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没什么。”沈畔摇摇头,重新找回状态。
“现在我们都吃饱了。所以接着聊正事。”
“嗯?”霍准手中的刀尖贴着黄桃的果皮轻盈的转动,柔韧的果皮扇形般一圈圈剥落, 在小碗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螺旋,“什么正事?哦, 盼盼,明天帮我去换个新狗牌。我想戴【Mrs.H】,而不是【Mr.H】。”
沈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人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帮我换狗牌”这种话。
“我不是说这个。”
她坐直了一点,严肃地重复:“霍准,我把你关起来,是想听你说实话。”
“尚静也好,赵芝于也好,她们所说的我都不会完全信任。”沈畔深吸一口气,“因为这是‘她们眼中的霍准’,而我不想通过别人的叙述来了解你。”
“我是你的妻子,霍准,告诉我一切——你发过誓的。”
霍准微笑:“盼盼,我从未欺骗过你。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我的一切就在这儿呢。我对你毫无保留。”
又是谎言吗?不,她分不清。
沈畔无力的说:“说实话有那么难吗?”
霍准回答:“盼盼,你非常可爱。”
“……这次你别想再转移话题,霍准,我是认真的!”
丈夫耸耸肩:“嗯,我只是举例说明一下——你说的,你想听实话。”
于是话题又被扯开,盼盼坐在原位吭哧吭哧嘟囔了一会儿,花费半小时反应过来:霍准这是间接承认了,他除了这句夸奖以外没有实话。
“喂,你——”
“乖,吃黄桃。”
唔,切好的黄桃瓣亮晶晶的,一股属于水果的甜香扑面而来,更何况霍准切成了可以一口包进嘴里的大小,亲自喂到她嘴边。
看着对方手腕上包裹的纱布,虽然明白这又是一种转移话题的套路,沈畔着实不忍心推拒他的劳动成果。
“啊呜。”
——哼,反正来日方长,他不说实话我就关一辈子,总有时间慢慢耗。
霍准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对方连吃相都很认真,咬了一口黄桃后嚼嚼,吞咽,留恋的舔干净嘴边的糖水,接着主动向他的手指凑了凑,“啊呜”一口再次咬住。
指腹很痒。
他压下狠狠揉按对方嘴唇的冲动,那看上去又软又甜——
呵,反正时间不多了,他只需再忍耐几个小时,就可以彻底结束现在的局面。
来日方长与近在咫尺是一对错误的反义词,有意思的是,此时它们可以指向同一种情况。
【霍准28岁生日后第六天,早晨七点三十五分,囚禁时长34个小时5分钟】
她有点渴。也许是昨晚吃了太多糖分满满的水果。
沈畔在枕头里翻滚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
果然,它就摆在惯常出现的地方,杯身温温凉凉的,玻璃杯里的柠檬水清甜又解渴。
霍准总是会在他离开家晨练之前,在床头柜留一杯柠檬水。
……等等?霍准去晨练?
半梦半醒的沈畔捏着水杯,愣了半晌,然后她猛地坐起,转头看向身旁——空的。
一副空荡荡的手铐挂在床柱上,牵引绳与狗牌整齐的摆在枕头上方。沈畔的身侧没有一丝被某人睡过的痕迹,床单整齐,叫人想起冰冷的快捷酒店。
沈畔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脑子里也有根弦随着玻璃杯一起断裂。
沈畔迅速掀开被子,换下睡衣,迅速从记忆里搜索出厨房里的刀具与可以购买强力安眠药的商店,就要冲出卧室——
“咔哒。”
卧室门,打不开。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沈畔拼命摇晃着门把手,然而这只导致了一阵叫人牙酸的“咔哒”声。锁舌死死的盖着锁孔。于是她又放弃了冲门,转身背向双人床旁的窗户,那是一扇直通他们家后院草坪的落地窗——
沈畔一把拉开紧闭的窗帘,属于清晨明媚的阳光直射进房间。
“咔哒咔哒咔哒!”
就连窗户,也从外被锁死了。
拿着镣铐的人,从来都不是太过心软的沈畔,而是霍准。
【魔王被囚禁,时长34个小时5分钟】
【更正,王后被囚禁,时长5分钟】
电视剧和小说里的小黑屋play也许会有手铐与项圈,这蕴含着标记“占有物”的恐怖风情,也最能吸引观众们的眼球。
但现实生活中最具有效率,也最容易执行的真正囚禁——无非就是直接把人锁在密闭的房间里。
要知道,待在囚室里的囚犯可是没有手铐的。
一扇坚固的门,一扇锁死的窗,一个一米四五的小姑娘,这足够了。
极端状况下的沈畔总是能冷静下来,所以她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在被霍准“背叛”的怒火上。
等我找到他,盼盼想,我一定要割断霍准的腿部肌腱。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出去?她不认为霍准会犯那种低级错误,所以从这个房间自己别想着找到任何通讯设施。说不定他临走时还把家里的路由器关闭了。
她只能靠她自己。
首先调查你能利用的东西,沈畔,就把这个房间当成你大学做过的数学建模。
她现在有什么?
一张双人四柱床。没用,这张床她根本推都推不动。
两个床头柜。两个床头柜上分别有一盏台灯,一本厚约20cm的大部头,一堆布娃娃,装发卡的小首饰盘,自己送给霍准的三周年纪念日礼物——一支有笔帽上有银蛇缠绕的钢笔,平装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副特制手铐,一块狗牌,牵引绳。
除此之外,卧室里还有一间小小的衣帽间,一间浴室。但沈畔试着拉这两个房间的门,发现它们也被锁起来了。
卧室里几乎所有的储物空间也被锁上,包括小衣橱,化妆柜,收纳箱,甚至抽屉——每一次沈畔都去晃了晃,然后不可思议的发现原来自己家里有这么多东西是可以上锁的。
沈畔从来没负责过家务,有时连遥控器摆在哪里都需要霍准提醒。所以,今天她才发觉,卧室早就变成了霍准的领地——调查过程中,沈畔起码发现了20个她从没注意过的暗锁。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卧室像一个扑朔迷离的迷宫。
唯一可以拉开的抽屉,出自于摆放在窗前的一只三脚桌。这张三脚桌的造型很雅致,新婚时沈畔一眼就看中了桌脚的木制镂空雕花。霍准一开始认为在卧室里摆一张桌子没必要,但她当时使劲浑身解数也想要买,最终以“这张桌子还可折叠成小茶几,以后可以带出去野餐”的理由让霍准松口答应了。
虽然后来他们一次都没出去野餐,但是这张可折叠的木桌被开发出了另一项功能——充当床上的餐桌板。
盼盼本来是生活习惯很好的,嫁人之前她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在床上吃饭。
此时的她被困在卧室里,却在这张三脚桌的抽屉里发现了——
嗯,早餐。
一碟炒鸡蛋,两片焦黄的吐司,切成章鱼形状的小香肠,放糖的红茶,一碗剥好的提子。
盼盼木然的把食物尽数端到桌上,又发现了被压在抽屉底部的便笺纸:
【好好吃早饭,小心不要踩到玻璃杯的碎片,我很快就回来。】
再往下看:
【PS:会带着新狗牌回来。】
落款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括弧笑。
从彻底黑化的边缘被强行拉回来的盼盼:……
沈畔将便笺纸揉成一团,恶狠狠的砸向霍准的枕头。
第76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次发现裂痕下的深渊
【首都, 早晨八点零五分,王后被囚禁,时长30分钟】
尚静知道, 自己的计划起效了。
她在约好的时间来到甜品店等待沈畔, 却没看见对方准时赴约的身影。心知她很大可能是被受到刺激的霍准彻底囚禁,而那个答应与自己见面的回复短信无非是出自于霍准之手。
当然,这也从侧面证实了,霍准已经发现自己出现在首都。
尚静有点吃惊对方的效率之高, 但还是迅速带上家当撤离甜品店——以霍准的个性,为了抹除后患,他下一秒就往自己栖身的小店扔上几颗手榴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早在决定算计他的妻子时, 尚静就做好了与魔王正面杠上的准备。但即便是她, 所做的准备也只能保证在霍准的全力追杀下活过2天——所以尚静就没想过逃脱霍准的追杀。按照计划发展的话,她不需要2天, 2小时就够了。
以尚静对霍准的了解,她相信对方来处理自己之前一定会将被囚禁的妻子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家”中。而尚静煞费苦心, 机关算尽, 甚至不惜赔上在禁外国会潜伏的尚东——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引开魔王暗处里安排在首都保护沈畔的狙击手,常风。
如今魔王的属下们想必分为两拨, 武力值比较高的那些都忙着在禁外国会围剿自己的妹妹尚东——也罢, 在X市时将她派出去刺杀沈畔时,尚静就没指望尚东能逃脱魔王的报复——此时常驻在首都的,都是武力值较低的那批, 而且正聚精会神的调查着自己吧。
霍准不可能将沈畔独自丢在家中,花一整天追杀自己, 也许他只给尚静留出了2小时左右的抹除时间——呵,时间越短越好。
时间越短,霍准越对囚禁在家中的沈畔放心。即便是他,应当也不会为了几小时的离家外出就在沈畔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因为他本人很快就能赶回来,不是吗?
尚静所要做的,正是趁着魔王的追杀刚刚开始,赶到沈畔身边,打开囚禁她的笼门。
除了沈畔,没人能转移霍准的目标,也没人能给他造成这么巨大的影响。
尚静要看他们自相残杀。
当然,实际的发展与尚静的计划有很大出入:沈畔第一时间就把她蛊惑自己时说的每个字都录音保存,而且一边播放一边拿刀威胁霍准说实话,很是在后者心中刷了一大波好感度(?);被囚禁的也不是盼盼,而是乐意之至的霍准;即便只是几个小时的离开,控制欲强如霍准也绝不会放松。为此他主动结束了一天多的“假装被妻子关起来”游戏,颇为遗憾并意犹未尽的离开,专门去抹除尚静;他根本没用钥匙笼子手铐这些花哨玩意儿,而是直接把沈畔锁死在卧室里——尚静去了那儿也没办法把沈畔放出来,除非她叫消防队来打破窗玻璃……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此时的沈畔,也绞尽脑汁的,试图逃出霍准创造的密室。
她没有吃早饭,而是将那两个上锁的床头柜用床上的棉被包起来,方便自己拽着被角在卧室地板上拖动它们——光凭沈畔一个人,她是绝对推不动床头柜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床头柜拖到落地窗边,那里已经立着小衣橱和三脚桌,桌脚下还垫着那本厚约20cm的大部头,以及沈畔那本平装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竭尽所能,她堆出了一尊小小的塔楼。
三脚桌下垫着提高高度的书籍,桌上摆着略高的小衣橱,衣橱最上方还有一块正方形夹板,正好方便沈畔放刚刚拖来的两个小床头柜。至于她怎么将床头柜运上去?
沈畔将牵引绳一抛,使其悬挂在窗檐上的用来套窗帘挂钩的挂杆上,然后踩在床上扯下窗帘,将其与长度不够的牵引绳打结,形成一条颇为牢固的粗绳子。
此时,她就将粗绳子的一头紧紧绑在自己运来的“被褥包裹”上,紧紧拽着绳子的另一头,试图运用杠杆原理将这两个自己绝对搬不动的床头柜拉上去。
然而,即便沈畔运用她理科生的头脑制造了一个简陋的滑轮装置,力量与体格的差距是摆在那里的。努力拉扯了五分钟之久,直累的手脚酸软,满头大汗,那头的“棉被包裹”却只是微微离开了地面十几厘米而已。
……在几小时内逃出去,似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沈畔放开绳子,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接着愤恨的拿过餐盘吃了几片吐司,决定填饱肚子,恢复力气后再试。
其实,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平时,盼盼一定会平静的吃完早饭,乖巧的在原地等霍准回家。
——她百分百相信对方做事一定是有理由的,所以不明白的自己只要依照霍准所说的照做就好了。
然而这件事并不发生在“往常”,发生在她已知道霍准一些“过往”的现在,更何况今天她早晨约了尚静——沈畔知道,尚静一定是个与霍准的过去密切相关的女人。
如果真的依靠赵芝于局长所说,霍准骨子里是个绝不放手,势要毁掉一切阻碍物的魔鬼——且不论沈畔对此有什么感想——如今他将自己锁在家里,表示几小时就会回来,是去做什么呢?
霍准听过尚静与自己谈话的录音。
赵局长说,掌握着故事全部的人,只有尚静。
毫无疑问,他是去找尚静了。而且几小时后就回来,说明霍准根本不打算在尚静身上耽搁多长时间:他打算迅速抹除尚静的隐患。
至于怎么抹除?
无论是平凡的心理医生,还是前几日突然听闻的黑暗世界神秘存在,沈畔相信霍准总是有万全的办法。只要他抹除了尚静,那么自己是真的再没有得知真相的机会——从霍准口中问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倘若尚静说的全是真事,在X市出差时霍准就给自己灌了致幻剂消除某段记忆——那么霍准处理完尚静之后,会再给她打上一副药剂吗?
如此,她就能彻底忘记,霍准面具下显露片刻的真实。
难道留给自己接触霍准真正内在的时间,只有几小时了吗?不,她不甘心!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要抢在霍准抹除尚静之前逃出去!她要去找霍准!既然他不肯给自己时间,那么就在今天全部逼问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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