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有家累,不曾上过战场,本可以活很长时间,可他现在顺从了自己的意愿,却成了万千英烈中的一个。
他是在半空坠下,听闻机毁人亡,遗物只有平日穿的军服。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檐边的金铃随风“嗡”的发出一声闷响,她抬起眼眸,暗想,她应该是要恨他的。
可她望着蓝色的天穹,恍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部分尤自苏醒,而另一部分则悄然逝去了。
在这场战役持续了两个半月的时候,希孟收到一封电报。
绪蒙在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却让他枯坐了许久。
虽然他心情好与不好都差不多,但江舒还是一下子便察觉到他晚餐时兴致不高。
用完饭后,她单独去找他,“你怎么了?”
希孟想了想,“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
江舒一下被他问蒙了,不过也老实答道,“那可不一定,得看你做错什么事。”她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事?”
希孟并不答,江舒探问半天也无功而返,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正要睡觉,忽然乍起一道惊雷,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天上的闷雷一下比一下急,她急切的跑去敲自如的门,见到他安然无恙,她又拉着他的手去找希孟。
她踹开希孟的房门,一道闪电划过,照耀着她灼亮的眼睛,她微颤着嘴唇,轻轻问,“希孟,最好是想错了。你刚刚跟我说的,是不是,和自如有关?”
希孟沉默了会,然后点了点头。
雷声阵阵,此时终于落了瓢泼大雨。
江舒听着沙沙的雨声,却只觉心头有一道火没有被浇熄,反而越烧越热。
她忽然想起了霍宜修,有多少人在为国为民而战,有多少人在这片土地埋骨,但在这样关键的时期,却仍有人,仍有人盯紧了手中的权柄。
多么奇怪,他们能忍受扶桑侵略自己的国土,鱼肉自己的百姓,却不能忍受自己手头的权柄旁落他人。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她的声音有种冷静的暴烈,“我一直尊重你们的选择,也从来不曾表明支持过谁。
但我们都是华国人,此际国难当头,如果你们还要在这关头争权夺利,道不同不相为谋,谁要先做这背后捅刀的事,我们以后就不必再当朋友了!”
此话一出,引得两人皆是侧目。
江舒从未如此态度强硬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她一直小心的维持这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一个平衡,但在这个雨夜,她就像一根被绷断的绳,第一次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舒了一口气,“我向来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妈也,写的好卡
完结倒计时……
江舒其实对霍宜修的感情十分复杂
在写三人的时候,感觉自如和希孟就像两个感情破裂的大人为了孩子(江舒)还要维持现状一样,当然他们从来没有感情
第39章 38
江舒的身体一向不错, 这些年来,她的精神一直紧紧绷着。
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的计划。
她是惯会逞强的, 在她这几年的印象中, 她甚少生病。
但在这个雨夜中, 仿佛有许多压力喷薄而出,有某种隐藏已久的, 失去朋友的恐慌随着她的言语一泄而出。
而她精神中,那一直支撑着她面对的坚强面具也随即破碎了。
她一个人回到房间,只觉得胸臆间有股压抑已久的悲伤和害怕, 她的眼泪在这个夜里, 如同雨滴一样落得迅速而绵长。
到第二天,自如在客厅等她起床,见到希孟, 不由冷哼了一声, 他恶意的揣测,“你该不会想杀了我吧?”
希孟的眼神如刀, 充满敌意的回击, “你呢, 你敢说你没有这种想法?”
自如啧了一声,对其戳中自己的心思备觉不爽。
两人针锋相对一阵,见江舒一直不起, 才惊觉不对。
自如疾步赶到她的房间, 扣了几下门,听到她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 连忙推开,“你怎么了?”
随后赶到的希孟也迈进她的房间, 见她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眼睛肿如核桃,脸上绯红。
希孟上前试了下温度,立刻皱眉,“她发高烧了。”
见她的境况不好,自如去找医生,希孟拿了粥到房间,强制她用了半碗。
医生一见她这状况,当机立断给她打了退烧针。
在希孟搀扶下,她又躺到了床上。
只是她虽躺着,却仍不安心。
她揪着希孟的衣摆,直勾勾的盯着他,生病的她别有一番脆弱姿态,她轻声要一个保证,“你很珍惜我这朋友是不是?”
所以,你不会期望我们离心,是么?
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是啊,相比永恒的利益,朋友显得不堪一击。
但她却愿意去相信,去维护,甚至去捍卫这样脆弱的关系。
她大概是个傻子吧,这样想着,她又有些眼眶湿润了。
希孟无奈的扯开了她紧握的手,“你得好好休息。”
没有听到承诺,她有些失望翻了个身。
希孟没有立即站起来,他只是拧了下眉心,最终不甘不愿的说了声,“你放心。”
江舒耳尖的又把身体侧回来,有些狡猾的扬起笑,“我可听到了啊!”
希孟面色微沉的返回书房,知道自己埋下的“钉子”,暂时皆不能发动了。
而在宁市的绪蒙,久久不见希孟的回复,便知原定的计划并未成功,不由大怒。
这次两派联盟,战况正在好转,对华国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前提是,民间皆在传言,鸽派领导的战役往往溃败,而鹰派却尚可一战呢?
绪蒙可以预见,若是此战一胜,民间会有更多的人倒向鹰派,而这,并不是他所乐见的。
绪蒙烦躁的抽出一根烟点燃,本该在这鹰派全无防备的当口趁机发难,太可惜了。
鹰派年轻有为的小辈不多,霍明征培养的副手一去,鹰派绝对元气大伤。
别说江山代有才人出,现在拔尖的人可不多,去掉一个再有人冒出来的机会极少。
绪蒙望向北边的方向,此时倒是生出一个愿望来,那扶桑的军队那么厉害,把鹰派的也打趴下多好!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三人之中,江舒揣摩人心是一把好手,而希孟、自如亦各有所长。
两派对外称是统一作战,两人前期却一直无法磨合。几乎每次指挥都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有时候还会互相扯后腿。
直到江舒这一病,两人才觉得不合作的后果真的挺严重。
自如看到了华国可能满布疮痍的未来,而希孟则更在意江舒的“绝交”。
两人不得不认真以待,以免结局不尽人意。
未过几天,江舒彻底康复,自如和希孟看她又活蹦乱跳,嘴上不说,心中还是长舒一口气。
自如为此还不平过,“江舒啊江舒,你瞧瞧,你要求我们做什么事,我们答应了没有?
怎么我们让你安分点,你就做不到呢?”
江舒一听就笑了,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安心啦,我这人又怕痛又怕死,还机灵!一有危险,绝对溜得飞快!”
两人自决定协作,希孟的善于谋划和自如的强决断力便逐渐显露出来。
他们虽彼此看不上对方,但有句话说过,“敌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臭脾气,一旦忍耐下来,居然也达到合作无间的地步。
不过江舒也没闲着,在她康复之后,见到士气普遍低落,似乎对打胜仗全然没有信心,她做了自己最擅长的事。
那几天她熟门熟路的跳上军卡,跟着军人挺进前线,找了几天才找到一家废弃的报社。
她摆弄了半天印刷机,发现机器是好的,只是停电便操作不了。
外面砰砰砰的枪声不绝,她紧张的去拉电闸,暗中期望整条电路没有断。
显然,没人听见她的祈祷,手将拉杆用力推上,电灯并未按照预计亮起。
她在原地耸肩,好吧,只能另寻他法。
头上的尘土不要钱的掉在她的头上身上,她在杂物堆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台发电机。
她按着说明书捣鼓一通,竟然能正常使用,不过声音实在太大,她害怕被扶桑军队听见,只好用旁边放的一些“破烂”盖上,勉强能遮掩一二。
她兴奋的把机器接到印刷机上,打算印许多份报纸。
在她的人生中,这段经历十分的玄幻。
外面战况激烈,炮火声密集的响个不停,而她站在印刷机前,看着一张张报纸从机器里飞出来,散落在地上。
一阵大风呜呜吹过,地上“新鲜出炉”的报纸随风漫天飞舞,有那么一瞬间,她捕捉到某种浪漫的情绪,开心的放肆大笑,就好像她并不是在战场,而是在一个和平安宁之地。
笑过之后,她弯着腰到处捡起这些纸张,吹了吹上面的灰,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又偷偷从这里潜了出去。
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她被绊了一脚,不受控制的半跪。
她看到一具死透的尸体,他穿着华国的军服,脸庞还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他还睁着眼睛,似乎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而死,她忍不住弯腰阖上他的眼睛。
她望了眼刚才大笑的空旷室内,眼泪洒落在他年轻的脸上。
她摘下他的帽子戴在头上,和那些喊着“撤退”的华国军人一起走了。
当天晚上,她把报纸分发到前线的华国军人手上。
上面半个文字都没有写,只登了他们那些战友的照片。
作为华国的军人,他们多数并不喜战。
他们多安分守己,被迫陷入这场战争,却总是妄想有一天能回家去,面对扶桑,他们既消极又恐惧。
这三个月中,他们的周围已有无数人死去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有多少同袍,昨天还在你隔壁床铺说笑,今天却突然被击中倒地。
有人开始带头唱东北沦陷时传唱的歌曲,第二人也跟着加入,逐渐汇集成一场大合唱,人人悲愤的握紧了枪杆。
他们此时才开始醒悟,这场战役一旦开始,似乎就已然失去了逃跑的后路。
不进不是退的问题,而是面临死啊!
在沪市持续了近四个月的战役后,华国终于迎来了对战扶桑的首胜。
随着捷报传来,整个华国都陷入了震动。
这场胜利犹如一支强心剂,给华国人民带来了无尽的信心。
原来,就算面对如此强大的扶桑,他们也可以打赢啊。
三人在此时,又迎来了离别。
自如需趁胜追击,而希孟则要驻守沪市,江舒也要回家去了。
她在火车上扒拉出半个身子,不舍的朝他们挥手告别。
“珍重!”她语气微微哽咽,“活着来见我!”
等再见不到两人的身影,她坐回座位上,轻轻抚了抚桌上的那顶军帽。
沪市的捷报,使得征兵处热闹起来。
华国其余观望的男人,更多华侨华裔,皆投入到华国军队中。
而自如和希孟虽然分开,却在接下去的各种战役指挥中名声大躁,纷纷显露了过人的领导才华。
如此三年之后,扶桑宣告自己战败。
而鹰派的势力也通过这些战役逐渐扩大,同执政的鸽派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
华国人尚未从胜利的喜悦中走出,鸽派却单方面撕毁了和鹰派的合作协议,绪蒙密令手下发动了史称的“七九事变”,将霍明征以“政变”名义当场“拘禁”,举国哗然。
在扶桑的军队撤离华国境内之后,华国又陷入了内乱。
32/35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