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之前荣常在生过几个孩子,自怀了这一胎之后,身子也一直康健,所以今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
宜宁见着旁边的几个太医神色皆平静,晓得荣常在定是没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只道:“你可吓坏我了……好在没什么大碍。”
她方才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急的不行。
荣常在是个淡漠的性子,绵软是一回事,可她进宫以后见惯了虚情假意,对谁也不会掏心掏肺,多是防备,如今见着宜宁额头上泌着细细的汗珠,只掏出帕子替她擦汗,“你说你,差个人过来瞧瞧就是了,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宫里头怀有身孕的女子身子稍有不适,那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宜宁笑着道:“我总是要过来瞧瞧才放心的。”
说着,她更是道:“太医有没有说什么?”
荣常在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医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虽大了,可见了红还是有些不好,等到孩子出生之前,只怕就要卧床静养……我可与你说好了,你要是闲着无事,多来瞧瞧我。”
端着药进来的宜芳听闻这话,轻声道:“荣姐姐,喝药了。”
她笑了笑,道:“叫我说,姐姐以后还是少过来的好,这天冷路滑的,若是姐姐有个什么闪失,皇上怕是会心疼的,有我陪着荣姐姐也是一样的。”
第73章 细微末节
这些日子,宜芳去找宜宁的时候并不多, 宜宁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是不是没有借银子给宜芳, 所以导致宜芳对她疏远了很多,可是她也派了人去赌坊打点过,宜芳的哥哥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倒也没什么事儿。
但是用宜芳的说辞来, 她是见着荣常在如今怀有身孕, 身边连个说话的人没有, 所以时常陪在荣常在身边,来翊坤宫的时间就少了。
宜宁知道,这话多少是搀了点水分的,可人活着啊, 就是不能太较真。
她笑着道:“有你在荣常在身边, 我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你也别太累了, 瞧瞧你,这些天似乎是瘦了点。”
宜芳笑笑, 道:“瘦了好,马上就开春了, 人瘦了穿衣裳好看。”
她的容貌是极一般的, 搁在一干妃嫔中任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可如今瘦下来,倒是多了几分小家碧玉。
宜宁知晓她的心思, 也没有劝说,人各有志,笑着道:“我那有两匹天青色的料子,你穿了一定好看,待会儿我便要连翘给你送过来。”
又说了会儿话,宜宁见着荣常在是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离开。
时间倒是过得很快,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瞬便到了正月末。
正月尾,京城的天气虽还冷着,可倒不是时常落雪了,御花园中却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一些爱美的妃嫔更是早早穿起了春裳,虽然每每走在宫道上,冻的直哆嗦,可远远瞧去,还是美的。
宜宁依旧是圣宠优渥,玄烨每日依旧还是忙,可不管再忙,隔三差五也会来翊坤宫瞧瞧宜宁,更是想将延禧宫赐给宜宁住。
宜宁想了想,只说以后再说。
毕竟如今后宫中的事情是真的多,赫舍里皇后如今没多少日子便要生产了,将后宫中的琐事大多都丢给了佟妃,至于昭妃,在她的投乖卖巧之下,也可以学着协理六宫了。
昭妃处事和佟妃不一样,佟妃处处讲究面子,讲究人情,不好与人交恶,可昭妃只按照规矩来,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时间久了,昭妃倒是管出些门道来,就连太皇太后都夸过她几次。
宜宁另搬宫殿的事儿没人说起,宜宁也懒得折腾,毕竟她现在和安贵人平起平坐,又颇得玄烨和太皇太后看重,安贵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也敢极为硬气的怼回去。
一来二去的,安贵人倒是老实了不少。
可宜宁没想到这一天玄烨却是对她说要她搬到慈宁宫去住些日子。
玄烨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和她说明早上想吃什么一样似的。
宜宁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玄烨片刻,才发现他这不是在开玩笑,“皇上为何要嫔妾搬去慈宁宫?嫔妾在翊坤宫住的好好地?还是,皇上怕太皇太后一个人太过于无聊了?”
她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她是隔三差五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别说她,上次得了玄烨的许可之后,慈宁宫可谓是门庭若市,太皇太后还为了这事儿发愁了,直说春天到了,她得侍弄侍弄花儿,可没那么多时间与后宫中的妃嫔唠嗑。
玄烨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个道理,朕只是觉得你一个人住在翊坤宫,朕有点不放心。”
“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宜宁笑着接过苁蓉捧上来的茶,递给了玄烨,打趣道:“嫔妾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皇上操心?倒是皇上这些日子公务繁忙,瞧着比之前又瘦了些。”
玄烨接过茶,放了下来,并未喝,倒是拽着她的手道:“宜宁,朕没有同你说笑,朕是认真的,答应朕,搬到慈宁宫去住好不好?”
他的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倦怠,还带着几分宜宁从前未见过的郑重。
宜宁还是第一次在玄烨面上看到这般神色,心里一个咯噔,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嫔妾相信,皇上这样说定是有皇上的道理,可嫔妾……还是想问为什么。”
她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若不问个清清楚楚,就算是躺在慈宁宫只怕都睡不安生。
玄烨扫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便极有眼色的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
玄烨这才缓缓而道:“朕这心里不踏实……你入宫之前,紫禁城中曾折损过很多孩子,皇后膝下的嫡长子,董常在、惠常在、张常在……他们所生的阿哥也好,还是格格也罢,都没了,如今唯留下惠常在和荣常在所生的几个孩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纵然孙院判说小孩子夭折的几率很大,可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朕实在是有些担心……”
宜宁顿时有些明白了,玄烨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如今赫舍里皇后、荣常在、布常在生产在即,越是在这个关头,就越是容易出乱子。
她知道,玄烨这是怕她搀和到这些事情中来了,“皇上放心,待会儿嫔妾就搬到慈宁宫去住着。”
她相信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在,在这个关头,谁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的。
玄烨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些,低声道:“朕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宜宁是读过史书,看过电视,知道点历史的,她知道这一年于玄烨而言只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只轻声道:“皇上放心,不会有事儿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嫔妾都在您身边陪着您。”
说着,她更是在玄烨面上琢了一口,道:“不管到什么时候,皇上都要记得一句话,您会是千古名君,您会名流千古,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如今于玄烨而言,后宫也好,还是朝堂也罢,都是乱糟糟的,这对玄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这种话,玄烨在朝堂,在后宫,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回,可旁人说这话额时候总是宽慰他的,他知道,唯有宜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十分坚定的样子。
玄烨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朕为了你,也会成为明君,名流千古的。”
他啊,不想要他的小丫头失望。
玄烨是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打过招呼的,宜宁带人搬着东西过去的时候,苏麻喇嬷嬷已经帮她收拾好了西偏殿,里头的东西也是用了心的,八角珐琅香炉,太皇太后最爱的牡丹花,甚至连床上的摆置,都是按照宜宁在翊坤宫的喜好来的。
宜宁一进去,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麻喇嬷嬷笑着道:“……前两天皇上与太皇太后便提起过这件事来,太皇太后叫奴婢将西偏殿收拾出来,皇上对宜贵人还真是上心,专程来看过一次,后来更是吩咐梁九功改了改,瞧宜贵人这样子,似乎对这里还算是满意,如此,奴婢便放心了。”
宜宁觉得心里暖暖的,道:“多谢苏麻喇嬷嬷。”
“宜贵人要谢的可不是奴婢。”苏麻喇嬷嬷自入宫以来,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那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慈和罢了,谁好谁坏,她心里一直有一杆秤。
原先太皇太后总是在她跟前念叨,说是皇上勤政爱民是一件好事儿,但是他这人啊身上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原先赫舍里皇后刚嫁给皇上的时候,两人也是相敬如宾的,赫舍里皇后每日在皇上跟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要皇上如何上进,要皇上勤政爱民……
当时太皇太后见了只觉得欣慰,觉得索尼教养出了一个好孙女,如今看来,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宜宁听闻这话,低着头直笑。
苏麻喇嬷嬷一生未嫁人,也不懂他们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事儿,却也知道宜宁这是不好意思了,没再打趣她了,“那宜贵人这边先忙着,奴婢就先走了。”
宜宁亲自将苏麻喇嬷嬷送出门,等着回来之后,连翘却是不解,低声道:“主子,咱们在翊坤宫住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搬到慈宁宫来?”
她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这次过来她还带着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慈宁宫再好,可到底也住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他们以后要注意的地方多了去了,就连说话也不敢向之前那样无拘无束了。
有些话,宜宁也不好和连翘多说,只道:“咱们应该在慈宁宫也住不了几日的,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喜欢太皇太后养的那些花儿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能向太皇太后学一学。”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就算是慈宁宫西偏殿有翊坤宫的影子,可宜宁住进去还是有点陌生。
特别是到了夜里,她择床,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更是慌慌的。
她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何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翌日一早,她正睡着了,就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喧嚷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看,外头的天儿还是灰蒙蒙的,还没到请安的时候了。
她正欲再睡一会儿,却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慈宁宫,若无什么大事儿发生,根本不会惊扰到这里来的。
她将连翘叫进来,低声道:“你出去问问看,是不是宫里头发生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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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没了
据宜宁所知, 太皇太后不管后宫中的这些琐事已经很多年了, 除非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要不然谁会这么早来叨扰太皇太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玄烨对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这两日里她心里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苁蓉只说皇上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可她还是会有些多心。
若搁在从前,宜宁很快就能睡过去, 但是今儿躺在床上却是再无半点睡意,索性起身了。
她刚穿戴整齐, 连翘就回来了。
瞧着连翘一脸凝重的模样,宜宁心里是咯噔一下,连早饭也顾不上了, 只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连翘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更是哑哑的,“荣常在膝下的小阿哥……没了。”
说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道:“昨儿半夜里没的, 今早上阿哥所的人才来禀告,说是小阿哥如今身上都已经冷了。”
什么?
宜宁不是没有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是小阿哥没了, 这个阿哥名叫赛音察浑,去年腊月刚过了两岁的生辰,生的活泼可爱,每每看到她, 嘴里含含糊糊喊着“姨姨”,还未说话,口水便能流下来。
她很喜欢这个软软糯糯的小胖子。
宜宁深吸一口气,只道:“荣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连翘是个喜欢孩子的,有的时候宜宁前去找荣常在,恰逢阿哥所有人抱着赛音察浑前来请安,总是她带着小阿哥一起玩的,没想到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她哽咽道:“方才奴婢打听到消息,阿哥所根本极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荣常在,荣常在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在这个关头上发生这样的事儿,只怕……只怕荣常在受不住。”
宜宁已经站起身,打算去太皇太后那儿了,更是道:“那阿哥所那边怎么说?过年的时候小阿哥还康健得很,怎么这才几日,就没了?”
连翘和苁蓉忙跟了上去,连翘更是低声道:“说是小阿哥染上了风寒,这才没了的……奴婢劝主子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过去,太皇太后正在宫里头发脾气了。”
都说隔辈亲,太皇太后是极疼赛音察浑的,当初赛音察浑这个名字还是她老人家取的,取的还是一个蒙古名字,就是为了提醒玄烨谨记喀尔喀大草原之事,更是希望这个曾孙能够像土谢图赛音汗察浑多尔济一样强壮。
特别是前年宫里头折损了几个孩子之后,太皇太后每隔几天便会要阿哥所的人将赛音察浑抱过来给她老人家瞧一瞧,可见她老人家是有多疼爱这个曾孙。
于情于理,宜宁这个时候都是不该过去的,人都已经没了,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可宜宁却是忍不住,到了太皇太后寝殿,她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太皇太后盛怒的声音,“……你们一个个就是这样当差的?好端端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一个阿哥没了,你们阿哥所所有人去陪葬都不够!”
说话期间,还伴随着茶盅落地的声音。
宜宁走进去的时候,见着太皇太后穿着一身寝衣,似乎刚起身,却是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下头乌压压跪着一群人。
就连苏麻喇嬷嬷站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宜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这般盛怒。
下头的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太皇太后开恩啊!”
按理说阿哥所放得都是宫中贵人最相信的人,也是最妥帖之人,这里头侍奉的人可都是太皇太后钦点的,祖祖辈辈都是宫里头的人,不敢有半点差池。
苏麻喇嬷嬷也意识到不对劲,轻声道:“如今你已经是万死难辞其咎,不如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小阿哥不过只是有些咳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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