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香琴站起来,“大家明天都不上工怎么样!嗳,我可不是光为了自己啊,你们瞧瞧你们的手,是不是都做粗了?”
另几人则唱起双簧来,“可不是,我前几天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脸,妈呀,这是我的脸吗,足足老了十岁!”
“天天都穿那身肥大的工服,难看的要命,完全看不出我的好身材!再这样下去,哪里还有男人喜欢我?”
“哎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都要嫁不出去了!”
华国的女人,无不是依靠男人的认同来肯定自己的价值,如今呢?
她们做着和男人一样的工作,领着和男人一样的工钱,可男人却不会因为这样对她们升出更多的喜爱。
那她们暗无天日的做工,是做给谁看啊?
大家纷纷搁了筷子,达成了共识。
“明天不上工了!”
“对,谁爱上谁上!”
江舒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全然不知,她近来无事,这天突发奇想,去自己小时候上学的学堂附近走了走。
学堂门口落了一个锁,她推了推,并没有推动,听闻因与另一所私塾合并,现已荒废了。
墙上的爬山藤疯长,门前那棵,童年时曾觉得很高的树,如今只有一个树桩。
她走到附近的凉亭里坐下,倚着栏杆,微微发了一会呆,就听见后面有人呼嗤喘着气跑过来了。
“少爷!”
狄生火急火燎的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群娘们!居然!居然说明天,不来,不来上工!”
他气呼呼的嚷嚷,“少爷,要我说,就不该让女人做工!脑子里除了男人就是嫁人,除了捣乱,她们能干什么!”
江舒皱眉打断了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让我想想。”
狄生直觉这次眼药没上成,她的态度一点都不愤怒。
得,他还得侍候那群娘们!
可江舒这话说的这么明白,他又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不甘不愿的退了下去,“好嘛……”
江舒举目一眺,发现希孟曾掉下过的那面湖,因为近来天气干燥,竟露出干涸的湖床。
她微微站起来,苍穹中云层低垂,冷风阴沉的刮过,她慢慢行到湖前,看到了一只不知为何死去的小鸟。
她望向这片童年最为熟悉,现在却全然陌生的乐园,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沉和悲伤浸透了全身。
眼前的荒芜,似乎打开了她身上的某个开关,她默然失语,任由自己被脆弱的情绪包围,脸颊淌下眼泪。
这么多年,她所深信不疑的,她所做的所有事,都只为了一个目标。
但是,这个目标是正确的吗?
还是,这只是她自以为的正确?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就像是落入一个无底洞,甚至还在不停的下坠。
她发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尽管她竭力想让自己恢复冷静。
直到有人抱了几件衣服经过,她连忙擦了擦眼泪,问道,“你这是去哪啊?”
“嗨!我去洗衣服!”那人笑呵呵的。
“这里还有水吗?”
“有啊,”那人爽朗的笑道,“这湖干不了,源头还有水呢!”
她微微一愣,忽然笑了,“谢谢你。”
“谢啥?”那人摆摆手,“我先走了!”
她复又望向这片湖,见一只白鹭正展翅高飞,眼睛又微微湿润,只是心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她看到了某种“希望”。
第二天,所有女工在上工前,都看到了一份报纸。
就算不识字,也能看懂上面的照片。
扶桑的军队军备先进,军人悍勇,又一次突破防线,平京失守了。
又有无数人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又有无数人为国洒下热血。
前线的华国人吃着干硬的粮食,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已破损的厉害。
女人们对视一眼,心有凄凄然。
她们以为战争很遥远,可如果有一天,扶桑一步步南下,打到自己跟前呢?
“去上工吧。”有人第一个打破沉默。
“给他们做身衣服也好啊。”第二个随即说道。
“我们不能停的。”第三个跳起来,坚定的往前走。
“是啊,有人在等着用呢。”
谁也没有再提起罢工的事,她们俱温驯的走进工厂,毫无异议的穿上了工服。
随着扶桑军队的大肆入侵,华国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吸收青壮年,前线的胶着状态,使得劳动力紧缺的状况愈演愈烈。
前线这么吃紧,后方怎么能断链子?
于是既开放倾兰苑后,华国的政府又相继开放了生育所、挽兰苑。
不知不觉的,华国街上的女人多了起来……
这几年发展迅速,国力正强盛的扶桑持续南下,而华国则节节败退,连连失守。
虽然江舒让人在报纸上客观分析了战况,认为最终华国还是会获胜,但民众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
谁都在自问,我们还打的赢吗?
靠着羸弱的士兵,靠着落后的军备?
在此时,江舒收到了希孟的信件,“民间一直指责我方抵抗不力,我将前往沪市指挥作战,不能让沪市也沦陷。”
自如也寄了信给她,“沪市不能被扶桑攻下,我将带兵北上拦截。”
江舒眉头一翘,心中大骇,忙叫了狄生过来,“我们在沪市有记者吗?”
“有是有,但现在不是战时,联系不上了。”
江舒想了想,抽出信纸,笔走蛇龙的写了好几页,封进了不同的信封里交予他,“狄生,我去趟沪市,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看情况把这几封信寄出去。”
狄生一脸骇然,“少爷,你要去沪市!”
“详细情况我不跟你解释了,我有重要的事要亲自过去!”她飞速的收拾自己的行李。
狄生虽走了出来,却转头就告诉了许茂琴,许茂琴连忙赶来阻止,“你要去哪?”
“妈,”她头也不抬,“我得去沪市一趟。”
许茂琴心尖跳的厉害,连忙拦在门口,“你去干什么?”
“自如和希孟都在那里,我得去看看。”她随意收了两件衣服关到箱子里提起,一转身,却见许茂琴如临大敌的张开双臂。
“小舒,你不能走。”许茂琴循循善诱,“子弹又不长眼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让我们怎么办?”
“妈,我不能不走,”江舒将箱子放下。
“他们是我重要的朋友,你也知道那边在打仗,我要是不去,这可能是我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我是办报纸的,沪市现在一个记者都联系不到,现在也该轮到我上了。
前线有那么多人,谁没有父母?要是人人都贪生怕死,我们还有救吗?!”
许茂琴的眼泪刷的下来了,“可,可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孩子,只有你是啊,你要是没了,我,我……”
江舒眼睛微红,“妈,我该走了。”
许茂琴的身子缩了缩,最终还是捂了满是泪痕的脸,让了一侧给她。
江舒去报社拿了一台相机,弄明白了怎么操作后,便只身前往沪市。
时隔多年,她终于要和他们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想刻意的煽情
所以很多心理都没有写
但是信息量很大
第37章 36
许多华国人都不能理解, 为什么区区一个扶桑,就让华国陷入了苦战?
要知道,华国的国土广袤, 人口众多, 无论什么规模都是扶桑的几倍, 怎么会在对战中接连失利?
身为总统的绪蒙,觉得心里甚苦。
华国的军队派系林立, 分为中央军和地方军,地方军是由各个大帅管理,中央虽下了命令, 可军在外, 将令有所不从啊。
就算是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还有大帅犹豫。
这可是我手中最重要的中坚部队,要是牺牲了, 日后可怎么办?真要是手下没兵了, 还怎么威风?
再说了,别人都没牺牲, 光我这牺牲了, 当我是什么?
这, 谁有能耐谁上吧,我才不做那傻瓜!
制军最为要紧的令行禁止尚且做不到,上头的将士如是, 底下的军人就更加了。
往往冲锋号一响, 就有不少人脚底抹油,不往前冲, 倒往反方向后退,做了逃兵。
妈呀, 对方是扶桑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瞧瞧人家那杆子枪、那雪亮的刺刀,再瞧瞧咱们手上的,买的武器虽是进口,但都不好使啊。
华国没有生产武器的技术,自然全是进口,免不了要做“冤大头”,而且不光做了,还得腆着脸继续讨好。
你那枪好用极了,下次再卖点给我呗!
身为弱者,连拥有必要的自尊都是一种奢侈。
加上鸽派与鹰派的对立,两方势力虽表面上宣布团结一致,实则背地里互放冷枪,一直不能绝对信任对方,使得对抗扶桑的力量又削弱不少。
江舒虽离沪市最近,然她收信也有时间,算算时间,她反倒是最后抵沪的那个。
火车站十分热闹,这几天,人们大抵知道扶桑要攻过来的事,他们是见识过东北如何失陷的,许多人陷入了恐慌之中。
有门路的去国外避风头,没有门路的选择南下,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
那么多人选择从沪市出发,江舒孤零零的在车站逆行,受到了无数瞩目。
还有好心人劝她,“小兄弟,沪市不安全,你赶紧哪来往哪去吧!”
她也不争辩,只是笑着回,“谢谢你,我得去找人。”
那人摇头嘀咕,“嗳,这兵荒马乱的,找个人多难啊!”
江舒却想,这两个人倒是最好找不过,她头痛的是先找谁比较好。
就这样,她脖上挂一只相机,右手拎一只箱子,慢吞吞的走出车站。
江舒并未考虑很长时间,甫一走出车站,就有军人走了过来,像是例行公事,指着她的相机问,“你是哪个报社的啊?”
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哥,真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恐怕不懂规矩。我是《愚公报》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听得眉毛挑了挑,上下扫了她一眼,“我这倒没事,只是我上头有命令,还得要请你去一趟。”
“上头?”她有些奇怪,“这,因为我是记者,还是因为我的报社有问题?”
那人皱眉,“哪个有这么多问题,让你去就去啊!”
他朝远处招了招手,便有一辆军用轿车开了过来,他打开车门,呶嘴示意她上车。
江舒略迟疑的望了一眼,犹豫的迈了一只脚上去,他颇不满道,“上去啊,还得我请你?”
“嗨,你也别怪我,我胆子小,可不经你吓啊。”她笑嘻嘻的回应,直觉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便拎着箱子,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车上只有她和司机,她尝试着搭了几次话,司机全程安静,只偶尔透过后视镜瞥了几眼。
车辆行驶到一处洋派建筑前停了下来,门口站岗的军人沉默的替她拉开车门,接过她的行李箱,“请跟我来。”
她怀着满肚子的好奇跟上去,心中忐忑,究竟是谁要见她?
正在沉思,忽听一声低笑,像是十分怀念,“猜中!你果然来了。”
另一道声音“啧”了下,语气埋怨又无奈,“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又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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