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苏卿垂下眼帘,含水的眸子隐约黯淡,她有点想宫里的那个小孩子了。
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有没有在宫里受欺负。
正想着,身后脚步声响起,苏卿下意识的攥紧香囊转身,踉跄倒退,警惕的看着来人。
“七爷,你已经抢了好几个了。”
她闲来无事时,便同丁氏请教刺绣,日复一日下来,手艺可谓是大有进步。
可手艺再好,也比不过顾子傅抢走的手速快。
似是因着对她逃跑的动作感到不满,顾子傅神色冷了几分,眼底闪过不耐烦,“过来。”
“不要。”苏卿紧咬下唇,动作幅度极小地移动,她本就站的离门近,只消几步,便可夺门而出。
眼看着顾子傅眉间沉了又沉,苏卿心里一咯噔,转身踏过门槛。
这大半月内,顾黎和苏卿之间的关系已有缓和,虽说没多和睦,至少心底的偏见算是没有了。他望着苏卿小脸慌乱,一路小跑从屋内跑出,乐道:“哈哈哈哈,小煞星你是不是又惹七叔生气了?”
接而走出来的顾子傅站在门口,凉凉睨了他一眼,瞬间嚣张气焰灭了大半。
顾黎怏怏的摸着鼻子,继续去练司庭教给他的身法。
等他练好了,一定要把挨的打都还回来。
苏卿刚跑出古院没多久,便有人走了进来,顾子傅瞧着来人,转身轻嗤,语气绝对算不上有多友好。
“你过来做什么。”
平白无故挨了怼的迟大公子讪讪摸着鼻尖,想到刚才从身侧经过的小姑娘,无奈道:“我说,七爷您这前后态度未免太过明显了些,要我是人家小姑娘,巴不得一和离书……”
顾子傅眯着眼,“司庭……”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呃……随口说说,”迟睿干笑两声,见人没有真要动手的打算,他才舒了口气,道,“我不跟你乱扯,正事进屋说。”
待两人进去,司庭会意将门掩上,将顾黎也一并带走。
刚坐下没多久,迟睿就被摆在窗边小桌上的木雕和布老虎吓了一跳,他怔愣在原地好半晌,直到顾子傅坐下,才回过神,咋舌道:“七爷,您这是真对人家小姑娘上心啦?”
顾子傅端起茶,慢悠悠抿了口,“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是直接滚回娘胎了不成。”
“……”迟睿噎住。
七爷,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迟睿才道:“朝中已拟好旨意,八月十五那日为太子举行登基大典,届时会在宫内设宴,大臣们都会去参宴。朝廷的意思是,让七爷您也去,毕竟,这也是东宫那边的意思。”
他们自然是想邀请顾子傅去,一方面是因着拉不下脸,另一方面则是顾子傅的性子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万一来古院说错了话,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这罪名算是谁的。
顾子傅恹恹道:“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
迟睿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是你的事情。先说好了,若是那帮老头子问起来,我可尽数把罪名推在您七爷身上。”
“那也不去。”
见他滴水不进,迟睿当真也是无奈了,说了三两句,推门而出,就见苏卿站在门外,低着头,脚尖将小石子踢来踢去。
“十殿下。”
苏卿瞧了他一眼,闷闷的应了声,旋即低下头。
这两人……
算了算了,他一个外人关心人家家事做什么。
屋子内顾子傅听着外面的动静,茶杯放到桌上,指尖摩挲着花纹,眼底收敛了笑意,仿佛隔着一层无形淡漠的屏障,清晰淡漠深不见底。
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过了午后,顾子傅懒懒散散躺在软榻上,桌上放着冰镇葡萄,还有一盆冰块散着热。他握着小话本翻过一页,模样好不惬意。
苏卿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才慢腾腾走进来,拿起放置一旁的扇子给顾子傅扇着风,只有动作,却一句话都不说。
顾子傅将一页文字看完,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笑中夹着讥诮道:“让我猜猜,你这乖巧模样,又是要有求于我?”
“……”苏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子傅放下书,不耐烦道:“说话,我可不会哑语。”
还没等苏卿琢磨好措辞,顾子傅忽地探身往前倾,带着凉意的指尖捏上她的脸蛋儿,将人拽到眼前。
他目光凝锁住她,慵懒声线带着一丝懒散的笑。
“你给我做个香囊,我就应了你。唔,就要灵香草味的。”
第42章 求教
初晨, 一缕光辉从地平线升起, 整个世界清清亮亮的。
站在街道,见两边都是茶楼, 酒馆,当铺, 作坊,只是这会天色尚早, 家家紧闭门户。可街道两旁空地早已有小贩扎起摊位, 搭起大伞,好以迎接新一天的开始。
春桃接过摊主找回的碎银,拿着糕点, 走到路口大柳树下, 将油纸包递到苏卿手上,不解道:“殿下,您怎么还想到要出来吃了?”
在宫里时她便素来起的早,到了古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作息,今早天一亮就见着苏卿揉着眸子站在门前,可是将她吓了一跳。
还以为昨晚七爷又……
新鲜出炉的糕点酥酥软软,又带着丝入口的甜味,可是让肚子里叽里咕噜的馋虫得到了满足。
苏卿示意春桃也吃,嘴里咬着糕点, 小脸微微鼓起,含糊不清道:“那不一样的,我还想去十方楼看看……”
十方楼, 就是酒楼的新名字。
昨儿顾子傅说要灵香草香囊,她在古院翻了半晌,又去找了双巧,才寻到一处灿烂盛开的灵香草田地。只是,好看归好看,却不能用来装香囊。
趁着出府买灵香草的由头,想着顺道来看看酒楼怎么样了。
在这之前她尚且特意叮嘱过那位周管事,说是清晨时也让酒楼一并营业,提供些简单的面食和米粥,如此实验了几日,却未想到效果也是异常的好。即便人少也不打紧,权当是为酒楼积攒人气罢了。
春桃不懂这些,可见苏卿难得的提及到要去哪里,便点了点脑袋,信誓旦旦道:“殿下想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苏卿娇哼一声,故作板脸状,“我才不信嘞。”
春桃将怀里抱着的油纸包束紧,反手放到背后,又往后退了几步,才道:“要是殿下不信,我就……我就不给殿下吃嘞。”
“好啊,胆子越来越大了。”苏卿佯怒,伸手就要去糕点。
春桃哪里肯让她够着,连连往后退,两人笑着打闹了会儿,待玩笑够了,才又坐回到柳树底下的阴凉处,将糕点分了个干净。
苏卿咬着糕点,滴溜溜的眸子却落在对面冒着热气的一屉白面包子上。
……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她摇摇脑袋,将想法甩出去,可等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亲自去挑了两个大蒸包包好,带到酒楼里。
小姑娘生的白净,脸颊因着天热泛出微微粉色,如今捧着包子在路上走,小口小口的嚼着,那般乖巧可爱的模样让路边经过的大婶好般赞叹。
若不是知晓她们没恶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作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管事正在酒楼前面核对着账本,冷不防听到有人找自己,还是在酒楼后门。他想了想,找了几个有眼力见的小二盯着门店,避开人多的地方绕到后门。
一开门,就见着白花花的大包子摆在眼前。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时,也不禁无奈的道:“殿下,哪有姑娘家在路上这般不顾形象的,若是让别人瞧见,还不知怎么说道您呢。”
周管事五十有余,家里有一外孙女,端的是调皮性子,若不好好看着,净攀着大树往上爬。如今瞧着苏卿,心中倍感亲切,又想到小小年龄嫁给那性情不定的顾七爷,心中关切自是又多了几分。
苏卿嘴里嚼着肉团,嘶嘶吸着凉气,粉唇因着沾了油光显得愈发水润。不过她可不听这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要是天天顾及他人的眼光,那还不得饿死啊。
“周管事这边银子可还够用的?”她问道。
周管事道:“够用,够用,唐大人找的那几个小二和大师傅都挺好,又能干活,再加上最近酒楼新开张,不少人都是冲着店里的优惠来的,这一来二去,银子也能周转过来。”
苏卿点点头,语气轻快道:“您是唐大人推荐的,做事用人我自然放心,若是哪里行动不便,您尽管找个小二去顾府寻我就是,多多少少能够帮点忙。”
周管事大笑道:“这个您尽管放心,我周某还没有老到这种地步。”
“那就好,以后酒楼的事多多劳烦周管事了。”苏卿眨眨眼,笑的眉眼弯弯,又将包子咬了一大口。
酒楼里毕竟忙,两人也没说上几句,主要是再客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周管事是个明白人,至于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可是比她还要清楚。
离开酒楼,苏卿可还没忘记出来的正事,临走前还顺便问了问周管事,哪里有卖灵香草的。
周管事说那地离这不远,顺着这条街继续走到头,再往右拐,看见楼上挂着红灯笼的地方就是了。
苏卿应下,带着春桃往前走。
“殿下,您就不怕那周管事偷偷扣了银子?”春桃担忧道。
苏卿将没吃药的包子收起来,白净的小手接过手帕轻轻擦拭着,道:“那要不然嘞,你我皆不懂账本之事,即便是懂,哪有姑娘家在酒楼抛头露面的道理。再说,我若是真去了,只怕不出半晌,宫里的那位就急着乐着的出来看我笑话,我才不去呢。”
春桃涨了个脸色通红,跟在身后嗫喏没开口。
苏卿知道她没别的意思,也是为了自己好,停下脚步,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周管事是唐大人找来的,我们不信也得信。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偶尔相信一下其他人也好啊。”
“殿下说的是,”春桃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奴婢见识浅薄,差点儿坏了殿下的事情。”
苏卿轻哼一声,将包子往她怀里一塞,踮着脚尖往前走,眨眨眼,调皮笑道:“那就惩罚你,帮我拿包子,太油了。”
挂着红灯笼的店铺很好找,苏卿眼前一亮,正要开口,蓦地身后一阵骚动,还有春桃慌乱的叫声。
“——站住,你这人怎么偷银子!站住!”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驻脚步。
“春桃?”苏卿转身见没了影,咬了咬唇,也寻着声音追了上去。
幸好大早上的人不是很多,可是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到人,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那小偷一看就是惯犯,穿过人群,抄了小道进到巷子,三两下就没了人影。
“别、别追了……”
苏卿气喘吁吁追上春桃,扯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这地我们不熟,万一、万一他要是还有同伙,没有人会帮我们的……”
若是真有人帮,那么多人早就将这小偷轻松制服,哪里还能容忍小偷跑这么远。
追了也是白费力气。
春桃心有不甘,心疼道:“可是,那些是我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怎么能……怎么能……”
她还想着,等攒够了银子,去给殿下买件新衣裳。
每次看见府里的月姐儿穿着新衣裳从眼前经过,她就在心里为自家殿下感到不平。
可现在,一下子什么都没用了。
苏卿看着春桃委屈的表情,轻笑出声,缓了缓呼吸,正要开口安慰,就听见巷子内传来“哗啦啦”东西落地以及人的哀嚎声。
“扑通——”
人落地,渐起一地尘土。
——是刚才偷银子的小偷。
春桃一见他就来气,上前狠狠踹在他腰间,觉得踹了几下不解气,“让你做贼!让你偷我们的银子!”
“姑娘下手轻点,”一道笑声从巷子内传来,“要是真把人给打死了,官府的人还要怎么吃饭?”
闻此春桃脸色瞬间通红,又狠狠剜了地上的人一眼,这才心有不甘的回到苏卿旁边。
是位年轻的公子,着了件穿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清亮眸光噙着笑意,正浅浅的瞧着她们。
他走过去,将偷走的银子递上,叮嘱道:“两个小姑娘在外,还是多多提防较为好。还有,哪有小姑娘为了银子追个大男人满街跑的。”
“你……”春桃红着脸瞪他。
苏卿心想这人真有趣,将银子接过,道:“今日之事多谢这位公子,我们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两人离了巷子,往人群中走去。
那公子目送着两人走远,这才转身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啧啧了两声道:“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沦落到去偷人家小姑娘的钱袋,真是……”
话说到一半,顿住,他脸色一变,头疼道:“坏了,我把我家老头子吩咐的事给忘了……”
。
顾府,古院,
苏卿去找双巧要了个小盒子,将买来的灵香草放好,想了想,问道:“七爷睡醒了吗?”
双巧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如今天色尚早,依着七爷的性子,想必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外面天热,苏卿便拿了针线布料和灵香草,到了顾子傅之前睡得那间主屋。
主屋宽大亮堂,可不知道比隔壁那间要好上多少。
“真不知道七爷怎么想的,脑子又没进水……”苏卿嘟囔着,抱着物什往桌边走去。
她站在远处,只能瞧见桌上摊开着几本书籍,听司庭说最近七爷迷上了看小话本,想来应该是昨天看的,没来及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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