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张格格带路吧。”
一个穿着碧青色竹纹旗装,梳着小两把头的丫鬟走过来,说道。
张氏脸色一红,道了声谢。
她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估计这些丫鬟此时心里都在瞧不起她了。
戏台子搭在画舫上。
那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外头用朱砂涂成朱色,整艘画舫美轮美奂,在荷花池中更显得美丽大气。
桌椅摆设什么的则摆在荷花池的岸堤旁边。
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并热茶,桌后不远处便是茂密的柳树,柳树树大枝茂,足可以遮阴,又不会让柳条吹拂到众人身上,打扰众人看戏。
董鄂氏的确是有几分蕙质兰心。
偏偏她不把这些心思放在正处上。
张氏赶来的时候,众人正对董鄂氏的安排称赞不已。
“三弟妹真是有心了,这戏台子搭在画舫上,等会儿若是唱一出白蛇传,必定好看极了。”
太子妃含笑说道。
董鄂氏露出娇羞模样,拿着帕子捂着嘴,嗔道:“二嫂这话真是抬举我了。要论雅致,妯娌之中谁比得上您啊。这不,要我就想不出要点一出白蛇传。”
安宁听着这二人之间互相吹捧,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看了下沉默的伊尔根觉罗氏和乌喇那拉氏,这些人都在这呢,董鄂氏就敢夸太子妃是最雅致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张格格来了。”
董鄂氏眼神一飘,瞥见了张氏走了过来了。
她笑着冲张氏招了招手。
张氏见到董鄂氏,心里头总算是尘埃落地。
她再往董鄂氏身后一瞧,瞥见一个穿着淡粉色旗装的女子,心里便猜到这人肯定是董鄂氏提过的富察氏。
“富察妹妹,这位便是八弟妹府上那位会弹琴的张格格,你不是说想见她吗?如今可算是如意了。”
董鄂氏巧笑倩兮地说道。
像这种福晋聚会。
张氏这等身份,等闲是不能来的。
董鄂氏邀了张氏来,打得正是富察氏想要见她的借口。
这样一来,则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富察氏和张氏二人互相行了个半礼。
富察氏性子如棉花一般,否则也不会任由董鄂氏揉搓,她见董鄂氏拿琴来当借口,便果真,压低了声音陪着张氏说起了琴的事了。
董鄂氏在前头听着,既是好气又是好笑。
索性富察氏这样,反倒不让人起疑,便由着她去。
戏班子那边送了戏单子过来。
董鄂氏先让太子妃和大福晋点了几出戏后,又让着其他人点了戏,最后才自己点了一出戏《长生殿》。
董鄂氏笑道:“嫂子弟妹们,这戏班子最出名的就属这一出《长生殿》了,听说那白清羽扮作贵妃的时候,也是似模似样。咱们等会儿可要好好瞧瞧。”
众人纷纷点头。
董鄂氏把戏单子交给了婆子。
婆子把单子传到了画舫去。
不一时。
锣鼓声起,咿咿呀呀的戏腔便跟着起了。
那白清羽能成为京城里名气不小的花旦,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出白蛇传唱罢,那身段,那嗓音,那眼眸,处处莫不是大家风范,倘若不是事先早已知晓他是男儿身,安宁都要把他当成了一个姑娘了。
大福晋和太子妃等人听得如痴如醉。
连安宁这种不爱看戏的,也觉得的确不错。
“赏。”
董鄂氏见众人都面露满意的神色,便示意婆子们看赏。
早已准备的丫鬟们便大方地洒出不少铜钱、其中还有不少银角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饶是画舫上的戏班子见多识广,也被这大手笔震得呆了呆。
那花旦、老生、小生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了谢,随后唱起戏来,越发卖力了。
一出戏更比一出戏精彩。
这边打赏得更加大方,丫鬟婆子们也都看得入迷了。
等到最后一出戏。
安宁眼角的余光瞥了董鄂氏和张氏一眼,见二人神色都紧绷了起来,唇角撇了撇。
好戏总算是上场了。
《长生殿》拢共五十出。
白清羽的戏班子唱的是里头几出出彩的,旁的戏是不能这样唱的,但因着这《长生殿》着实太长,真要从头唱到尾,就算福晋们愿意,戏子们的嗓子也撑不住。
故而这戏班子就挑了几出,横竖这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早已是人知晓,就算是贩夫走卒也能说道一二,因此并不碍事。
等唱到最后一出《重圆》的时候。
只见画舫上二楼仙气缭绕,竟好似仙家洞府一般。
再伴随着鼓乐笙箫,还真有几分天宫模样。
“这倒是有趣。”
太子妃赞了一句。
“二嫂,还不止这些呢。这出戏等会儿更加精彩,嫂子弟妹们不妨起来,凑近了去瞧。”董鄂氏说着,笑着站起身来。
其他人见她这么说,便客随主便。
一个个也都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围栏附近。
不少人此时心都沉浸在这出戏里,丝毫不觉董鄂氏的提议有何异样。
就在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画舫上的时候。
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探出,轻轻地搭在毫无察觉的董鄂氏肩膀上。
董鄂氏脸上还犹然带着笑容。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又或者说。
她此时因为安宁即将倒霉,而激动得根本没有留意周边在发生什么事。
第四十八章
太子妃、大福晋等人全神贯注地看着画舫上的戏班子。
突然, 后头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前头的人被挤得都往前靠去。
“啊!”
众福晋们一个个花容失色,手忙脚乱。
这荷花池里的水是不深。
可是这会子落水, 要是感染风寒, 可不是闹着玩的。
董鄂氏眼里掠过笑意。
她正要侧开身子,好让张氏能够按照计划行事,却发现有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董鄂氏心里顿时间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那人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推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
董鄂氏身子前倾, 整个人花容失色,“救命!!”
她几乎是失声高喊。
可四周围的人都在忙着逃离。
哪里有人有闲工夫帮她?
张氏眼里带着笑意,从容收回手去。
从一开始, 她和德妃的计划就是要推董鄂氏下湖里去, 富察氏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即便出了什么事, 那在万岁爷、娘娘们眼里也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
可董鄂氏却不同。
她是董鄂七十的女儿,又是诚郡王的嫡福晋,她若出事, 事情则没那么容易解决。
张氏和德妃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置安宁于死地。
故而, 这两人根本不会让安宁有侥幸逃脱的机会。
张氏正得意时,手腕突然被猛地抓住。
她侧脸看去,见安宁对她笑了笑。
安宁一个阔步上前, 一手抓住董鄂氏的右手, 猛地往回一扯,直接把快要跌入池内的董鄂氏拽了回来。
这个时机真是险而又险!
倘若稍微慢了一步。
董鄂氏就要到荷花池里喂鱼去了。
董鄂氏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救了她的人是谁, 她满脸苍白,捂着胸口, 一阵心惊肉跳。
刚才,有人推了她!!
是张氏!!
“三嫂,您没事吧?”
安宁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蹙着眉头看着董鄂氏。
丫鬟婆子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护主。
给董鄂氏拍胸口的拍胸口,端茶顺气的端茶顺气。
董鄂氏喘过气来,定睛看去,却发现安宁紧握着她的手。
她当即像是拿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即将安宁的手甩开。
太子妃、大福晋等人瞧见这一幕,脸色都变了。
“三弟妹!”
太子妃咳了一声,出声提点。
好赖这诚郡王和太子的关系匪浅,她就算心里再不喜董鄂氏,也得提点一二。
董鄂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有多不妥当。
甭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众人眼里,是郭络罗氏救了她一命。
她却当着众人的面,把郭络罗氏的手给甩开,这叫其他人怎么想她。
“对不住,八弟妹。”
董鄂氏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对安宁说道。
“没事,三嫂,我明白你不是那种人。”
安宁笑笑说道。
董鄂氏勉强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安宁却是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正色看着董鄂氏,语气严肃地说道:“三嫂,方才我瞧见有人在后面推你。”
众人的心都突地跳了下。
瓜尔佳氏在众人中地位最高。
她瞥了一眼已经停下来的戏班子和左右环伺的丫鬟婆子。
她咳了一声,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院子里说。”
无论安宁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件事事关皇室脸面,还是要小心为好。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董鄂氏忍着强烈的心虚感,捂着心慌不已的胸口,道:“那便去我的院子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
张氏一言不发。
她的手腕被安宁牢牢地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不是没有人没发现这一点儿。
只是大家现在都惊魂未定,不想冒然开口。
等到董鄂氏的院子里。
众人喝了口热茶,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太子妃捧着茶盏,对安宁说道:“八弟妹,你说有人在背后推你三嫂,这是怎么回事?”
“回二嫂的话。”
安宁这才松开握着张氏的手,屈膝行了个礼,她蹙着眉头,“方才兵荒马乱的时候,臣妾亲眼见到有人在后面伸手推了三嫂一把。”
董鄂氏脸色苍白。
她紧握着帕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还是因为心虚的缘故。
“三弟妹,三弟妹……”
太子妃连着叫了她好几声,才把她唤回了心神。
太子妃瞧着董鄂氏的脸色,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她担忧的不是董鄂氏的身子,而是担忧这件事里头,是不是有董鄂氏的手笔!
“二嫂。”
董鄂氏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喊了一声。
太子妃端坐着身子,正色对着董鄂氏问道:“三弟妹,我且问你,你方才可有感觉到有人推你?”
太子妃的严肃更让董鄂氏心里头一阵紧张。
她今日算计的人是安宁不假,可是这计划里何尝没有连带算计太子妃等人的意思。
刚才兵荒马乱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也瞧见了。
董鄂氏犹豫了下,含含糊糊地说道:“刚才弟妹只觉得一阵心慌,手忙脚乱,故而并不知道是否有人要害我。”
太子妃听了董鄂氏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她沉着脸色,问安宁道:“八弟妹,你瞧见是谁推得三弟妹?”
安宁抿了抿嘴唇。
她飞快地屈膝跪下,道:“二嫂,事到如今,臣妾也绝不会瞒着您。推三嫂的不是旁人,正是臣妾带来的张格格。”
“太子妃,妾身冤枉啊。”
张氏慌忙跪地,泫然欲泣地说道。
“冤枉?”
太子妃皱眉,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八弟妹冤枉你了?”
“妾、妾身不知该如何说好。”
原本顺遂的计划变成如今这样的乱局,张氏已经乱了阵脚。
她也知道,意图谋害董鄂氏是个什么罪名。
事到如今。
只能是先替自己开脱了!
张氏低垂着头,委委屈屈地说道:“妾身不晓得福晋为何会这么说。福晋们想必也清楚。福晋素来是不喜欢我的。”
张氏说完这句话就紧闭上嘴巴。
她话里头的意思显然非常清楚了。
太子妃微微拧着眉头。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有些拿不定了。
这件事兹事体大,若是一个处理的不好,她这太子妃的威严就要扫地了。
“二嫂,臣妾有证据。”
安宁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在座众人心里都呆了呆,错愕地看着安宁。
太子妃愣了下,而后飞快回过神来,“你既然有证据的话,那便拿出来。”
“是,二嫂。”
安宁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首阳。
董鄂氏和张氏二人不知为何,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氏紧握着手,嘴唇都被咬出印子来了。
她心里慌了,郭络罗氏手头上有证据,这怎么可能?
她谋划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走漏过什么风声,而且都是掩人耳目去做的,郭络罗氏没可能知道这些。
首阳从袖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里头装着的正是张氏和德妃传信的证据。
早知道有这一日。
安宁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她一直以来都让首阳模仿着双方的笔迹,重新书写了纸条在张氏和德妃之间传递,也就是说,这真正的纸条一直都在她的手里。
安宁把信封递给了太子妃瓜尔佳氏。
太子妃瓜尔佳氏拿到信封,取出里面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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