才在车上,左放手心冰凉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掌心里。
她那样拼命捂紧他的手,可还是暖不了他。
司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走廊尽头。
孟舟提着医药箱从房内出来,他身上衬衫微皱,袖口被卷到手肘,头发比来时凌乱。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司澄,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才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司澄。
孟舟顿了一会儿,将眼镜重新戴好,朝司澄走去。
司澄是被吓到了,她不想掩饰,但她更关心房间里左放的情况。
孟舟在她身前站定,看见她通红的眼,他对她笑了一下,“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司澄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神情放松下来,指了指自己和左放房间的方向,意思是想去看看他。
孟舟抬手道:“袁叔在给他换衣服,让他睡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你再去看他。”
司澄迟疑了一会儿,点了头。
左放这个情况,晚饭最好吃些清淡爽口的粥和小菜。司澄一想到,便立刻要往楼下厨房去。
孟舟拦住了她。
“司澄。”
司澄刚下两级台阶,闻声停住脚步回过头,肩头的毛毯滑下去了一些。
孟舟看着她。
刚才在车上,她抱着左放,埋头不语,只有些脆弱无助的细碎呜咽传出来。
孟舟在心底叹气,面前这孩子不过才十六岁,正是该青春万岁,没心没肺的时候。
纵使面上装得再如何坦然自若,但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孟舟凤眸微眯,上前两步问她:“阿放今天发病的时候,你一直在他身边?”
司澄点头。
“那他这几天有按时吃药吗?”
吃药?
司澄蹙眉摇头。
她不知道阿放在吃药,也没看见过他吃药。
【他在吃什么药?】
孟舟看不懂手语,却从司澄的表情判断出了她并不知情。
左放没有告诉她。
“哦,没什么。只是他初入集体,难免会有些紧张和焦虑,我担心影响他的睡眠,所以给他开了一些镇定的药物。”
司澄狐疑地看着他,孟舟又道:“许是他最近没有乖乖吃药,睡眠不好,才会这么突然的产生应激反应。我会再给他开一些新的药物,到时候你和袁叔要记得监督他吃下去。”
司澄重重点头,这才打消疑虑。
“你刚才不是要下楼吗,那麻烦你顺便跟厨房说一下,晚上弄些清淡的东西送到阿放房间,他现在尚且虚弱,吃不了太油腻的。”
司澄点头,转身的时候不耐地撇了撇嘴,眼仁微微向上一飘,意思是“还用你说”。
孟舟失笑。
待司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敛去笑容,抬脚往书房的方向去。
*
二楼的小书房是专门为左放准备的,但左放除了上课,鲜少到这里来。
书房里一应的摆设都极有左家的风格,华丽,冰冷,阴沉。
孟舟将医药箱放在书桌上,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室外大雨,狂风卷着冰凉的雨水刮进窗子里,有些落在孟舟脸上,冰凉刺骨。
孟舟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他的老师曾是享誉全国的心理学教授,常毅行。
最开始,左放曾是他的病人。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
“孟舟。”
常毅行今年已经六十七岁,孟舟许久未去探望,不知老师最近身体如何,但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孟舟,让他倍感安心亲切。
“老师。”
常毅行在电话那头轻笑一下,道:“臭小子,平时没事不来看我,有事就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老师,您总是这么了解我。”孟舟苦笑,他的老师总是这样直接了当地戳穿他的心思,即便他还什么都没说。
“谁叫我是你老师呢。”常毅行调侃一句,点到即止。
待笑意隐去,他沉厚的中音听起来格外令人有安全感:“说吧,什么事?是为了左放?”
孟舟轻应了一声,“他最近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今天突然发病,不过也很快就脱离出来了。”
“哦?”常毅行沉吟一瞬,又道:“那是左家那个小女孩?”
窗外,左家豪华的半山庄园,园中花草无一不是被人精心养护,却仍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中飘摇凋零。
孟舟拧了眉心,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
司澄吩咐了今天厨房的掌厨,让他做一些清淡的肉粥,既能补充热量,又没什么油腥。
她提笔在厨房的小黑板上写:【米要炖得碎碎的,肉沫也不能太大颗了。】
掌厨看过,点头应:“澄小姐放心。”
司澄又写了一行给身边跟着她的帮佣看:【你在这看着粥,熬好了马上来叫我。】
“是。”
都交代好了,司澄才放心上楼。
刚才出了一身汗,衣服上也被饮料撒到,一摸,满手都是黏腻的。
该去换身衣服。
回房经过二楼的时候,左放的房间房门紧闭,袁叔还没出来。
司澄想去看看他,但又记着孟舟说要让左放先睡一会儿。
她停在楼梯上犹豫一会,还是朝楼上跑去了。
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司澄准备下楼亲自盯着厨房熬粥。
刚要出门的时候,床上手机响了。
是不认识的号码。
司澄准备挂掉,它却自己停了。
紧接着,微信弹出了一条好友请求。
她点开看,竟是周瑞。
司澄暗叫糟糕,刚才他们着急回家,竟没人去管周瑞。
万一他在班上乱说了什么,那左放以后还怎么去学校?
司澄前一秒刚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后一秒他的语音消息就发过来了。
“司澄?你是司澄吧?哎呀我找了一圈人才问到你手机号,你可真难找!我刚给你打电话,响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又不会说话……咳咳,那什么,左放没事吧?你们走的那么急,后面两节课我都没心思上,我真是担心得要命!但我又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真是急死我了!”
周瑞的声音在语音里没什么变化,他很急,司澄听得出来,说话语无伦次的。
整整六十秒的语音,司澄一边听,他的消息一边发。
“司澄,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左放没事了吧?你们没事吧?”
“司澄你不会说话你给我打字也行啊!”
“你不会也听不见吧?!”
“司澄司澄!”
他实在是没有耐性,语音之后,接连又是两条文字:
【司澄看到请回复!!!】
【急!!!】
红色的感叹号占满了司澄的屏幕。
司澄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
今天左放那个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周瑞还是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
双眼无神,面色苍白阴沉,好像完全无意识,只不停重复一种单一行为。
他实在没见过哪个正常人会有那种、那种……被鬼上身一样的模样。
司澄好像是见过左放那样,教室里,她虽然哭了,却不是被吓的,而是担心的。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将他们都接走了之后,周瑞坐在教室里越想越吓人,越想越害怕,左放那模样,只怕不是被鬼上身了就是得了羊癫疯。
课堂上,他控制不住地老是往最后一排看,看得汪思卉忍不住捡了块破橡皮砸他。
周瑞撇撇嘴,她的书包又不是被他弄湿的,明明是左放……
当然,他好像也有责任。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却隐约记得,在左放变成那样之前,好像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那会儿他正跟司澄说话,余光一瞥之间,周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的是不是真切。
放学之后,周瑞连网吧都没去。
他回家窝在房间里翻了一圈通讯录,发现自己并没有司澄和左放的联系方式。
他找遍了所有可能有司澄联系方式的人,就连汪思卉都问过一遍了,可司澄不在班级群,班上也没有人有她的微信。
周瑞最后还是在班级群里翻到了上学期的通讯录,才找到了司澄的手机号。
他先加了司澄的微信,等了半天没有通过回复,他着急给司澄打电话,打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他们被接走的那会儿,司澄是跟人打的手语。
她真是个哑巴。
周瑞又急又气,又莫名觉得司澄有点可怜。
挂了电话,他打开了准备继续微信等,没想到司澄竟然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
他发了好些消息过去,却始终无人回复。
手机攥在手里等啊等,司澄终于回了一条消息。
周瑞点开一看,只有两个字:
【无事。】
无事是什么意思?左放没事?
太好了!
周瑞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打字想问司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鬼上身”和“有病”这两个词之间犹豫了一下。
好像都不太礼貌。
在他犹豫间,司澄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慎言。】
周瑞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皱了眉头,忍不住低声念叨:“你们家这么缺流量,多说两个字会死啊?哑巴也不用这么惜字如金吧。”
*
左家。
手机还在因为周瑞发来的信息不停震动,司澄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厨房按照司澄的吩咐做了鸡肉粥,里面放了百合,有宁神的功效,米粒被炖的很碎。
司澄小心地盛了一盅,端上楼在左放房外敲门。
袁叔给她开了门。
从小到大,每一次左放生病的时候,袁叔永远都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从左放回家之后袁叔就一直守在他房里。
虽然不知道今天左放为什么突然发病,但司澄在面对袁叔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自责和内疚。
袁叔站在门口,声音放得很轻,“少爷还睡着,澄小姐可等粥凉些再叫他。”
司澄谨慎地点了点头。
“孟医生还在家里,我会请他今晚在家里暂住,以免少爷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袁叔说着站到了门外。
他让司澄进去,司澄看着他想说点什么,袁叔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司澄进了屋,袁叔回身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盅碗,温声道:“澄小姐今天受惊了,我会吩咐厨房一会儿给您送些甜汤上楼去,小姐今天也要早些休息。”
司澄一怔,抬眼去看袁叔的表情,房门却已合上了。
左放的房间里没什么摆设,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床头的灯被调到最小亮度,司澄甚至看不出这些家具的颜色。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左放正睡着。
司澄将托盘放下,弯腰凑近看了看他的脸。
双眼紧闭,嘴唇苍白。
这样朦胧的光线下,左放好看得像是假人。
司澄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边缘,没再出虚汗了。
又探了探他手上的温度,温凉的。
司澄松了一口气。
替他掖了掖被角,司澄收回手的瞬间突然被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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