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县主果真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我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
“永嘉县主之姿色,确实尚可。”
“此言差矣,方才张兄盯着县主看的眼都直了,怎的说尚可呢”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为兄我打小读圣人之书,便立下誓愿,将来若要娶妻,定要娶知书达理如史家小姐史清婉那样的,总之,像永嘉县主那样的女人,花钱如流水,娇娆若天仙,绝非良妻人选。”
“张兄此言有理”
“确实,永嘉县主性子跳脱,嚣张跋扈,想必是个妒妇,若是娶妻如此,后宅只怕永无宁日”
“这么一说,永嘉县主确实不是宜室宜家之人”
自古以来,男子议论起貌美的女子,总是怀揣着极大的热情。
男人嘴上说着喜欢贤良淑德,可看到美艳娇娆的女子却又挪不开眼。人前道貌岸然,心中却龌龊至极,真真是装腔作势,心口不一。
裴勍将这一席议论都听到了耳中,他拂袖回身,面无表情地撇过去一眼。
几位生员正议论的热火朝天,冷不丁一抬头,没料到裴勍就站在不远处,众人被他这么冷冷一看,登时便停了议论。皆不敢言语了。
“上上师好。”
“我我等见过裴大人。”
男人玉冠束发,风姿宛若仙君,众生员磕磕巴巴地问了好,换得男人微微一点头。
裴勍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听方才之语,你们和永嘉县主可都是熟识”
众生员皆是面面相觑,纷纷答,“县主乃是金玉之躯,小生们不曾和县主相识,更不曾有过来往。”
“哦”裴勍挑眉,声线顿时冷若严霜,“既然一不相识,二无来往。那方才你等对永嘉县主的品行言之凿凿,可有凭据”
众生员闻此诘问,皆是一头冷汗。
背后议论别人本来就不是君子行径,偏偏还被为人高风亮节、怀瑾握瑜的裴勍逮了个正着,裴勍是天子近臣,永嘉县主又得皇上宠爱,若是献庆帝知道了这事,只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勍俊脸微沉,薄唇紧抿,“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背后恶意揣测议论女子名节,是为大不敬。无凭无据,仅凭道听途说便下定论,是为荒谬迂腐。”
“你们身为国子监生员,若是都这般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究实情全貌,便偏听偏信传言,长此以往,怎能洞察黎民世相,怎能担得起治国安民之重任”
这番话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直说的众生员面带愧色,心如擂鼓,
众生员被训斥了一通,纷纷低头道,“上师,我等知错。”
裴勍这才发觉方才自己的口气严厉了些,俊脸上又恢复到了一惯的古井无波模样,启唇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那厢,小黄门怀揣着拂尘立于一侧,不禁暗自思量说来奇怪,裴勍位高权重,素来并非好管闲事之人,国子监众监生大多仰慕裴卿之名,却难得一见其真容今日,一向冷漠的裴卿怎么有闲心替国子监管教起这群毛头小子来了
今日群臣毕至,贵女公子云集,男女于亭中私会,传出去叫人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言风语。
故而,苏易简从待霜亭离开之后,薛亭晚为了避嫌,特意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打道回席上。
不料刚迈下台阶,从一旁窜出来一个人影,冲她一拱手,“永嘉县主。”
薛亭晚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缓了口气,抬眼一看,才发现面前之人竟然是汪应连。
美人芙蓉面上微露唐皇,香喘微微,纤纤玉手捏着帕子抚着胸前,举手投足间有说不清的风流袅娜。
汪应连早已为薛亭晚的美色绝倒,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小生候着县主许久了。”
当日国子监外一见,汪应连本以为薛亭晚对自己心存好感,满心欢喜以为能得其青睐,没想到那日松风万客楼中再见,薛亭晚像是变了个人,对他不冷不热,厌恶至极,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汪应连越想越不甘心他好不容易和这位尊贵的永嘉县主见了两次面,还没攀附上这根高枝儿,怎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故而方才汪应连见薛亭晚一人坐于亭中,便起了上前搭话的心思。
薛亭晚后退半步,挑了美目怒视着他,一脸防备道,“你在此作甚”
上辈子,汪应连也是这样三番五次的搭讪、制造偶遇,成功吸引她的注意。这辈子,她可没那么好骗了。
汪应连上前一步,露出招牌笑容,“上次松风万客楼一见,小生不知有哪里得罪到了县主,惹了县主不快,还请县主明示。”
汪应连确实生的俊朗,论长相,论才学,在国子监的一众庶人生员中算是最出众的。可此时薛亭晚看着他,只觉得虚伪恶心至极,当即冷冷道,“闪开”
薛亭晚贵为县主,平日里出行,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从不离身,今日赶巧遇上她孤身一人在亭中,汪应连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走。
只见汪应连伸手一拦,挡住薛亭晚的去路,“县主息怒,小生哪里做得不对,县主但说无妨,小生有则改进,无则加勉。”
他的手还没碰到薛亭晚的衣袖,便被薛亭晚闪身躲开了,薛亭晚冷笑一声,当即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够资格惹本县主不快”
“汪应连,别以为本县主是三岁小儿。对着镜子好好照照,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你若再这般无理唐突,本县主只好叫龙禁尉前来了”
今日献庆帝的御驾在此,若是惊动了龙禁尉,只怕汪应连将来的科举之路都要受影响。
没想到薛亭晚一眼便识破了他想勾搭攀附的心思,汪应连这才讪讪收了手,笑道,“县主何必动气。”
薛亭晚看着汪应连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提着衣裙离去了。
汪应连望着那莲步匆匆的倩影,缓缓褪了脸上笑意。
那厢,汪应连一位好友同窗目睹此景,纳闷儿地凑上前道,“永嘉县主如此出言不逊,爱搭不理,汪兄又何必笑脸相迎”
汪应连闻言,装出一脸大度神情,“女子羞赧,总是会口是心非,说不要,往往都是要的意思。我又岂能因为县主羞涩而生气”
同窗听了,点头道,“汪兄说的是,世间女子的心思难猜至极。”
汪应连暗骂了声愚蠢至极,便不再言语。
他出身平民庶人,好不容易凭着一身才学进了国子监,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能攀龙附凤,勾搭上一位贵女,得其芳心,成为显贵的高门快婿。将来他的科举仕途之路必会顺风顺水,省去几十年奋斗。
虽然他一贫如洗,在京城中连宅邸也无,可京中显贵之家的贵女大多是娇养着长大的,就算将来把女儿嫁给他,也肯定不舍得叫女儿跟着他吃苦。到时候嫁妆定是丰厚无比,说不定就连房子、铺子、田庄都是现成的。
至于别人的非议男人嘛,忍忍就过去了,成亲之后还不是任他拿捏
汪应连眸色沉沉,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显红艳,面容仿佛镀上一层妖异的光。
既然薛亭晚这条路行不通,他便退而求其次,再找别家贵女便是了。
只是
汪应连不由自主地想起薛亭晚的云鬓娇颜,高耸的雪脯,盈盈一握的酥软腰肢像薛亭晚这般姿容艳绝又富贵逼人的贵女,整个大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骗不到她,真是可惜。
第20章 端午(四)
那厢,正阳宴上,徐颢向宴桌首排张望了一圈,都没看到裴勍的身影,只好起身出席,问了一旁小黄门裴勍的去向。
徐颢供职翰林院编纂,明早需亲自审阅一批古籍入库,可明日国子监正常授课,女学的第一节课又刚好是他的,故而想和裴勍调换一下课。
小黄门恭恭敬敬地答,“裴大人刚出去不久,似是朝着湖畔金山岛去了。”
如意湖乃是以山环水、以水绕岛之构造布局,湖畔有金山岛一座,遍植银杏、翠竹、枫树等风骨卓然之植株,一年四季长青。
此时宴饮正酣,如意湖上龙舟竞渡,赛事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那金山岛乃是观龙舟竞渡的最佳视角,献庆帝特意恩准今日国子监众生与百官同乐,故而此时如意湖畔,金山岛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公子贵女。
徐颢一路寻裴勍到了金山岛上,顺着石阶刚行了两步,便听到几个监生的交谈之声,脚下步子当即一顿。
小径弯弯曲曲,石阶上落着几只朱红色的果子,左侧翠竹茵茵,右侧银杏丰茂,隐隐可见树林之后的人影攒动,时不时传来几声说笑交谈之声。
银杏树林后的石桌旁,吴家的公子名叫做吴乾的,正在和几个同窗诉说“心悦德平公主已久”的事儿。
一紫袍公子正端坐在石凳上俯瞰如意湖中的龙舟竞渡,闻言大惊,“你可想好了德平公主身份尊贵,人又生的美,除了上上月坠马身亡的谢公子,这几年还从未有人起过迎娶公主的心思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旁边一绿袍公子摇了摇手中金面折扇,“循我大齐祖制,男儿若要迎娶公主,就得委身入赘皇家,就连晚上是否同房都要等候公主传唤除此之外,咱们大齐历代的公主都有豢养面首的风气,吴兄,你能容忍自己的嫡妻身侧还有别的男子安睡吗”
吴乾笑道,“这有什么不能忍公主豢养面首,我也可以三妻四妾啊哪一对公主驸马不是这么过来的怕就怕,德平公主千金之躯,看不上我呢”
吴氏也算是京中老派氏族的,只是这几辈有些没落,家中子弟也没有几个出挑的,若是吴乾真的当了驸马,也算是入了皇族,凭着圣上恩宠,说不定能让吴氏重新跻身大族世家,飞黄腾达。
徐颢听到此处,已经是面色不虞,双拳紧攥。又听那紫袍公子道,“不过,德平公主一向倾心徐颢徐大人,只怕你求娶公主的事儿,不会太顺遂”
没等吴乾开口,那绿袍公子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徐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开国二品国公,历代自诩清流,这样的世家,怎会叫自家世子入赘皇室更何况,徐世子才貌双全,如今又是翰林院编纂、女学上师,可谓是深得圣上重用。想必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嫡妻豢养面首吧所以这驸马之位,定是吴兄莫属了”
吴乾笑道,“但愿如此吧改明儿我便叫家父和皇上提一提此事,探一探皇上的口风”
徐颢闻言,心中一片五味杂陈,一惯温润的脸上笑意尽褪,脸色难看至极。
他提步便往走去,却被一人自身后叫住,“上师”
许飞琼穿了件鹅黄裙衫,含羞带怯地唤了徐颢一声,见他回身,两颊顿时染上了绯红。
她提着衣裙上了石阶,立在徐颢下首,仰头羞怯地看他,“女学之中承蒙上师关照许久,恰逢今日端午吉日,我亲手绣了一只五福香囊,今早特意去大相国寺给香囊开了光,希望上师能够收下。”
平日里在女学之中,当着德平公主的面儿,许飞琼并不敢接近徐颢,今日远远地看到徐颢独自行于幽径,许飞琼才鼓起勇气追了过来。
徐颢望着身前娇羞的女子,和她双手握着的香囊,眉头顿时皱起。
他一直都知道许飞琼对自己的心思,然而他已有心仪的人,所以在女学之中,从未和许飞琼单独有过接触,就连平日学堂里指点课业,都是和她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
没想到今日许飞琼竟是如此大胆,在此地幽静处送他香囊。若是被人瞧见了,说的好听便是报答师恩,说的不好听便是私相授受。
只见徐颢双眉敛起,正欲婉拒,不料许飞琼竟是将那五福香囊往徐颢怀中一放,转身便小跑而去了。
徐颢愣了愣,低头盯着手中的香囊看了半晌,终是重重叹了口气。
他顺着石阶往上行了两步,寻了高处一根银杏枝丫,随手将五福香囊挂在了树枝上。
那厢,薛亭晚还未回到席上,远远便听见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再走近些,竟是看到借秋亭中围了一圈儿的贵女,正对着亭中指指点点。
侍书和入画见了薛亭晚,忙急急拉着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公主殿下和许小姐吵起来了”
方才,有好事者目击了许飞琼给徐颢送香囊的一幕,将此事添油加醋的传到了德平公主耳中,德平公主本就看不惯许飞琼平日里挑拨离间,故作无辜的做派,此时听闻她勾搭自己的心上人,更是怒由心生,当即叫侍女去拉了许飞琼到借秋亭中质问。
借秋亭外,两个宫婢拦着一众贵女不让入内,亭中情敌对峙,分外眼红,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只见德平公主玉面上已是盛怒,“许飞琼,你少在那里装蒜本宫今日把话说明白徐颢是本宫要的人,将来也会是本宫的驸马,你自己掂量着办”
许飞琼因其女子之身,在许府并不受父亲宠爱,从小到大颇懂得看人眼色做事,平日里练就一身借刀杀人、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此时见四下无人,也卸下了柔弱无辜的面具,反驳道,“可上回公主和徐大人表明心意,徐大人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公主,此事众所周知。公主说定下了徐大人做驸马,此事徐大人可亲口答应了吗”
德平公主乃是献庆帝的掌上明珠,实打实的金枝玉叶,从未有人敢以下犯上,当面奚落嘲讽过徐颢拒绝她的事。
不提起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这事儿,德平公主气的直哆嗦,当即怒目道,“谁给你的胆子指责本宫那咱们便算算账你趁着今日端午正阳宴,与徐颢私相授受,枉顾礼数,又该当何论处”
许飞琼一阵心虚,竟是连声矢口否认,“我没有”
德平公主冷笑一声,“没有听说许家家风甚严,怎么会出了你这个不守礼数的女儿,若是你父亲许大人知道此事,不知会如何评判”
大齐虽风气开发,可私相授受违背礼法,为人不齿,并非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更何况许父从小不喜许飞琼,若是知道了此事,只怕不会轻饶了她。
思及此,许飞琼心中七上八下,眸色躲闪,双目微红,望着德平公主一张一合的红唇,许飞琼恶向胆边生,竟是陡然上前,重重伸手一推。
薛亭晚刚被两个宫婢放入借秋亭中,一肚子劝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许飞琼双目猩红的痴狂模样,又见她伸手去推德平公主,心中大叫不好,不假思索便飞身上前,替德平公主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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