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战局僵持,城门久攻不下, 怀敬火烧眉毛,心急如焚,盛怒之下, 令麾下将士直接死攻。
“传本王之令!第一个冲进城门之人,赏黄金万两,封忠胆候!”
“王爷有令!第一个冲进城门之人, 赏黄金万两, 封忠胆候!”
重赏一传十十传百, 反军将士立刻精神大振,敌军的脑袋幻化成了金山银山, 叫人目眩神迷。
望着反军士气大涨如同注入了鸡血一般,薛桥辰大叫“不好”,立刻下令在城门上架起一排铜火铳,并率领手下将投石器搬上城门, 利用城门的高地势,投下碎石块和火弹, 围攻反军。
怀敬以财宝和爵位做奖赏, 实在阴险至极, 反军将士眼睛都被权势利欲熏红, 纷纷化身死士, 不惜豁出性命前往。
乱石和火弹威力迅猛,伤敌一千,也自损八百。硝烟纷飞中,一行反军竟是杀入城门之下,杀掉城门守卫的将领,趁乱攻开了城门。
徐颢和裴勍正在阻挡大军,无暇北顾,苏易简见城门失手,持剑从背后杀来,将闯入城门下的一队反军悉数歼灭。
穿过抄手回廊,跨过一道海棠门,入画还在闷闷不乐。辛佩玖看她年纪不大,却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笑着安慰她了几句。
不料再一抬头,看见一侧的石拱桥上有位穿着石青色比甲的仆妇,她身形枯瘦,微微垂着头,从桥上匆匆而过。
因着今日乱战,薛亭晚只留了心腹的丫鬟婆子在府上伺候,其余下人一律被遣送到庄子上避难。
辛佩玖在裴国公府呆了两三日,将近身伺候的下人认识了个齐全,见那石拱桥上的仆妇一身寻常打扮,本没有多虑,可越看其背影,越觉得陌生异样,忍不住问,
“入画姑娘,那仆妇是贵府哪位妈妈,你可认得”
入画顺着辛佩玖的手势望去,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半晌,方道,“不对!这个仆妇身形枯瘦佝偻,并非府上的婆子!我从没见过她!她不是府上的人”
原是怀敬使得一手阴谋诡计,让史清婉跟随显平伯一同混入京城,在裴国公府附近伺机而动,趁着方才诛杀显平伯的混乱,史清婉从后门偷溜入府,不料却被辛佩玖和入画撞了个正着。
史清婉瞄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影,大惊失色,立刻加快脚步,往兰雪堂方向走去。
入画见那人身形步子加快,有鬼鬼祟祟之感,立刻扬声道,“站住!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史清婉闻言,知道入画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不禁心头一骇。
她们相隔数百步,入画就算发现异样,一时间也难以追赶过来,思及此,史清婉一不做二不休,狂奔过一道半月门,一把推开了兰雪堂的红漆木雕花大门。
余妈妈去了厨房吩咐午膳事宜,燕妈妈去给薛亭晚送煎好的安胎药,兰雪堂中,只留下费妈妈和宛老太太二人。
宛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大康健,方才府外诛杀显平伯的响动太大,她提心吊胆,唯恐薛亭晚有什么事,竟是冷汗满身,急喘不止,险些晕倒过去。
费妈妈刚将宛老太太扶到内室休息,便听见一阵房门开合之声。
费妈妈心不设防,掀了帘子出去看,见一个婆子打扮的人进门来,下意识上前询问,“老太太方才吓得不轻!姑娘在外头如何了?有没有事……”
见那婆子面容陌生,身形佝偻,微垂着头不说话,费妈妈才发觉异样,不料话未说完,史清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下便捅入了费妈妈腹中。
那匕首削铁如泥,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刺出,鲜血顿时潺潺而出,费妈妈两眼一翻,立刻便倒地不起。
史清婉望着地上的鲜血,双手抖如筛糠,神色癫狂,大有走火入魔之态。
一想到将宛老太太除去,薛亭晚便会痛失至亲,胎气大动,史清婉竟是心头狂喜,满面疯癫,半刻也不停歇,径直掀帘子入内室寻宛老太太。
入画和辛佩玖追赶到兰雪堂前,听闻一声尖叫,忙推门入内,只见地上一滩鲜血,费妈妈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辛佩玖大叫不好,忙提步往内室行去。
内室中,宛老太太侧身阖目躺着,正忧心自家孙女儿和未出世的重孙的安危,全然不知贼人已至背后。
史清婉一步一步靠近床榻,高高举起手中匕首,正准备狠狠刺下,辛佩玖踏入内室,见此情状,吓得肝胆俱颤,下意识飞身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史清婉的腰身。
史清婉大计将成,就差临门一脚,却被人作梗阻拦,心中勃然大怒,狠狠一推,将辛佩玖甩到了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
辛佩玖猝不及防被大力推开,额角重重磕在椅子的尖锐一角,登时便昏迷了过去。
入画见贼人心智已失,顿生护主之心,不假思索便闪身护在宛老太太床榻前,史清婉俨然杀红了眼,见有人一再阻挠,挥手一刀便捅在她的小臂上。
手臂上血流如注,入画望着眼前熟悉的癫狂面容,脸色煞白——竟然是史清婉!
她三番两次加害自家小姐,被下大狱,施烙刑,屡教不改便罢了,如今竟然趁乱逃脱,行杀人放火之事!
若是宛老太太被贼人加害,自家小姐定会悲痛欲绝,腹中的小世子也难以保住!
思及此,入画顾不得害怕,心下一横,竟是飞身抱住了史清婉,以自己的肉身做抵挡,一边伸手去夺她手上的匕首,一边大声叫嚷,“来人啊!来人!兰雪堂有刺客!”
叫喊势必会引来侍卫,情急之下,史清婉挥起匕首连连刺向入画的后背、侧腹,一刀又一刀,直到她握不住匕首为止。
鲜血不断涌出,剧痛传道四肢百骸,入画唇角淌下一股鲜血,双手拼命桎梏着史清婉,俨然是视死如归,要和她同归于尽。
宛老太太被叫喊之声惊动,从昏睡中悠悠转醒,她头痛欲裂,等看清床榻前近身相搏、浑身是血的二人,顿时大惊失色。
宛老太太虽年老体衰,却不忍看着入画惨死刀下,忙伸手去拉入画,却被史清婉一刀划在手臂上。
千钧一发之际,府上亲卫闻讯赶到,将史清婉匕首夺下,制服于地上。
然而入画已经失了鼻息,香消玉殒,以身护主而死。
三军将士呐喊声透山岳,气势如虎。
裴勍一声令下,身后五千禁军一拥而上。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之中,尸横遍野,血流百丈。
苏易简横刀立马,守在城门中央,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大有遇人杀人,遇佛杀佛之势。
不料怀敬设有埋伏,暗中潜伏的弓箭手射出一箭,直中苏易简胸口,苏易简面不改色,将箭矢从胸口连血拔出,不料第二箭,第三箭随后而至。
徐颢正和反军将领酣战,瞥到苏易简身中数箭几欲跌下马,立刻大喝一声,拍马前来营救。
徐颢挥舞缨抢抵挡乱箭,不料反军将领挥刀追来,直往徐颢身上砍去。
苏易简被徐颢护在身后,剧痛噬心,他深知自己身中数箭,断无生还的可能,没有片刻的犹豫,自马上飞身一跃,竟是用躯体生生替徐颢挡下了一刀。
他闷吭一声,看到徐颢惊惶失措的脸庞,疼痛渐渐抽离躯体,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了指身上的亵衣衣领,然后便沉沉阖上了眼眸。
他眼前的最后一幕,不是血肉横飞,刀光剑影。而是深深庭院里,清雅如兰的女子独立海棠树下,对他浅浅一笑。
温热的鲜血如银瓶乍破,喷射徐颢一身,徐颢双目赤红,仰天长啸,“苏易简!”
裴勍刚将敌将斩于马下,便听闻苏易简死讯,他额角青筋暴起,张口便是一声怒喝,“竖子敢尔!”
裴勍拍马而来,将苏易简尸身揽起,安放在副将马上。
他纵马回首,薄唇紧抿,眼眶微红,望着反军兵将,目如鹰隼,眸色锋利如刀。
他直奔怀敬而去,持剑飞身上前,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一柄寒光剑疾如闪电,剑花银光璀璨,招式迅捷毒辣,剑锋直冲怀敬的心口而去。
他气场全开,怀敬毫无还手之力,被他刺开数十处伤口,终是招架不住,跌落马下,挣扎着连声高呼,唤心腹前来救驾。
心腹正欲上前营救,却被赶来的徐颢一枪挑下马,砍下了首级。
说时迟,那时快,裴勍又是一剑闪出,生生隔断了怀敬的喉咙,了解了他的狗命。
反军头目已死,麾下立刻溃不成军。
裴勍眉宇间杀气未褪,单手握着缰绳,举剑指天,“号令三军,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三军慷慨激昂,纷纷高呼,“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反军见怀敬被一剑封喉,知道黄粱之梦已成空,纷纷放下兵器,原地投降,有不愿服输者,当场自刎,追随贼首而去。
反贼已除,战乱已定,三军振臂高呼,声彻云霄,“河山永固,大齐永昌!”
“河山永固,大齐永昌!”
这山高海阔,天地苍茫,有铁血傲骨,国士无双。他们与天不老,与国无疆!
裴国公府外。
薛亭晚攥着楠木八仙椅的扶手,眼圈通红,泪珠涟涟滚落,喉头的哽咽怎么都止不住。
余妈妈跪地痛哭,“史清婉趁乱混入府中,妄图加害宛老太太,侍卫闯入兰雪堂的时候,入画已经……已经为护主而死。”
余妈妈顾忌着薛亭晚的身子,本欲将此事瞒下不报,不料薛亭晚再三追问,只能据实相告。
话至此处,余妈妈和侍书皆是泣不成声,薛亭晚恨得咬紧牙关,浑身颤抖,一时悲痛攻心,腹中一坠,身下竟是见了红。
入画是她的贴身丫鬟,虽然尊卑有别,这十多年的主仆情谊,日日贴身服侍照料,薛亭晚早已将其视为半个姐妹,如今听闻入画身中数刀惨死,叫她如何接受!
余妈妈和侍书见薛亭晚身下血色,顿时方寸大乱,忙叫了府上的大夫前来把脉,手忙脚乱地喂下去一碗安胎药,一碗参汤,才保下腹中胎儿。
余妈妈刚要劝薛亭晚入府歇息,却突闻远处的杀戮之声渐渐消减下去,继而升腾起一阵壮志昂扬的呼声。
“河山永固,大齐永昌!”
欢呼声如潮水席卷而来,府上亲卫亦举剑高呼,“河山永固,大齐永昌!”
烟尘四起,铁骑铮铮。人潮汹涌中,欢声如雷里,有良人披着荣光凯旋,奔腾疾驰而来。
裴勍手提长剑,身骑骏马,身后长帔烈烈,甲胄在日光下闪烁夺目光芒。
他归心似箭,朝她行来的时候,千言万语都含在遥遥一望。
他的双目深邃,炽热,期盼。
这一眼刻骨铭心,薛亭晚眼含热泪,亦无声回望他。
世上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是权势?是功勋?还是名利?
都不是。
这正道沧桑,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甘愿丹心赠华夏,无悔岁月寄山河。
不朽的,始终是道义和人心。
裴勍永远从容坦荡,即使身处重压下,也不乱方寸,因为他明白,眼前不过是黎明前的短暂黑暗,而现在,期待已久的黎明已经到来。
他翻身下马,一把扔下手中宝剑,把人紧紧拥入怀中。
他俊脸上有青青的胡茬,新鲜的伤痕,凝固的血液。
看在薛亭晚眼中,却如芝兰松柏,云出于岫,是安心又妥帖的模样。
她收紧双臂,深埋在他怀中,泪中带笑,杏眸中如有波光涟漪,甚是动人。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延绵不绝的青史里,浮生若梦,一生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
从风花雪月,闺阁之欢,到山高海阔,天地苍茫。
一朝烽火骤生,风雨飘摇,她和他并肩携手,迎难而上,在乱世之中守护壮阔山河,扛起了国之脊梁。
此生眷恋,是不朽诺言,是依依挽手,是朝夕相拥,是死生共白首。
度过岁月朝暮,跋涉过呼啸沧桑,他们相逢携手,叹缱绻柔情,看岁月悠悠,赴尽了一场人间鸿蒙。
第123章 番外一:今生事
捷报传入禁廷, 献庆帝安心阖目咽气。
太子率群臣跪于金碧辉煌的寝殿之外, 脱去外袍,露出早已经备好的丧服, 远望一片大白。
大太监张德忠携明黄圣旨出殿, 眼含热泪,宣读遗诏,先帝诏曰,令东宫太子即位。
群臣跪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新帝登基。
皇帝驾崩, 举国大丧。
禁廷东南西北四座角楼奏响丧钟,京师重地一百六十四所寺庙随之鸣钟。
一时间,钟声杳杳八万里,余音渺渺,回荡不绝, 将黯淡河山涤荡一新。
裴勍履行昔日诺言,命手下寻来十七尸首, 妥帖安葬。
史清婉和薛楼月则被留下活口, 裴勍并不急于处置二人, 命人去调查详尽, 果然查明她们趁乱勾结,妄图一石三鸟,谋害薛亭晚和她腹中孩子的狠辣计谋。
松风万壑阁里, 十九拱手请示, “主子, 可要将这两个毒妇斩首示众?”
裴勍脸上阴阴恻恻,眯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剖肝取心头血,挑断手脚筋,扔到孟津河里喂鱼。”
孟津河日夜奔流不息,向东涌入大海,鲜血引诱鱼虾争食,想必这两个毒妇此生再也无上岸可能。
十九跟在裴勍身边多年,很少见到他这般戾气外露的样子,听闻此处置,也不由得胆颤三分。
裴勍收了面上凛冽之色,指节在水墨楠木的桌面上叩了叩,眸中浮现少有温情,“去请张太医来,为主母请平安脉。”
薛亭晚因入画之死动了胎气,下身有些见红,好在及时止住,才保下腹中胎儿。
此后每隔三日,裴勍便要召太医入府请一回平安脉,惠景侯府送来的千年人参,新帝赏下来的百年灵芝,源源不断地送入裴国公府,关心之切,爱护之深,就连禁廷后妃也未曾有过如此殊荣。
王朝更替,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清算,裴勍以国公身份入内阁,行宰辅之权,他一如既往的杀伐果断,翻云覆雨不过股掌之间。
有献庆帝明君德政在前,新帝如履薄冰,生怕有一丝一毫的行池差错,辱没了祖宗门楣。理所成章的,新帝在朝政上更加依仗裴勍。
天下大定的这些日子,十九察觉裴勍身上威势更重,与那些久居高位的老阁臣并肩而立,也不逊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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