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云柒见两位皇子过来,便又与云黛过去见礼。
云黛见到前面的二皇子时表情尚且还算平静,可等她瞧见二皇子身后的三皇子时,神情却愈发得怔愣住了。
好在夜珩景忙着与云柒说话,并无人留意到云黛的脸色。
叶清隽则是扫了云黛一眼,叫云黛浑身一个激灵,忙又挪开目光,看向家里的哥哥。
她反手蹭了蹭发凉的掌心,却蹭出了些许冷汗,显然被三皇子的模样吓得不轻。
待云柒领着云黛坐下时,又听云黛小声问道:“那位三皇子便是从外面接回来的吗?”
云柒扫了她一眼,说:“嗯,妹妹怎么忽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说着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三皇子,疑心妹妹是不是同母亲一般的爱好。
说起他那位母亲,当年选婿也是个出了名的事情。
坊间都说他母亲因贪恋美色,竟连景国的皇后也不肯做。
便是受了这些影响,他父亲原也只是脸白了一些的美男子,才彻底变成了旁人口中的小白脸。
只是他这软糯的妹妹显然并没有继承到牧虞的铁血手腕。
这样的妹妹若也是个喜好皮相的,哪里能像她母亲那样能强势地把男人抢回府去。
云柒笑望着云黛,倒仿佛是在一本正经地替她担心这个问题了。
“没有……”云黛心虚,声音也愈发讷讷,“哥哥当我没有问过。”
云柒笑了笑,过了片刻,却也下了场去活动筋骨。
云黛左手边消失了个人,左边的视野顿时就变大了许多。
而兀自坐在不远处的三皇子在她眼皮底下存在感也愈发得强。
云黛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又拿余光偷偷瞧向了他。
那人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分明和家主都是一个样的。
难不成他真的就是家主?
那日在宫中她根本就没有看错……
她的目光又大胆地往他的角度挪了几分,这时便瞧见他搁在桌上的右手一直捏着一个玩意儿。
那玩意儿模样还甚是眼熟。
云黛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他将那玩意儿转了一圈,露出了兔耳朵来,她才恍然发觉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瞧了一眼,却发现自己一直戴在颈间的小玉兔不见了。
云黛的思绪凝滞了一瞬,竟想不起自己的小兔子是何时弄丢了的。
那是哥哥送她的礼物,而且还是她极喜欢的兔子。
要不然她今日也不会戴在身上了……
她想到这些,心里却愈发觉得三皇子是家主的可能性极大。
他若不是家主,为何会捡到了她的兔子不还给她,还放在手里把玩呢?
那到底是她贴身戴了许久的东西,旁人不清楚,可哥哥清楚得很,若是哥哥瞧见了生出了误会岂不更是麻烦。
她正惊疑不定地想着,便瞧见叶清隽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云黛见这时众人玩得热闹,无人留意这里,便也忙跟了过去。
她跟在叶清隽身后,心里愈发是惴惴不安。
直到她瞧见他走到了一间屋前推开了门,云黛还要跟上去时,他才回过头来看她。
云黛蓦地顿住了脚步。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脸色说不上冷,却也说不上暖,唇角仿佛翘起了一些,可目光却仍冷淡得很。
“您……您不是回暮州去了吗?”云黛的口吻极是忐忑。
叶清隽凝着她,仿佛没有听明白,又仿佛是懒得答她这个问题。
云黛愈发地不安,着实猜不透他的身份了。
她想了想,又小声地问他:“您叫什么名字?”
叶清隽顿了顿,终于开口答她:“夜瑾月。”
他这回答显然与云黛想的答案不同。
他若是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不是应该告诉她另一个名字么?
那他到底是还不是,她真真是糊涂了啊……
叶清隽见自己答完,她却仍堵在门边上,便问她:“还有什么事情?”
云黛见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他这身份的疑团,便迟疑地指了指他手里的兔子,愈发谨慎道:“您能把小兔子给我吗?”
叶清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云黛忽然觉得腿软。
“您……您一定要给我,不然……不然……”她的声音有些颤了。
不然她传出了不好的流言出去,一定会叫母亲生气的。
母亲这个人生起气来,虽不会对她怎样,可却不会叫旁人好过的。
“不然霁国公府权大势大,必然不会放过我这个籍籍无名的三皇子是么?”他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宛若覆上了一层寒霜。
就在云黛以为他要与自己翻脸的时候,他却冷着脸将兔子丢给了她,然后重重地将门关上。
云黛险些就被门给挤下了台阶去。
躺在她掌心的是个热乎乎的小兔子,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别人的体温与气息。
云黛顿时松了口气。
她拿着小兔子回到了座位上,却见云柒好似正找寻她。
“哥哥……”
云黛过去唤了他一声。
云柒转头瞧见了她,疑心得很,“你方才去了哪里?”
云黛不好与他直说,便嗫嚅道:“我兔子丢了,便去刚才进来的地方瞧了瞧……”
她说着正要把兔子拿给云柒瞧瞧,却见云柒张开了手来。
“亏得我捡到了,不然还不知道去哪里给你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云柒笑说。
云黛看着他掌心里还系着断开红绳的玉兔,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哥哥手里的那个才是她的兔子……
那……她手里的这个又是谁的兔子?
第54章
回去的路上, 云黛荷包里藏着一只兔子,手心里捏着一只兔子。
这会儿身体里仿佛也塞了一只兔子, 正用那双雪白的兔腿拼命地蹬着她的心口, 叫她愈发惴惴不安。
她从前一直都老实,结果今日却也做出了抢别人东西的恶霸行径。
也难怪对方脸色那般难看, 似乎被她威胁到了,才不得已冷着脸将兔子给她。
“黛黛在想什么?”
回途路上,云柒将马交给仆人,又特意陪着妹妹坐的马车。
他打量她有了一会儿,却见她总捏着手里的兔子,秀眉微颦, 水眸里也正盛着愁苦困惑。
“莫不是兔子被磕坏了?”他缓声问道。
云黛摇头, 偏这件事情叫她难以启齿, 她便将这事情暂且压进心底。
“兔子倒没有磕坏, 只怕它往后再丢了,就真真找不回了。”云黛低声说道。
它若是再丢了,她也不敢再随意从别人手里去抢兔子了。
云柒笑了笑说:“待回去后给它编个结实的绳子就是了。”
这厢叶清隽回到宫中, 便又得了天子的召见。
夜珩景原要领着他去自己母妃那里, 见他被传唤, 心里生出几分妒忌, 面上却还是做出大方模样, 催他过去。
待他独自去了蒋贵妃那里,又听了一耳朵的啰嗦。
“你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竟也不争气, 可曾想过你父皇百年之后,你该如何?”蒋贵妃气道。
夜珩景脸色有几分难看,“母妃只管说我,我再不争气,还能比皇兄更不争气?
我与他同为父皇分忧,他做的事情,十回有八回都是烂摊子,即便如此他也能当上太子,母妃以为是什么原因?”
他这话顿时又将蒋贵妃余下的啰嗦给堵了回去。
天子若是要考量两个皇子的能力,怕是早几年就能选定太子了。
可他年纪大了,性子反而愈发叫人捉摸不清,选谁也全凭他的心情。
“若非是皇后做出了那般大的让步,你父皇何至于能答应……”蒋贵妃咬牙切齿,恨只恨自己没有皇后那般的权力与地位,来为自己儿子谋取什么。
“总之你先安抚好你的三皇弟,回头叫他与太子斗去,斗的两败俱伤了才好。”她又缓下声音安抚自己儿子。
夜珩景冷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天子在书房里作画,叶清隽到那里时,他一幅画已经大功告成。
天子见他过来,便将他叫来跟前,又与他道:“我才画了一副你母妃的画像,你过来瞧一瞧她和原来是不是一个模样了……”
叶清隽垂眸扫了那画一眼,笑说:“母妃在我一出生时便就死了,我实在不知母妃是什么样的。”
天子脸上的笑意凝了几分,四周的宫人也都纷纷压低了脑袋,恨不得没有听见叶清隽所说的话。
“是朕亏待了你们母子俩……”天子如今头发花白,俨然不是个长寿的面相。
旁人都说他是当年受了慕贵妃去世的刺激,才会如此。
叶清隽看向天子,仍是漫不经心道:“听闻当年是母妃放火烧死了自己,难道父皇连她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吗?”
天子低语道:“朕命人收集了她的骨灰,百年之后,与她合葬……”
叶清隽挑起唇角,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是么?”
待叶清隽告退后,天子身边总管太监庞德贵偷偷擦了擦掌心的冷汗,上前一步低声与天子道:“三皇子待您着实不算恭敬,又总提一些子虚乌有的往事来叫您伤心,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果真觉得他会是慕贵妃流落在外的孩子?”
天子摇了摇头,语气喟叹,“当初是朕疑心病太重,才害了凝烟,如今朕又岂能再重蹈覆辙去怀疑自己的孩子……”
他说着又端过茶水来抿了一口,放下时却手抖了一般将方才作好的画泼个正着。
庞德贵见状忙要去擦那画,岂料越擦越糊。
“奴才该死!”
庞德贵也不敢去打量天子的脸色,忙跪了下来。
天子并未理会。
只是他望着那画,目光里却一丝的情绪也无。
入了夜。
云黛因白日里奔波了一场,正觉困倦。
她才打算要歇下的时候,长粟却进来与她说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云黛眨了眨眼,思绪有些迟钝。
长粟又道:“姑娘若是困了,奴婢便去回了他,叫他明日再来。”
云黛忙阻了她,道:“爹爹来了便让他进来好了。”
长粟微微颔首,便让云瑞白进屋来了。
云黛起身给云瑞白见了个礼,云瑞白却叫她坐下。
“黛黛何必待爹爹也这般客气。”
云瑞白抱着一堆书道:“先前听说黛黛喜欢练字,竟与爹爹的爱好相同,爹爹特意把先前珍藏的字帖都拿过来给你用用……”
云黛忙打断道:“爹爹……”
云瑞白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便生出了迟疑来。
“你不喜欢?”
云黛摇了摇头。
她是最讨厌练字了……
云瑞白见此不仅没有失望,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原是这样,你这点倒是同爹爹挺像,爹爹从前听说字如其人,又觉若不练得一手好字来,也配不上我这个人,这才刻苦练了好些年,才有了一手像样的字。”
他说着将那些书放到了一旁,颇是唏嘘:“亏得我是练成了的,所以才有不少女子没有被我的皮相所迷惑……”
云黛茫然地望着他,便瞧见他转头对着她璨然一笑,眼中仿佛含了温柔春波,烛光下鬓角整齐,面容如玉,与她颇是自豪道:“她们是拜倒在了我的文采之下。”
他说的分明是文采,可云黛的耳朵仿佛是听见了石榴裙这三个字。
“我的黛黛便不需要这般刻苦,将来必然也有得是人疼爱。”云瑞白望着她,又略有些惆怅。
云黛便如他掌上一颗光彩动人的明珠,却因他与牧虞之故,叫她离开了他们身边那般得久。
往后便是要嫁女儿,他又怎敢轻易将女儿托付出去。
至少要考量对方疼爱黛黛,保证不会少于他们待云黛的心思……
“爹爹,您盯着我作甚?”云黛抬起小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云瑞白回过神来,想时间不早了,又灵光一闪,“你长这么大爹爹都没有给你讲过床头故事,不如今日爹爹哄你睡吧?”
云黛晃了晃神,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她那日给爹爹擦都擦不完的眼泪,还是决定迁就爹爹一回。
若不叫爹爹如愿,他会躲起来哭的吧……
云黛原就打算歇下了,便由着嬷嬷伺候上了榻,云瑞白这时在外面选好了一本志怪集,来到床边上,要念给云黛听。
念之前,他又问了一遍:“黛黛困了吗?”
云黛睁大了眼睛摇头,“爹爹,我还不困。”
云瑞白微微颔首,便翻了几页,仔细考量了一番,不是觉得这个故事恐怖了些,怕吓到女儿,便是觉得这个故事立意太过恶俗,怕带坏女儿。
等他好不容易选好了一篇,便温声道:“从前……”
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听见一阵细微的鼾声。
云瑞白转头,瞧见小姑娘早睡着了。
云瑞白面上多了些怅然,抬手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又给女儿将脸侧的碎发拂到耳后,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他回了屋去,见牧虞正躺在床上看书,还未睡下。
他转而进了净室去洗沐了一番。
回来他再爬上床榻,见牧虞仍在看书。
“阿虞,我瞧你这几日精神都挺好的……”他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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