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是,那个,阿姨,您怎么会来天津?”
老太太总算见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上来,坐在那里先抹泪。
“二哥,你们在哪里碰到她的?”王东升还在惊讶。
鲁齐木勾住他的脖子,大声说:“大娘拿着娉婷的照片去学校找人,现在当着大娘的面,你说照片是不是你私自拍的,娉婷根本就不是她的外孙女,就是你拿来骗人的。”
“二哥!!”王东升还沉浸在见老太太的情绪里,这时候张牙舞爪想拦鲁齐木的话,可惜语速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老太太本来不相信,可王东升的表情出卖了一切,原来孩子是假的,是糊弄她的。
“我的外孙儿呀!”一口气倒不上来,不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要不是鲁珍红在旁边眼疾手快扶住她,恐怕会摔到地上。
“哎呀,出大事了,二哥,你怎么能告诉阿姨娉婷不是我闺女呢。”王东升拍着大腿,埋怨鲁齐木。
鲁齐木抬脚踹了他两下,“实话不能说怎么的?你偷偷照娉婷照片给别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经过我允许了吗?”
“齐木,快别说了,送她去医院吧。”
廖娟掐老太太人中,给她顺气,一点反应没有,在鼻子下试探呼吸,才知道她的状态不好,赶紧出声提醒。
王东升也顾不得腿上疼,弯腰背人,朝着最近的医院飞奔过去,廖娟在后面跟着。
从王东升进门到出门发生一连串的事,鲁珍红没整明白,拉住鲁齐木的胳膊,“二哥,这是什么情况?”
鲁齐木甩开她,“你问我,我还晕乎着呢,问你男人去。”
说完,追着过去了,跑两步返回来,叫住一个脚蹬三轮,掏钱让他把青瑞和娉婷送回家。
鲁珍红心里不踏实,干脆关了门,跟着鲁齐木一起去了医院。
“那老太太怎么样?”鲁齐木问。
王东升直拿拳头打脑袋,“这事赖我,我哪想到她能来天津呀。”
鲁珍红握住他的手,“你打自己的头干什么?”
“王东升,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解释呀。”鲁齐木盯着抢救室的门,老太太身体状况怎么样还是未知数,要真因为他的话导致人有个三长两短,罪过就大了。
王东升长吁短叹,垂头把事情交代个清楚。
原来陶慧玲生过孩子后,为了不影响她再走一步,陶母忍着狠心把孩子抱给老东叔,让他给找个好人家。
开始陶母就是触景生情,偶尔想起孩子,情绪低落两天,可想想闺女未来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陶母已经不怎么想起这个孩子了,谁成想队上出了一件事,彻底打破了她的宁静。
队上有户人家,收养了一个女孩,平时对她并不好,长大了还逼着她嫁给大十多岁的瘸子,就为了给养兄换媳妇,这女孩不答应,又求助无门,跑到山脚下跳了旱井,找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烂,身上爬满了蛆虫。
不巧的是,陶母就是发现尸体的人,直观的冲击一下子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从那天起,没有一天不做噩梦。
在梦里,她的外孙女挨骂挨打是常态,身上没有好肉还被要求做牛做马,要不就是被人糟践,反正世间的所有苦难都会降落在她身上。
陶母受不了,就想去看看孩子的状况,满以为跟以前的孩子一样,送给就近的人家养,没想到被老东叔送给一个天津人。
距离这么远也够不着,陶母的精神状态越来越恍惚,做饭都差点栽到水缸里,接着又腿软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陶家兄妹挤兑陶慧玲,说因为她才让陶母变成这样,是她的孩子理应她去找。
当时陶慧玲的儿子才刚四个多月,不得不撇下他,来天津找孩子。
再就是陶慧玲找不到亲生,跟廖娟争娉婷,因为鲁齐木和廖娟不搭理她,两口子悻悻回到家里。
那时候陶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感觉随时可能去了,陶慧玲害怕,就骗她说孩子找到了,过得挺好。
陶母不相信,陶慧玲就给王东升写信,请他帮忙弄张娉婷的照片骗老太太。
王东升觉得一张照片而已,作为会拍照的人,问题不太大,而且设备部找办公室借用相机也很方便,才有了这些照片,都是陶母想孩子的时候他给照的。
“当年我插队跟陶慧玲在一起的时候,阿姨挺照顾我,出了这样的事,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这几年一直相安无事,不知道这次是触动什么神经,跑来天津了,我都不知道,她一个老太太怎么过来的。”
他刚说完,抢救室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大夫,怎么样?”王东升先问。
大夫摘下口罩,“病人晕倒是气急攻心,还有饥饿造成的,输了液就能醒过来,暂时进流食,还有她的身体状况非常差,还需要住院观察。”
“她身体虚弱又长途跋涉,肯定不太好,也没见着有人陪她,那赶紧通知她的家人吧。”廖娟建议。
王东升被提醒也想到了,“对,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等安顿好陶母,王东升没停歇出去打电话,回来面色古怪,“阿姨偷偷跑出来的,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他们说会安排人过来接。”
“那好吧,既然老太太没事,我跟你嫂子先回去了。”鲁齐木拍拍屁股,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这都摊上的什么事呀。
王东升送出来,“二哥,娉婷?”
“除非老太太傻了,不会再把娉婷当外孙女的。”看陶母的性格,只怕下次别说照片,真人到跟前都得验一验。
他就一直有预感陶慧玲不能罢手,预想过很多场景,没想到是陶母的缘故,这次也算无心插柳,倒是彻底解决了存在的隐患。
“你那边一直没有线索吗?”
王东升很发愁,“说是给了天津人,可天津人不见得就住在天津,工作调动这些也可能去北京住,上海住,天南海北,中国这么大,去哪儿找呀。”
“别的不论,先等她家人过来再说吧。”
买票加上路上的行程也得好几天,王东升一直在医院照顾,陶母的状态很不好,有时候还说胡话。
廖娟趁着点空闲就去帮忙,不提同情不同情,就怕陶母有个什么不好牵扯到自家,虽然他们没啥关系,只是不明白内情说了事实,凡事占了理,可生死是大事,有时候就成了过不去的坎。
“早知道让娉婷假装一下也没事,对吧?”廖娟说了自己的想法。
鲁齐木躺着闭目养神,“千金难买早知道,王东升怕咱们不同意不敢说,现在这场面还真不好收拾。”
廖娟觉得她这几天叹的气,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咱们也帮着找找那孩子吧,也算尽份心。”
“找孩子不困难,困难的是人家能不能同意来见。”
鲁齐木话语凉凉,他可没忘桂姥姥当年追着他打,这老太太可不比陶母,老而弥坚,精神比前些年还好,再说,就白敬飞刻意掩饰的情况来看,人家也不希望别人知道。
廖娟听这话一阵沉吟,不对劲呀,最困难的应该是先找到孩子,齐木居然说不困难,难道?她突然抓住鲁齐木的胳膊,“你知道那孩子在哪儿?”
“八九不离十吧。”鲁齐木睁开眼。
廖娟更激动了,“你怎么找到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鲁齐木盯着天花板,想事情怎么处理得当,“我没找,自己蹦到我跟前的。”
廖娟推开他,“骗人。”
“我没骗人,那孩子你也见过,就是白敬飞的闺女。”鲁齐木也不隐瞒了。
“啊!”廖娟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仔细想想,“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是,那孩子眉眼之间好像有王东升的影子,鼻子可不就跟陶老太太一样嘛,太好了,那咱们跟白敬飞好好说说,让孩子来见见吧。”
鲁齐木轻哼一声,“你太想当然,说不定会被打出门,再不来往了。”
第58章
左手拎着三斤猪头肉,右手拎着一瓶酒,鲁齐木在白家门口晃悠,来回好几圈,才下定决心敲门。
开门的是顾圆圆,“鲁老板,您怎么来了?”
鲁齐木嘿嘿一笑,“有事找桂姥姥请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顾圆圆回头征求意见,得到肯定回答,才让开路让鲁齐木进来。
“敬飞在不在?”
鲁齐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顾圆圆,每次他来不空手,都习惯了,顾圆圆自然接下,想着再搭配些什么让他们边吃边聊。
“在了。”白敬飞瓮声瓮气应和,肯定又戴着口罩,在收拾他那些矿料。
鲁齐木放心了,今天的主角是白敬飞,找桂姥姥是次要。
不过他还是先去见了桂姥姥,捡着些炒货味道调配的事情跟她讨论,也会提提管理上的疑惑点,工作中出现的问题,虽然不见得每一项都能解决,可总有某些话让他茅塞顿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可不是夸张,是事实。
两个人谈得兴起,这边白敬飞从屋里出来,找条毛巾扑打身上的灰尘。
“我去冲个澡再出来。”
往厨房一看,顾圆圆敲了黄瓜正拌着.
“猪头肉,我最爱吃的,一起拌了,我们喝两盅。”
“我这就准备,鲁老板自带酒。”
等白敬飞洗澡出来,鲁齐木跟桂姥姥的谈话已经结束,正坐在树下凉荫地等他,面前摆着猪头肉、黄瓜还有一盘花生米,酒杯里已经倒上了酒。
搓搓手坐到凳子上,拿筷子夹了块猪头肉塞满口,“就是这个味,还是我媳妇拌得好吃。”
鲁齐木很无语,他买的可是附近有名的猪头肉,居然被白敬飞按到媳妇头上,“别什么事都扯到顾同志,有点节操行吗?”
“你有节操,行了吧。”白敬飞不在乎,吃肉喝酒挺乐呵,“今天带酒来,明显有事要跟我聊,咱俩就不绕弯子,说吧。”
就知道白敬飞心思活,鲁齐木瞄一眼屋里看电视的娘仨,呲溜喝了杯酒,凑近了小声说:“哥们我遇到一件烦恼事,我媳妇原来下乡不是五原县嘛,在那里结婚生孩子,后来离婚回到天津,前几年从五原县槐树大队来了个陶慧玲,非说娉婷是她生的孩子,送人了又想要回去,明摆着不是,我们两口子就没搭理他们。”
“你说巧不巧,陶慧玲的前夫就是我妹夫王东升,他为了安抚陶家,总把娉婷的照片给他们,想想我都气不打一处来。”
“这还不算,前两天来了个老太太,说是孩子姥姥,又来认孩子,一问,陶慧玲的妈,那老太太一副病弱的样子,怎么到天津的?我都不敢想。”
“那我也不能认呀,当面说个清楚,这倒坏了,老太太当时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输液呢,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呀。”
白敬飞嘴里嚼着肉,越来越慢,他可不认为鲁齐木是无的放矢,这话怕是讲给他听的,“那你怎么处理的?”
鲁齐木又倒了一杯酒,满脸无可奈何,“我能怎么处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担负一部分医药费,娟子还在医院帮着伺候,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
“这就不错,你就是撒手也不会有人谴责你。”白敬飞冷情冷眼,不为所动,就跟仅仅听了些吐槽一样。
鲁齐木含了颗花生米,“哎,就是心里有点闷,趁着找姥姥说事,跟你念叨念叨,我也找不出个人听听心事。”
“说起来心事,我也想跟你聊聊。”白敬飞说。
鲁齐木听着来了精神,“什么事?”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白敬飞质问道。
鲁齐木咧着嘴笑,“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说明咱俩关系进了一步,我不得高兴。”
“你倒知道顺杆爬,”白敬飞放下筷子,手指点桌,“我手里能拿到钢铁的条子,你有没有心思掺和一脚。”
鲁齐木倒吸一口气,看进白敬飞的眼睛里,希望触碰到他的内心,这是要拿利益堵住他的嘴吗?不想让白雪的事情公之于众。
可他本来也没打算往外说,就看白敬飞对白雪如珠如宝地养着,别说认识,就是不认识,也不能破坏人家家庭呀。
之所以讲出自家的遭遇,就是想让白敬飞知道这个事,一来报信让他们躲着点,二来也怕白家有别样的心思,不拦着白雪见原来家人,自己可就白做小人了。
“钢铁?多让人心动的东西呀,走一单能抵上我半年的利润,可我怕是无福消受,要是参与了,恐怕下次再没机会一起在这杨树底下喝酒呀。”
白敬飞突然开怀大笑,双手拍着桌子停也停不下来,惊得顾圆圆出来看。
“敬飞,你们说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事,鲁老板讲了个笑话,回去看你的电视吧。”
白敬飞挥挥手,接着笑,直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才停下来,“你呀你,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挺多。”
“实话告诉你,有次我去做检测,认识一个朋友,我俩惺惺相惜,后来才知道他老子在鞍钢工作,能批条子,不过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多。”
“本来我没心思倒腾这个,可是眼瞅着四邻八方生活条件好了,主要是你,让我心里太不平衡,凭啥你小子位列成功人士,我就得嚼着馒头啃咸菜,我就托他弄来了条子。”
“有条子是关键,找厂家问需求,让他给你定金,不用自己出钱,一买一卖净赚差价。”鲁齐木接话。
白敬飞甩他个白眼,“谁不知道。”
鲁齐木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傻话,就冲着桂姥姥,白敬飞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干脆不说话,听他的后续。
“我不喜欢奔走谈业务,更喜欢待在检测室,所以想跟你合作,我出条子你倒卖,咱俩分成。”
“为什么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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