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鲁能成和鲁齐木兄弟俩用木板改造屋子,两间屋子改三间,给鲁延鲁益准备单独的房间,毕竟他们年龄也不小了。
“现在大哥二哥都有了着落,就我还悬着,过两天才轮到我选房子,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样的。”鲁珍红是听说家里排名这么靠前都能出状况,担心轮到她和王东升出什么变故。
顾莲歪头想想,来了句,“再差也比跟你公婆挤着强。”她用鲁珍红自己的话安慰人。
鲁珍红嘴噘得能拴头驴,“那是,远香近臭,少多少麻烦,我听东升说,前两天他妈跟他弟妹又吵了一架,晚饭都没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在你大嫂知好歹,咱家才能消停,对了,等房子安顿好,你爸就把工作让给你二哥了。”顾莲随口说。
鲁珍红腾地站起来,“那怎么行,这也太快了。”
“快吗?啥时候让出来就不算快,你说个道理出来。”鲁齐木正好进来找顾莲拿东西,听见鲁珍红的话,来了火气。
鲁阳关过来和稀泥,“齐木,珍红就是太惊讶,没别的意思。”
“大哥,我就是觉得太着急了。”鲁珍红走到近前,梗着脖子说,“你们知道吗?昨天东升晚上陪我做单子,他悄悄告诉我,现在国家支持路面建设,改善各处交通,对工程设备的需求量倍增,市里已经下发通知,责令咱们厂扩大生产线,他们设备部马上要测量地基购买机器,最多一年,厂里肯定要招工,到时候二哥顺顺当当进厂,爸的工作照旧,多好呀。”
“这个消息准确吗?”鲁能成轻喘气问。
“准确,东升说明年开春他们就要去南方的机械厂考察,引进最新设备,已经开始跟那边的厂子联系了。”鲁珍红就差拍胸脯了。
顾莲脚尖都垫了好几次,“这可真是好消息,那老鲁,齐木,要不咱再等等。”
“我看挺好,也就一年的时间,等等还是挺值得的。”曹丽马上拥护顾莲的说法。
鲁阳光摸摸下巴,“这对咱家确实有利,我觉得可以。”
“是吧,绝对有利,”鲁珍红接口,“大家想想,我爸六级工,工作让给二哥,最多算二级工,每个月的工资就差十几块钱,一年下来咱家损失多少?再说,生产线建好,招工二哥能去,爸这岁数肯定不行,也是一大损失。”
“珍红,你这算盘算得可真精。”鲁齐木不无讽刺地说。
鲁珍红还觉得挺自豪,“那是。”
鲁齐木瞬间绷了脸,“那你有没有算过,当年妈把工作让给你,这些年家里损失多少?”
“这哪能一样?”鲁珍红差点跳起来,“当年妈要不把工作让给我,我就得下乡当知青,去甘肃,能不能活着还两说,二哥你不一样,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不用在农村受苦,靠着家里照顾也能活得很好呀。”
“之前你结婚的事,知道有双重标准,到我这边就没有了,妈不让你工作你就得去当知青,那你想过没有,那时候你二哥在冰天雪地的苦水里已经泡六年了,天天盼着能回城,现在倒好,我熬呀熬,总算不用家里出力自己回来了,爸也说他退下来工作让给我,你来搅和什么劲,说什么扩大生产线招工,招多少?有数吗?你就那么确定我能进厂?要进不去怎么办,看看下一次厂里能不能扩大生产线吗?”
鲁齐木的质问,震得鲁珍红连连后退,她结结巴巴地说:“要是进不去,爸,爸再把工作让给你不就得了,是吧,爸?”
齐刷刷,家里人全看向了鲁能成。
第6章
鲁能成脸上的挣扎很明显。
鲁珍红说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等一年时间,家里一点损失没有,还能安排鲁齐木的工作,就算最后招工的计划泡汤,他再退职把工作让出来也不迟。
可刚才鲁齐木话里话外透露的情感,又让他有点却步,翻来覆去,他这个大家长还能剩多少威信。
鲁齐木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见鲁能成脸色变幻,就知道他心动了,“爸,昨天咱说得好好的,缓缓时间就跟厂里说,那现在您是什么意见?”
“齐木呀,你看看,你回城了,家里多了两口人,我把工作让给你,咱家收入确实变少了,爸觉得吧,咱再坚持一年行不行?”鲁能成用商量的口气说话,马上又挺起来语气,“一年之后,或者根本不用一年,要是不成,爸二话不说马上退职,工作让给你,而且这段时间老房子的房钱,你跟青瑞的生活家里都管,绝不让你受委屈。”
“齐木,你爸都保证了,咱就这么办吧,听话啊。”顾莲拽着鲁齐木的胳膊劝说。
鲁阳光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齐木,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再说,一年不长,很快过了。”
鲁齐木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抬手抹掉,连连点头,“是呀,都是为了这个家好,爸妈好,大哥好,小妹好,他妈的就我不好。”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扔掉手里的钳子,眼睛里透着歇斯底里,“十一年前,妈说为了这个家好,我去当知青,五年前,妈说为了这个家好,工作让给珍红,我回不了城,耗到离了婚,现在为了这个家好,我的工作又往后推,为了这个家好,真是个好理由,那为什么最后牺牲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呢,大哥说一年时间不长,那我前面十一年都是白过的吗?”
顾莲想再拉鲁齐木的胳膊,被他退后闪开,“行,牺牲我一人,幸福全家人,真不错,好,我可以等,别说一年,就是两年三年我都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齐木,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刚才的话,让鲁能成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现在一听鲁齐木有条件,立马让他说,好像这样,就能弥补点什么一样。
鲁齐木见曹丽浑身充斥着紧张,深吸一口气,又笑了起来,“大嫂不用怕,我鲁齐木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不争新房子就不争,我的条件是每个月给我二十五块钱生活费,就按一年算,而且现在就得兑现。”
“二哥,你疯了吧,爸上班劳累,你闲着不出一点力张口就要二十五块钱生活费,你觉得合适吗?”鲁珍红首先反驳,她觉得鲁齐木就是异想天开,变相逼迫父亲鲁能成把工作让出来。
她有这想法,其他人也有同样的认知,认为鲁齐木办事过分,只想自己不顾家人,根本就是自私自利。
鲁齐木现在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直接摆出自己的理由,“你们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想让爸接着工作的是你们,说爸劳累的也是你们,本来嘛,工作让给我,爸退下来可以逗逗孙子下下棋,悠闲过日子,是你们怂恿他再上一年,所以,是你们让爸劳累,不要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另外,我觉得要二十五块钱生活费很正当,如果我上班,给爸妈交了钱,剩下的恐怕不止二十五吧,这事大哥最清楚,对吧?”
鲁阳光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揣在兜里,鞋底搓着地板不说话,曹丽扭过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鲁珍红往顾莲身后躲了躲,企图避开话语的锋芒,可惜鲁齐木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她,她逃不过,还觉得挺委屈,眼巴巴地寻求鲁能成的支持。
鲁能成刚才充满多少干劲,现在就有多少索然无味,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么走下去了,“好,就按你说的,每月给你二十五块钱,不过一次拿出来太多,以后每个月我发工资马上给你,不拖欠。”
鲁齐木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话,承诺向来说得天花乱坠,可翻过脸来就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搁置,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还不够证明吗?
他明明白白地摇摇头,“不,我现在不相信家里的任何承诺,也不想以后每个月对您摇尾乞怜要生活费,您看着办吧。”
顾莲走到鲁齐木旁边用力拍着他的后背,“你这孩子,现在咋变成这样,一点不听话,还学会逼迫爸妈,你说,你咋能变成这样。”
眼泪汪汪,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可鲁齐木心里半点波澜没起,居然还升起了几分烦躁,“妈,其实只有大哥跟珍红是您亲生的,我是捡来的吧,要真是,您告诉我,我一样孝敬您跟爸,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点。”
顾莲听清鲁齐木的话呆愣住了,鲁能成哎呀一声,“齐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能怀疑不是我们亲生的,你跟我长得多像,在外面谁不说咱是亲父子。”
一点回应没有得到,鲁能成知道场面闹成这么僵,已然不好收场,“行,生活费提前都给你,孩子妈,去拿三百块钱给齐木。”
“家里没......”
顾莲的话没说完,就被鲁能成打断,“阳光你们一起凑出来,一分不能少。”
顾莲跟鲁阳光推推嚷嚷进了屋,出来手里拿着钱。
接过顾莲递过来的钱,鲁齐木沾沾唾沫数了数,“没错,不多也不少。”
说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拉开门走了。
鲁阳光心疼拿出来的钱,不当鸵鸟了,指着鲁珍红的鼻子,“都是你,本来好好的场面,都让你给败坏了。”
鲁珍红不甘示弱,“我也是为了家里好,我刚才说的时候,你们不都觉得是好主意吗?现在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好意思吗?”
“够了,你们俩别争执了,家里乱糟糟还收拾不收拾,下午还上不上班?”鲁能成瓮声瓮气地责问。
曹丽赶紧拉着鲁阳光去了他们屋。
鲁珍红转了个圈,找到笤帚背过去扫地去了。
“老鲁,我心里挺不得劲,你说齐木是不是怨上咱了?”顾莲喏喏地问。
鲁能成心里也够不着底,只是装出姿态,“他敢,老子抽不死他。”
就算他想抽,也得能追上鲁齐木,他已经呼啸着跑起来,直到胸膛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才停住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像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张着大嘴呼吸。
过往的空气带走了喉咙的水润,干干痒痒,迫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带着恶心,泪水都下来了。
肯定是生理反应,他才不会哭,他终于不用对这个家一次又一次妥协,第一次坚持就有成效,得了三百块钱,他应该高兴才对。
扯嘴角,露出八颗牙,保持住,鲁齐木摆出来高兴的样子。
“哟,齐木回来了,新家布置好了?”柳婶很羡慕,他们家没有人在压路机厂工作,分房的事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鲁齐木摆摆手,“差不多,就剩下精细的活,用不上我。”
“新房子气派吧?”柳婶打听道。
“小屋子,没啥气派,还没有平房住得自在。”鲁齐木满不在乎地说。
柳婶可没有当真,只以为鲁齐木住不了新房,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故意说反话,关上门不交谈了,怕扯出来鲁家家事。
鲁齐木的笑脸此刻吧嗒掉下来,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掏出钥匙开门,扭动的时候顿了一下,他忘了这把锁人手一把钥匙,要是他们习惯性来这边,那还是他的家吗?
果断抽出钥匙,扭头就走,坐上公车三站地,进了百货商店,买了一把新锁回来。
这才重新插上钥匙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呼地一阵风过去,鲁齐木就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朝着屋里奔过去。
什么情况?鲁齐木连门都没有关,忙进屋查看,正好看见这女人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我说,你谁呀,进错门了吧,赶紧起来,回你家去。”鲁齐木指着床上坐着的女人,厉声喝道。
但见这个女人,三十多岁,蓬乱的头发,胖胖的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这儿就是我家,你出去。”
“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这房子我们家住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赶紧的,起来出去。”鲁齐木很不耐烦。
女人摇头晃脑,“我就不出去,凭啥我对象是厂里的职工没资格分房,你这个跟厂里没啥关系的人占着这么大的房子,没天理了,以后这就是我家的房子,你该去哪去哪。”
鲁齐木从来没遇见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她要不是女人,早就上手了,“你们家没资格分房找自己的原因,再不济问问厂里的领导,跟我说不着,麻溜的起来出去,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不出去,我今天就在这儿了,你可别指着我,别过来呀,你敢过来我就嚷嚷你耍流氓。”
第7章
鲁齐木看着坐在床上泼皮耍赖的女人,青筋迸发,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没有顺心情的时候。
家人也就罢了,他顾忌亲情,做事相当隐忍,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来给他添堵,真当他是泥捏的,谁都能来搓一把。
“我再问一遍,你走不走?”鲁齐木直接指着女人的鼻子。
女人洋洋得意,“不走,现在不走,一会儿不走,以后都不走,你打我咋地?”
“很好。”
鲁齐木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二话不说开始脱裤子。
女人脸上再没有得意,惊慌失措地跪在床上,“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没看见吗?脱裤子呀,我这都离婚两年了,也没有找个媳妇,你说你爬我被窝,我多感动,就不嫌你长得难看,岁数还比我大,勉强接受,咱俩好,明天跟你爷们分了,我就能跟你登记结婚。”
女人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爬下床,一溜烟往外跑,还哭嚷着,“不得了了,有人耍流氓,快来救我,有人耍流氓。”
鲁齐木提着裤子在后面追,“你回来,跑什么呀,给我站住。”
到了家门口,正好撞见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女子瞪着他,脚步噶然止住。
鲁齐木下意识拍上门,扭过身把腰带系好,整理了衣服的下摆,横了眼看不见的门外,若无其事地进了屋。
从箱子里拖出来包袱,平放到床上,在衣服卷里拿出来一个手绢包,数里面的钱,真可怜,才不过三十二块,他这十一年积攒下来的积蓄。
正打算把三百块钱一起包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砸门,“里面的人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色胆包天,你敢耍流氓,快点出来,要不然我们砸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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