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状若无事地说:“赵妹妹,我就先告辞了。”
阿泠目睹了一切,但她不可能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谭姐姐慢走。”
等谭清露驾着马车离开后,初三牵着缰绳叫了她一声,阿泠忙走近他,初三走上前道:“谭清露善恶难辨,阿泠,我们得小心她。”
“你也觉得她好坏难分?”
初三颔首:“难道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对谭清露的评价。谭清露表现的大方温婉,就像是最寻常的妇人,可直觉告诉彼此,她不简单。
“总之目前小心着她就是,”初三又说:“今日我们先在珙县修养一夜,明日上山寻药。”
“好。”刚说完,又是一阵阴风刮过来,阿泠打了个摇晃。
巴郡在西南,和处在中原的覃阳略有不同,首先就是气候,如今快近十月了,覃阳下雪不多,可每年这个时候,也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而听车队的人说,珙县冬日却不下雪,阿泠还以为没多冷,到了这几日才发现,不是不冷,只是那种冷是湿冷,吹进人骨头缝里。
阿泠搓了搓手问:“初三,你冷吗?”
她穿的蛮厚的,粉色的掐腰小袄,袖口还有些毛边,出行还有挡风的斗笠,可初三就不一样了,至今为止,阿泠觉得他在冬日的打扮和夏日没什么区别,两件单衣一套就成了。
“怎么了,你冷吗?要不要再穿一件衣服上。”初三紧张地侧眸问,“我上车给你拿件披风。”
她问的明明是他,却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阿泠无奈:“我不冷,不用了,我们去成衣铺去看看。”
问他冷,他一定说不冷的。阿泠也相信现在的初三不冷,可巴郡湿气重,若是寒气入了骨头,以后年老了就会吃苦头。
马车先在衣铺面前停下,阿泠入了衣铺,小二一瞧见阿泠,立刻迎上来:“这位女郎,是要买布料还是成衣啊,我们这儿有刚……”
“我想买成衣。”自己做衣服的话阿泠并不是不会,不过太花时间了。
“好,你看看这边。”小二将阿泠引到女眷服饰那边,正要介绍,就见阿泠摇摇头,“我不买女子的,有没有男子的衣裳。”阿泠示意杵在门口的初三过来。
初三以为阿泠是要给自己买的,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明白是给自己,走过来道:“我不用买,你买就好了。”
阿泠捏着布料说:“可是我想买,给你买。”
阿泠自己没察觉到,她在一个人拒绝了她的提议后,竟然还在要求他做某件事。
“那就买。”初三不觉得冷,可稍微穿厚一点不是大事。
阿泠觉得好就成。
阿泠轻柔地笑了下,看了一圈又问初三:“喜欢哪件?”
衣服就是遮身避寒的功效,好看与否,不在初三的考虑范围内。可阿泠问了,他便很认真地思考他喜欢哪一件。
店小二适当的推销道:“公子不如买这一件,这一件和……尊夫人身上的短袄都绣了梅花,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呢。”店小二犹豫一下下,还是用尊夫人。
两人穿着不像夫妻,他从没见过夫人穿的精致漂亮,夫主穿的简单像长工的夫妻,可两人的说话的语气,不可能是主仆,也不像兄妹,让他瞬间想起街头恩爱多年的夫妻。
他们很像夫妻?
不用这样告诉别人都觉得他们是夫妇?
初三眼尾微微一扬,欣赏地看了一眼店小二。
“初三,你觉得怎么样?”阿泠拿着衣裳对初三比划。
“很好。”嘴角轻轻扬起,又克制地往下压。
“那就这件。”
初三宽肩窄腰,穿什么都好看,他穿灰扑扑的奴隶服,都能穿出不一般的感觉。
人靠衣装,可对于好看的人,向来都是衣靠人装。
好比阿泠身上的这件窄袖红梅掐腰袄裙,真不是什么贵重奢华的绸缎,就是常见的细棉布,可阿泠长的美气质温柔,衣裳的等次就高出不少。
“不过一件不够,你再挑件。”阿泠又说。
“是的,公子,你瞧瞧,这件衣裳怎么样?”有生意来,店小二殷勤非凡,指着黑色滚红边的窄袖服道。
小二推荐的质量都很好,料子看着又滑又亮,针脚细密,阿泠一看就满意了,初三却难得摇了摇头:“要旁边那件。”
旁边那件是湖蓝色的中袖长襦,和他平日里穿的窄袖贴身的武士服不同,宽松轻丽,不似他平日喜欢的利落干脆。
他喜欢简单低调的颜色和方便实用的样式,这衣裳不仅颜色亮,款式也松。
“不行吗?”阿泠没吭声,初三望着她问。
阿泠回过神:“当然可以。”
买好了衣裳,初三给了银子拎着小包袱出门,阿泠走在他旁边,空着手,街道两侧都是各种商铺客栈食肆,包袱放进马车内,阿泠初三都没上车,坐了一个月的马车,浑身早就软的不像话,早就想下地走了。
牵着缰绳,马车行在右侧,阿泠走在初三右边,街道两侧人来人往,阿泠才发现她和初三没有这么轻松的逛过街。
在覃阳不说了,没时间和身体逛,路上则忙着逃命,没闲心。现在入了巴郡,早就没有朝廷发来的追捕令,阿泠不用戴面纱,不需刻意扮丑扮黑,大大方方走在街上。
“去吃饭吧。”走了几步,阿泠想起正事。
初三牵着缰绳的手一紧,他侧眸就见阿泠在四处寻找合适的食肆,真看不出来一点点的不愿意。
好心情没了一半。
她是医者,是个很优秀的医者,最起码初三目前没见过比阿泠厉害的,而且阿泠很努力地活下去,那么厌食不是阿泠不想治,是治不好。
初三深吸口气:“好,吃饭。”
两人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食肆,用过午膳,两人寻了家客栈,初三拿出银钱正准备让小跑堂开房,阿泠突然提醒初三道:“要两间。”
初三出口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掏银子手不听使唤地发僵。
阿泠解释道:“现在到了巴郡,已无追兵,又无危险,我们可以分开歇息,你也不用守着我了。”她和初三对外说夫妻,可那是权宜之计,不是真的夫妻,没理由没危险还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分房,可阿泠的话又想听。
————委屈巴巴的初三日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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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珙县
“可若是万一……,巴郡不太平。”初三不想分房睡,不想里最重要的是担心阿泠的安全,可他清楚,也有别的东西在。
阿泠一本正经地安慰他:“没事,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她没有她那么厉害,可拳脚功夫也会一点。
初三还想坚持,对上阿泠澄澈的眼睛,她想分房睡。
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是,随着她。
“好。”
两人相依为命共处一室的第三十九天后,终于被一堵墙隔开,阿泠在墙左,呼吸平稳,初三在墙右,彻夜难眠。
马车上有两床被褥,初三昨夜全给阿泠抱来了,可饶是这样,阿泠第二日张开眼的时候,还是手脚冰凉,一点热气都没有。
西南的房子没炕,衣裳在床头放了一整夜,用手摸摸,比冰凉的身体还要冷几分,阿泠口齿哆嗦地穿上衣裳。
由奢入俭太难了。
以前每天早上起床,初三都用内力将衣裳给她弄暖和了。
少了暖床的暖衣的,阿泠自力更生,在房间里跳了好几下,恢复些生力,挽好发髻。这时敲门声响了,初三端着热水茶盐进来了:“阿泠,洗脸了。”
“谢谢。”阿泠让初三进来,洗漱以后,见初三要如往常那般端水去倒,阿泠赶紧说,“初三,我自己来。”
刚碰上木盆边缘的手指轻轻一颤,初三抬起头。
“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这些事以后我自己做就行了。”阿泠说。
那个她出来的时候给阿泠身上弄了很多伤,比初三重,一路上都是他照顾她,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伤口愈合结痂,没什么大碍。阿泠不好意思继续让初三照顾她衣食住行了。
他不是她的奴仆。
他是朋友,阿泠没有过朋友,初三是第一个朋友,她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处,但初三做的事都是良姜做的,这就不对了。
阿泠决定从今日开始自力更生,她双手分左右端起木盆,向上用力:“初三,你松手。”
他的手放在木盆两侧,微微下压,阿泠没法端起盆。
初三目光落在阿泠握着木盆边缘手上,那些被藤条野草划出的痕迹不见了,手指修长洁白,像用枝头的雪捏出来的样。
脆弱干净,但不会有温度。
他深吸口气,放开手。
他放了手,压在木盆上的力没了,阿泠很轻松将木盆端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刚走两步,凭空多出一双手,端过木盆:“楼下人多,我去倒。”
话落,不等阿泠说什么,几大步就离开了。
阿泠一愣,无可奈何,只能在这儿等他。
初三上回房时,顺便带了早膳,熬煮粘稠的米粥,和两碟珙县泡菜。他将饭菜摆上桌,叫阿泠用早食,用完早食,初三起身收拾碗筷,阿泠忙着帮忙。
初三停下动作,叫她名字。
阿泠抬眸看他。
“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初三的眼神带着点受伤,像是小崽被主人抛弃的感觉。
阿泠愣了一下下,连连摇头:“不,没有,你做的很好。”
初三神色难过:“是我哪儿让你不舒服了吗?”
“怎么会,没有,你没有让我不舒服。”阿泠诚恳说。
初三不信,继续蹙起眉:“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继续照顾你?”
“阿泠,你说,到底是我什么地方错了,才让你不愿意继续让我照顾你。”
他满脸都是伤心,眸光脆弱,强撑不哭。
就是有错误阿泠也说不出错误,何况初三没有错误,他细心体贴,在照顾她这途,和良姜比都不输。
“真没有。”阿泠绞尽脑汁让自己真诚些。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我继续照顾你。”初三照旧不相信。
“我没有不愿意让你照顾我。”阿泠不由得否认。
初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哀颓之感尽退,眼中都是笑。
是假的阿泠此时也说不出口,何况本来就是真的,初三照顾的她很好,只是她不想麻烦他,于是她点点头。
初三微微竖直身体,又说:“既然没什么不好,以后还是我照顾你可好?”
言下之意,不愿意我照顾你就是我没做好。
阿泠她看着初三,初三手绷的紧紧的,仿佛她一说不,好不容易维持笑意就可荡然无存,更有甚者,还可以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阿泠心软,对于在乎的人,阿泠的底线特低,她从前就不舍得初三难过,更何况现在。
所以她只能点头。
点完头她发现有些不太对,却对上初三含笑的眉眼。
她看着他,他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离开,他穿一件褐色的扎袖武士服,肩背舒展。
是很开心的样子。
阿泠轻吁一口气,坐在房间里等他回来,吃过早食两人就要上路了,范大勇说的山村有三十里,到了也是下午了。
马上就要新年了,阿泠想在年前解决掉这件事。
片刻后,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阿泠偏过头,微微吃了一惊:“怎么换衣裳了。”
他刚刚穿的是单衣,袖口被摩挲地有些脱线,干净是干净,却破旧。现在换了昨日新买的湖蓝色扎袖薄棉衣,说是湖蓝色,但颜色偏浅,近似于水蓝色,水潭深幽,看不见底,里面或许藏着温驯的讨喜生物,也可能藏着吞噬万物的水底猛兽。
“下楼的时候衣裳不小心被人弄脏了,就换了件。”初三咳嗽了声。
这是真相,又不是真相,那人扑来的汤水,他本来可以避开的。
“哦。”阿泠没多想,她赞叹地道,“这件衣裳很好看。”刚说完发现有些不对,怎么能只夸衣裳,“你眼光很好,你穿着也好看。”
说是夸,其实也是心底话。
从前在兽场中皮肤黝黑时,就能发现初三五官出众,那种出众是放在人群中一比,就能比划出来的赏心悦目。最近半年他还白了不少,眉眼就更分明了,目深浓眉,挺鼻薄唇。
“对了,这衣裳和我今日这条裙子的颜色还一样。”阿泠仿佛注意到什么稍感意外的事,惊喜地说。
她今日穿的是湖蓝色水波纹棉裙,两个颜色很相似。
初三凝了阿泠的裙子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是很相似。“
相似到,一瞧见这颜色,初三就决定买它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退房出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风声,随即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阿泠推开窗户,秋雨下了起来,雨细细绵绵的,敲在青砖灰檐上,用发出滴滴答答声音的方式宣誓它的存在。
“这天气……”阿泠迟疑,范大勇告诉她们得地方在珙县下很远,且那边是山,山路本就难走,何况今日还下雨。
“今日就再休息一日。”初三合上窗户,给阿泠挡住冷风。
阿泠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其实阿泠一天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初三的毒是慢性毒,潜伏期长,可不代表潜伏期不会伤害身体。
可听着越来越密的雨声,这天气即使是出了门也不能寻药!
她难得有些烦躁,又见初三去要了火盆,放在她跟前,阿泠靠着火红的炭盆,初三又将手炉拿给她,有了这些,阿泠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温度,而那股烦躁也淡了下去,她想起别的事:“不知道良姜阿简能不能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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