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齐木顿时咬牙切齿,这还没完了,把钱往身上一塞,没管打开的包袱,阔步走出来,撤了门闩,一把拉开门,让外面用劲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鲁齐木可没管,一眼看到刚才那个女人,直楞楞朝着她就冲过去,“好呀,我还说去哪儿找你呢,你倒好,还敢来,快点,把钱还给我。”
他想往前走,可有人不让呀,陪在女人身边的两个妇女直接拦住他,后面还有两个妇女围住他,整个包抄起来,其中一个嚷嚷:“小伙子,你想干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想对熊草耍流氓。”
鲁齐木一脸不可置信,“我耍流氓?我对谁耍流氓了?”
“对我,对我耍流氓了,金大姐,就是他,刚才对我耍流氓。”熊草,也就是刚才的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控诉道。
鲁齐木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我认识你是谁我耍流氓,你趁着我家里没人进我家偷东西,我刚才可检查了,放在枕头里面的二十六块钱没了,准是你拿走的,赶紧给我还回来。”
女人一听,啪地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没天理没王法了,耍流氓还诬赖我偷钱呀,没法活了,我干脆撞死算了。”
没等别人反应,她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墙上撞,被人拦腰抱住,鲁齐木一看,抱人的可不就是柳婶,她听见动静出来,正好挡住熊草的势头。
那位金大姐让两个妇女控制住寻死觅活的熊小草,揉揉凸起的太阳穴,“熊草,别闹了,再闹腾这事我们妇联不管了。”
因为她太能闹,已经来了不少人看热闹,金大姐莫名烦躁,忍不住吼了一声,果然,立马,耳根子清净不少。
金大姐捋捋胸口,总算呼吸顺畅些,“小伙子,熊草到我们那里打报告,说你对她脱裤子耍流氓,你认不认?”
鲁齐木做出强压怒火的样子,“金大姐是吧,听你说是妇联的,保护妇女权益,但不代表就冤枉人吧,我没做过上来就让我认,我认什么,我什么也不认,你们别拦着我,我家里钱丢了,这女人不是说我诬陷她吗?我得报案去,要是耽误时间我这钱追不回来,那回头我可找你要去。”
金大姐头更大了,熊草撒泼,这遇见的也是个混的,“小伙子,你别着急,我们妇联做事也是讲究证据的,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不过熊草找了我们,我们得把事情解决了,你丢钱的事,我们会一并找熊草核实,是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要不是,我陪着你去派出所,你看怎么样?”
“这话倒让人听着顺耳不少,”鲁齐木脾气平和下来,走到人群中央,面对大伙开始讲话,“大家伙听我说几句,听完之后也来评评这个理,我到底有没有耍流氓。”
“这不压路机厂分房嘛,我爸是厂里的老员工,另外分了套新房,今天早上搬家,我就跟着忙上忙下,之前我一直在黑龙江当知青,回来时间不长,大家都知道,黑龙江冷呀,可能是适应那边的天气,回到家干点活总出汗,新房那边收拾差不多,我里面内衣潮乎乎的挺难受,寻思着回来换换。”
“家里人还在新房忙乎,这边没人,再说自己家,我也没顾忌,进里屋就脱裤子准备换衣服,谁知道从里面窜出来个女人,尖叫着耍流氓就往外面跑,在家里遇见这情况你们会怎么做?是不是想家里进贼了,我提着裤子就追,可我不能就这样上街,咱是文明人,赶紧收拾好再去街上看,嘿,哪还有人影。”
“我就赶紧进屋看,被子摊开了,包袱也被打开了,是我回来的及时,包袱里的钱还在,可枕头里的二十六块钱没了,我这恼火呀,想换了衣服报案去,没想到这女人还敢回来,还找妇联的同志一起,诬陷我耍流氓,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我就想问问大家伙,是不是我离家太久咱这边改规矩了,原来在自家卧室脱裤子也算耍流氓,那要这样,就得妇联的同志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后脱裤子我按着规矩来。”
这话一出,场面控制不住了,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些男同志,平日里可被妇联的女同志们压得不轻,鲁齐木的话一出,可是扳回了一成。
熊草一直想反驳鲁齐木的话,被管制着听完,到现在跳着高地嚷嚷,“他瞎说,他当我面故意脱裤子,还说离婚两年了没女人,看我就将就了。”
人群里的哄笑声更大了,原来她也知道是将就。
金大姐扶额,脸上火辣辣地烧,这熊草真够熊的,啥话都说。
这时候人群里一位大爷说话了,“这小伙子说在屋里脱的裤子,你说当你面脱的裤子,要是这小伙子说的不差,你是进人家家门了,按理说小伙子不认识你,你进人家屋干啥?是不是就想偷点东西。”
众人这才晃过神,逻辑没错,要这样,这是盗窃贼喊捉色鬼,没脸没皮呀。
在众目睽睽之下,熊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哪还有刚才撒泼耍楞的劲头,悄悄往后挪,打算一溜了之。
鲁齐木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对她恨得牙根只痒痒,平白无故来抢房子,抢不着又找人来说他耍流氓,净想美事了。
“你可别跑,我现在认识你,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你追回来,赶紧的,把偷我的钱还回来。”
随着他的话,有几个看热闹的人走到熊草后面,挡住她的路。
熊草跑不掉,又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不说为什么进屋,只哭没偷钱,再不提鲁齐木耍流氓的事。
这件事总得收场呀,金大姐让人把熊草拉起来,“熊草,你说你没偷钱,那你说,你为什么进人家家门?”
熊草还想嚎哭,被金大姐一瞪眼,憋了回去,“我,我就是嫉妒他这个没工作的人占着厂里的房子,我家好几口人挤在一块儿没资格分房,想,想……”
她说不下去了,周围的人倒猜到她想干什么,之前可不就有成功的例子,不在压路机厂,别的机械厂职工不满自己分的房间小,到人家分大房子的同事家里赖着吃住不走,让走就嚷嚷自杀,最后那家不堪其扰,换了房子,估计熊草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钱呢,你看见了吗?”金大姐问。
熊草立马手指竖立,“我对主席发誓,我没看见他的钱,也没翻他的包袱,这钱要是我拿的,就让我头长疮、脚流脓,生不出儿子。”
这誓言可够重,几乎立马多数人都相信熊草没偷钱,那钱到哪儿去了呢?
“我相信熊草没有偷钱,这位同志要不回屋里再找找,你今天搬家,说不定放到别的地方你忘了,还是再仔细找找吧,虽然她不该起心思来占房子还污蔑你耍流氓,可偷钱也不是小事,万一冤枉人也不好。”
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家转移视线,看见一位年轻女人,围着围巾带着帽子,下巴整个埋在白色围巾里,红艳艳的樱桃小嘴显得格外诱人,秀气的鼻子挺立,再往上看,一双璀璨的眼睛灵气逼人,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给大家一种莫名舒畅的感觉。
这个女人鲁齐木有印象,就是他追熊草出来瞪他的那个人,当时她就在门口,会不会猜到点什么,要不然不会几句话里,“耍流氓”“偷钱”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第8章
鲁齐木双手在裤缝上搓了半天,哼一声,转身回家,假意转了好几圈,在外人看,就是满地方找东西。
他实际没丢钱,不过想以此作为理由对抗熊草,不让自己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状态,现在被年轻女人提醒,顺坡下驴,怎么地也得做做样子找出来,他不可能真去派出所报案。
过了会儿,鲁齐木悄悄从身上数出来二十六块钱握在手里,出来。
“钱我找到了,是放错了地方,我刚才太性急没看全。”
金大姐一听钱找到了,如释重负。
“那就太好了,熊草,赶紧的,给这位同志道个歉,要分房就得好好工作争取机会,想这些歪门邪道干什么?”
熊草磨磨唧唧到鲁齐木跟前鞠了个躬,低声道歉。
鲁齐木扑腾扑腾袖子,身体侧过去面向金大姐,“既然她都道歉了,我也没丢钱,看在妇联同志们的份上,我就大度点不会揪着不放,不过金大姐,咱丑话说前头,如果这位熊同志之后再说半句我耍流氓,传到我耳朵里,或者她家里的人找我麻烦,我可真追究她擅闯民宅的事情,到时候,咱妇联的同志可得做个见证。”
“那是,那是,”金大姐连口答应,这么多人听见看见了,她们就算不做见证大把人可以。
鲁齐木点点头,胳膊挥了挥,“大家都散了吧,忙自己的去吧。”
有些人麻利离开,有些人意犹未尽还想看有什么后续。
可随着妇联的同志们带着熊草离开,过道整个清净了。
鲁齐木回屋出来锁了门,沿着左边的路出来,紧追几步,“前面戴白色围巾的同志,你等一等。”
前面的人站住,扭过头看他,可不就是刚才提醒鲁齐木的女同志,“你喊我什么事?”
“讲真的,我就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替熊草说话?”见周边没人,他才问道。
鲁齐木有点疑惑,他觉得刚才编的过程并没有漏洞,就算看见他追着熊草出来,也不能代表什么,反而验证了话里的真伪。
“很简单,你就是对她耍流氓了,而且她不可能拿你钱,你刚才说那么一堆话我都听见了,你说不知道熊草在屋里,可我明明看见你开门的时候她才进去,你紧跟着进的屋,我开始以为你们是一家人,没想到事情反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试想,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还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吗?”
鲁齐木摸着鼻翼的位置,尴尬笑笑,“你眼睛够厉的。”
他就说嘛,就算当时气愤难耐,他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在外面不可能听见话里的内容,没想到前提出了问题,轻易被推翻了。
要说这片地方,是五十年代盖起来的,一排十几户人家统一规划,有平房也有三层小楼,鲁家恰恰是平房。
原来各排中间过道挺宽敞,可二十几年过去,人满为患,住平房的各家习惯在门前搭个棚子放杂物,当时熊草就是猫在棚子角落他才没发现,没防备让她进了屋,他以为外人也看不见,原来是他失算了。
“你也没揭穿我。”鲁齐木还是挺庆幸的。
“那是因为她立身不正,做的事情站不住脚,不过你脱裤子吓唬她就算了,还想污蔑她偷你钱,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距离流氓不远了。”
鲁齐木下意识反驳,“我没想真讹她钱。”
“所以说你还不是流氓,你还有理智。”
鲁齐木挠挠脑袋,没好气地说:“谢谢你的评价,那个,认识一下吧,我叫鲁齐木。”
“我叫廖娟,也是刚回城的知青。”廖娟介绍完自己摆摆手走了,没打算跟他深聊。
鲁齐木看着她的背影,耸耸肩,往回走进了家,被褥包袱收拾好,掂量着新锁,犹豫半天,还是换了旧锁上门,又离开了。
走到拐角的地方看见大哥鲁阳光,他暂时不想跟家里人见面,缩缩身子,转身朝着反方向往下走。
先找了个银行把三百块钱存起来,饿了买了两个包子充饥,累了找个石墩就坐下来休息,要么就坐辆公车绕着市里跑,没有目的地,就是闲逛。
好在他不是真的没有方向,天色暗沉,乌云压顶,鲁齐木从公车上下来,直奔幼儿园而去,无论如何,儿子他是忘不了的。
从老师手里接过鲁青瑞,鲁齐木塞给他一个纸包,“爸买了肉包子,吃一个。”
肉包子隔着纸都能闻见香味,鲁青瑞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最后还是忍住了馋,“爸爸,你吃吧,我吃过饭了。”
鲁齐木打开包装纸,把包子伸到他嘴边,“爸爸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快吃。”
鲁青瑞这才张大嘴咬了一口,肉香充斥着味蕾,他满足地眯上了眼。
正好顾莲也想到来接鲁青瑞,“齐木,可见着你了。”
鲁齐木的背僵了一下,才抬头看,“妈。”
顾莲手里拎着兜,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齐木呀,我知道你对家里有意见,你能生气,能发脾气,可总不能不往来吧,今天中午你是不是故意躲出去的,你大哥接你吃饭都没看见人影。”
“我可能存钱去了。”鲁齐木没承认躲,也不说没躲,他拉着青瑞,“妈,天不好,看着要下雨,您快回家吧,我也得赶紧带着青瑞回去。”
鲁齐木走了几步没听见顾莲喊,径直离开了。
“爸爸,我们不跟奶奶一起吗?”鲁青瑞咽下最后一口包子。
鲁齐木解释,“你忘了,今天奶奶搬到别的地方住,家里就爸爸和青瑞两个人。”
鲁青瑞点点头,“记得,我喜欢就跟爸爸两个人。”
鲁齐木骄傲地笑了几声,也不管他满手油和花猫一样的脸,一把抱起他,快步跑起来,路上撒下鲁青瑞欢快的笑声。
这边父子俩欢乐无限,那边顾莲有点落寞,她心里清楚,裂痕一旦产生,修复起来没那么容易,甚至有可能永远存在,她想主动去靠近,可说起话来忍不住开始了抱怨。
她能感受到鲁齐木语气和态度里的冷漠,本来想叫他一起吃饭,怕拒绝,又怕真去饭桌上不平静,脑子里的想法还在打架,已经看不见爷俩的身影了。
她无奈拎着菜回家做饭,谁想到鲁能成遂一进屋就问起鲁齐木来不来,知道不来,拳头嘭地砸向桌子,把要进屋的鲁阳光一家吓了一跳。
“爸,谁惹您生气了?”鲁阳光问。
鲁能成又敲了几下桌子狠狠发泄一通,“还能有谁,下午上班老熊在我跟前阴阳怪气,说我没教好儿子,没有一点阶级友情,话那叫一个损,好像齐木把她闺女怎么着了,明明是他闺女有错在先。”
原来鲁齐木跟熊草的过节已经传遍了整个厂区,鲁阳光中午去找鲁齐木了解到事情经过也讲给了家人听,“熊家父女向来泼皮,厂里上下烦得够够的,这次熊草栽在齐木手里,不少人拍手叫好。”
“叫好管个球用,得罪了老熊,等齐木去厂里上班,他还不知道想什么鬼点子折腾人。”鲁能成怕发生事故,鲁齐木保不住工作,多少忙碌最后都会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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