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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时久

时间:2019-11-28 08:01:15  作者:时久
  他什么都好。
  只是不喜欢我。
 
 
第49章 
  我是被凤鸢拿鸟毛戳我鼻孔给弄醒的。
  我躺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嗽咳得我肺都差点吐出来了,嗓子里又干又痛, 像整个黏连在一起似的, 更别说开口讲话。
  我真想跳起来打她一顿。
  还好凤鸢及时给我递了一杯水过来, 我小口小口地抿下去润了嗓子,才觉得稍稍好些。
  桌上横着一只鸡毛掸子,无疑就是凶器的来源。我恼道:“叫人起床不能好好叫吗, 你这是要呛死我?”
  “要是叫得醒我还需要用这法子?邓子射说不能用力推你晃你, 怕给惊着了, 外头又有事儿,我才‘出此下束’试试看的。”
  我脑子有点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出此下策”。
  “凤鸢,以后你再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邓大哥, 别听你家少爷的读半边。”一想起虞重锐我心里就堵得慌, “他最会骗人了。”
  “少爷不骗人,你才是个骗人精!”凤鸢气哼哼地说,“还说自己一杯倒、喝一点点酒就会醉, 结果把我的四坛石冻春全都喝光了!这哪是送给我的, 分明全送给你自己了!”
  我一时语塞:“那……你不也喝了吗……”还有一壶白送的烧春呢……
  凤鸢翻着白眼:“就算那八尺的魁伟大汉,最多也就喝两坛罢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酒鬼!喝完倒头睡一天, 再不醒我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
  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
  “酉初!你足足睡了十个时辰了!”
  难怪我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胃里却又烧得慌, 像盐吃多了似的焦渴。
  房间里看着有些陌生空荡,床褥也铺得草率。我问凤鸢:“这是哪儿?”
  “我隔壁的空房,本来就收拾出来打算给你住的。”凤鸢语气酸溜溜的,“少爷把你抱回来的,开心吧?”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隐约有点印象。昨晚我在茶室醉倒之后,好像又曾恍惚醒来,看到虞重锐抱着我,走在一条两边皆是彩树琼枝的长廊上,不见尽头。
  他身上的气息可真好闻,我搂着他颈项,头枕在他肩上,心想这怕不是幻虚梦境,我若是做点什么,是不是也不打紧。
  于是我就凑上去,在他颈中亲了亲。
  他转过脸斥道:“别胡闹。”
  这可真是个美梦,他居然没有把我扔下避开,只是斥我胡闹。
  我问他:“虞重锐,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玉佩?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刻着我的名字,将来我要把它送给我夫君,做结缡同心的信物的。”
  他说:“不是已经还给你了么。”
  “还给我,就算与我撇清了?”我索性与他胡闹到底,“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刀两断,好去娶公主?”
  他叹气道:“我没有想娶公主。”
  “那你是不是怕我祖父不答应,又嫌我身子有缺陷,不能生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说:“是我不好。如果这样想你会好受一些,那就当是吧。”
  “连做梦你都不肯骗骗我。”我埋首在他颈中,又想哭了,“我知道,那些都是借口,其实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凤鸢说心里难受喝点酒就好了,为什么我喝了酒并没有好,连酒醉做梦都是伤心梦,醒来想起就觉得更难过了。
  虞重锐送我回来,却没有让我继续去睡他屋里的小榻,反而潦草铺了这间屋子,他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划清界限避嫌。
  我觉得胸闷乏力,伸手对凤鸢道:“你扶我一把,我爬不起来。”
  凤鸢过来扶我,手摸到我身下褥子,忽然又缩了回去,狐疑而嫌弃地打量我:“这被褥怎么湿叽叽的?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连睡了一天没起来,不会是……尿床了吧?”
  “那是我出的汗!你摸摸我衣服,全湿透了!喝下去的酒都出汗出光了!你才这么大的人还尿床呢,你全家都……”
  我忍住了没有骂出来,迟早有一天我要被凤鸢气死。
  “咦,大热天的,难怪一股馊味儿。”凤鸢掩住鼻子,伸过来一只手,“这样子怎么见人,快起来更衣梳妆。”
  我问她:“见什么人?”
  “外头来了两个人,说是……你家里的人,要来接你回去。”凤鸢回答,“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把你弄醒。”
  我心头一落,问:“两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花白胡子老翁,七十来岁;还有一个年轻后生,长得挺俊的。他们没自报家门,上来就说找少爷要人。我已经派人去给少爷送信了,估计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说话口气,都是富贵人。”
  她在心里冷哼:「臭老头还摆架子吓唬人,直呼少爷姓名,少爷已经是宰相了,那些朝廷大官也不敢对他无礼!小妖精不会真的是他家逃妾吧,是那老头的,还是那后生的?唉,最好是后生的,起码人家年轻俊俏,看着还挺着急挺上心的。」
  直呼虞重锐姓名、七十来岁,难道是祖父?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找上门来要人?
  定又是那两头吃的邵东亭,昨夜见了我,转头便去向祖父告密。
  我原已准备好了在虞重锐家待不长,但没想到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我忐忑不安地跟凤鸢去西阁沐浴更衣,凤鸢让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也完全没有胃口。
  草草梳妆完毕,到前厅一看,虞重锐已经回来了。找上门来的正是祖父和贺琚,三人坐在厅中一言不发,气氛僵硬。虞重锐坐主位眼观鼻鼻观心,祖父坐客位看着门外,贺琚则焦灼地四下张望。
  我从后门入,贺琚第一个看见我,喜出望外地离座向我迎过来:“瑶瑶,终于找到你了!这半个月可把我急得……你没事吧?”
  他冲到我面前想来握我的手,碰到袖子又转而缩回去,讪讪道:“现在看见你安然无恙,我、我就放心了。”
  祖父转向虞重锐,冷声道:“虞相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老夫的孙女失踪半月,为何会在尊驾府上?”
  我抢着回答:“祖父息怒,都是因为半月前我亲眼目睹姑姑身亡,惊吓过度,又听见蜚语说大理寺要把我抓起来审讯,惊慌之下从澜园逃到隔壁瑞……虞相的园中。这段时间我一直卧病在床,幸得虞相收留照应,方得痊愈康复。昨日我刚刚从北郊返回洛阳城中,虞相正打算把我送回家去呢。”
  “如此说来,老夫倒还要感谢虞相古道热肠、出手相助了。”祖父敷衍地朝虞重锐一拱手,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臂,“走,跟祖父回家。”
  我被他拉着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去看虞重锐,他还是正襟坐在正中主位上,不置一词。
  我心里着急,拖住祖父道:“啊!我……我的行装还未来得及收拾,祖父请稍待片刻!”
  祖父回头道:“你孤身离家,有什么行装?”
  “我、我还有几件衣裳……”
  祖父把眼一瞪:“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奴婢!糟贱之物,不要也罢!”
  他在心中忿然道:「兀那竖子!你最好没动过我贺家女儿一根汗毛,否则老夫定要将你去势拔舌、千刀万剐!」
  我心里左右为难,说不上来是何滋味。祖父还在意我关心我,我当然高兴,但是我也不希望他和虞重锐过节越来越深。哪怕我不能嫁给虞重锐,也不想祖父总把他当我们家的仇人。
  我向祖父解释道:“这半月来虞相一直对我以礼相待,为我重金延请名医诊治,留下得力女婢悉心照料,奉若上宾。若不是有他及时救助,我……我可能就再也见不着祖父了。”
  贺琚也打圆场,对虞重锐躬身道:“多谢虞相在舍妹危难时施以援手,改日贺某一定再携礼登门拜谢。”
  虞重锐对他颔首道:“贺主簿客气了。”
  祖父昂起头不屑道:“我们贺家不喜欢欠人情,诊金用度一共花费多少,虞相算好了告诉我那在户部当差的侄儿一声,我叫他捎还给你便是。”
  祖父这话,任谁听了都要生气。但他是我尊长,我又不能出言反驳他。
  贺琚说话,虞重锐还点头回应,对祖父则完全不理不睬,态度倨傲。他们两个的梁子真的结得太深了。
  我恳求祖父:“请容我……向恩人辞谢。”
  他回头看了看我,鼻子里冷哼一声,放开了抓我的手。
  我走到虞重锐面前,对他低头拜道:“多谢虞公救命之恩、相助之义,今生无以为报,贺绮瑶……就此拜别。”
  他终于站了起来,对我回礼:“贺小姐珍重。”
  上一回他叫我贺小姐,还是在刘夫人家园子的湖边,我们也是这样编了一段互不相干的谎话,然后他把我的玉佩还给了我。
  我们俩本就不相干,如今只是各归来处,往后亦会各奔前程。他的前程里没有我,我的未来里也没有他。
  我不想在祖父面前失态让他们看出来,于是眨了眨眼睛咽下泪意,转向凤鸢笑道:“凤鸢,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走了。那四坛石冻春,我会还给你的。”
  凤鸢惊愕地张着嘴,先是点点头,然后摇摇头,低首对我福身行礼。
  她居然也有这种发愣冒傻气的时候。
  我跟着祖父和贺琚走出大门,他们骑马,我坐车。车轮启动时,我听到祖父洪亮而讥讽的声音:“虞相不必相送,告辞。”
  我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发现虞重锐居然站在院子门口,我一掀帘他便折身回去了,家仆随即关上院门。
  我放下帘子,旁侧无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以后……我大概很难再见到他了。
 
 
第50章 
  回到家中时, 天色已黑。
  “敕造彭国府”的匾额上还挂着三天前信王来纳征时准备的彩仪,灯笼也换成了喜庆的红色,从门口一路红彤彤地延伸到正厅,再分成两股左右绕到廊下,整个院子都是红光氲绕。
  我不太喜欢这氛围,人脸在红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跨进院子时祖父说:“瑶瑶,你这几天不在家里不知道,你三叔流落在外的女儿认回来了,就是你岚月妹妹。以后你不必羡慕别人家姊妹亲热, 你也有嫡亲的堂妹啦!”
  我低着头不说话, 祖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放心, 你是我们家的长房长女,从小看着长大的,和那半路认回来的不一样, 祖父还是最疼你。”
  我说:“三叔英年早逝, 膝下空虚,既然他还有亲生骨肉在世, 应该认她的。”
  “好好好, 瑶瑶果然最懂事了。”祖父拍了拍我的手,“这喜仪就是给她定的亲事。”
  “我知道。”我继续低着头, 兴致不高, “我也听说了, 岚月要嫁给信王。”
  “是那个虞剡告诉你的吧?”祖父一说到虞重锐, 火气立刻上来了,“他是不是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说咱们家为保富贵,迫不及待地嫁女攀附信王?”
  他在心里免不了又把虞重锐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
  虞重锐并没有这么说,他说祖父这段日子在朝中举步维艰,要我体谅他。
  祖父骂完出了气,叹息一声放柔语气说:“瑶瑶啊,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之前德太妃替信王求娶你,有你姑姑挡着,说不喜欢就可以不嫁,但是现在不行了。信王到底是天潢贵胄、先帝嫡孙,陛下念着奉天皇帝的旧情,一直对他爱护有加,三岁便封了亲王,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等待遇,还曾金口说天下本就应该是奉天皇帝的,将来要传位给兄长的儿子!”
  这话陛下确实说过,不过那是十几年前陛下刚登基、永王叛乱未平时候的事了,现在……我猜陛下也有点后悔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出言不慎吧。
  祖父接着说:“他执意要娶我们家的女儿,祖父胳膊拧不过大腿,岚月也愿意嫁,就应了这门亲事。反正你也一直不喜欢信王,不想嫁他,回头祖父一定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你更喜欢的。”
  我喜欢的人,祖父不可能答应把我嫁给他的。
  我又难过起来,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虞重锐了,想点别的。譬如,信王怎么突然非要娶我贺家的女儿?他肯定不会贪图我家权势,难道还能是喜欢我不成?我们俩从小就合不来,经常吵架,没看出来有这苗头啊……
  我问祖父:“信王见过岚月妹妹吗?”
  祖父道:“见过一面,他们俩互相都很中意,此事总算落个圆满。”
  信王见过岚月,那就更奇怪了。或许他们俩真的是缘分天定、一见钟情?
  我能理解岚月,她喜欢贺琚,但是贺琚不喜欢她,现在成了堂兄妹,就更无可能了。既然嫁不成心仪之人,不如索性选一个门第高贵、疼爱自己的夫婿。她这个时候和信王定亲,不但隐瞒身世一事不会再被追究,三婶从此在府中也扬眉吐气,全家都要感激她倚仗她。
  看这满院的彩锦红灯,真是一团喜气,连祖父都欣然说“此事总算落个圆满”。
  可是……
  我抬头问祖父:“姑姑才刚过世,现在办喜事,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虞剡想必也告诉你了吧?”祖父沉下声来,“贵妃她是自尽身亡的,陛下不予追究,仍按妃嫔礼制下葬,没有牵连咱们一家人,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此事悄悄地过去,对我们家、对贵妃的身后名都是最好的。”
  祖父原来是这样看待姑姑之死的,“没有牵连咱们一家人”,说得是没错,是为全家人考虑,但是……但是她毕竟是您的亲女儿啊!因为姑姑也是半路才认回来的,所以就没有那么亲、没有那么疼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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