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乐知道江舒必然两手空空,好在他有准备,“好了,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啊。”
他心中慌张的很,只是自觉年长江舒3岁,怎么也要比她老究,于是强作镇定的迈步,在心中安抚数遍,却在跨进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立时左脚和右脚打了结,连同跟着的江舒也仿如软脚虾似的歪倒,于地上叠坐一团。
江舒只觉得身上都覆着一块大石,偏她气力不济,怎么也推不动。
潘乐此时还浑浑噩噩,待听到女人清脆的娇笑,才觉脑中乍然一响,脸连同脖子皆是红透了,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自己站起来后,听到江舒“嘶”的求救,便急忙去拉她,却是“啪”的一声闷响,“哎呦!”
两人双双捂着红肿的额头怒视彼此,这倒是引发更多人的围观,一时间男男女女皆觉有趣的大笑,朝他们指指点点,“瞧啊,这对愣头青!”
潘乐此时才想起扇子来,连连打开扇面遮脸,看也没看就拉了个站在附近的女人聊天。
江舒揉了揉额,扫视一圈后,便朝那一开始招呼他们的女人走去。
女人犹磕着瓜子,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声音软绵绵的嗲,“小后生,你找姐姐我啊?”
江舒笑着承认,“是啊。”
女人有些惊讶的调笑,“呦,年纪不大,心倒不小呀,你这小脸嫩的,毛都没长齐吧。”
江舒坐到女人旁边,一脸乖巧,“姐姐勿怪,我只是瞧姐姐面善,和我有缘。”
女人咦了一声,满嘴的吴侬软语,却是起了逗她的心思,“这倒是怪事一桩,你来这里,就只是和我聊天,就不想和我困觉吗?”
江舒呿道,“姐姐这么扫兴么?”
女人拍拍手掌上粘的瓜子壳,动手倒了两杯茶,“你叫我春莺便是,想和我说什么?”
江舒望了眼春莺,东拉西扯的先聊起旁的事来,春莺垂下眼睫,眼中扫过不解,来这里的人哪个真是来聊天的?
不过这孩子她并不讨厌,两人便一来一往的说笑,不知不觉慢慢深入。
等到喝完第五杯茶,江舒右手支颔,微皱眉头,有些疑惑,“姐姐,做女人好吗?”
春莺眯起眼睛,笑嘻嘻的,“女人啊?”她盈盈的问,“你说的是长了脚的子宫,没有思想的物什,温顺的绵羊,你觉得好么?”
江舒无端感觉到一丝冷意。
她整个人如坠冰窖,心里有个声音说:是啊,这就是女人。
不同于男人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女人囹圄困囿,隐忍沉默。
谁也不曾关心她们,人人洞见她们的遭遇,却谁也不曾发出声响。
女人是财政的收入,是孩子的母亲,却唯独不能是个独立的人。
她们软趴趴的堕于地底,人人行走于此,踩过她们的头顶,从不曾低首望上一望。
她不禁扪心自问:
这样的境况,我还要做女人吗?
可做不做女人,有得我选吗?
我说不做,我便真的可以成为男人吗?
她正思索着,那边潘乐跑过来拉起她的手,“我说你,不是你的钱花的不心疼是吧!”
原来是买的时间到了,护卫问询要不要续时,潘乐囊中羞涩,赶紧告辞。
她也同春莺告了别,春莺笑眯眯的朝她摆了摆手,“有空再来啊。”
她和潘乐又同行了一段路,潘乐在路上不停吹嘘自己的魅力和身边女人的曼妙身姿,直到她忍无可忍的“提醒”他到了分手的时候,他才一拍脑袋,“哎啊,都这么晚了。”
他急匆匆的回家,她望着天边西坠的金乌,发了一会呆。
后脑突然被什么砸中,她回首一望,却是陶自如。
“你去哪了?”他一脸兴师问罪,“好哇,你居然一个人出去浪!”
第9章 8(12.18小修)
陶自如通身气派,比起不着调的潘乐,更显英姿勃发。
他出身豪富,衣服平日不显,细看往往大有文章,今天穿了一件长褂,布料隐有流光,显然价格不菲。
江舒往日天天看他并没有多少感觉,此时才发觉这童年玩伴也长大了,14岁的他发如鸦羽,眼瞳漆黑如墨,脸庞的线条逐渐分明,却自有一股孤傲之气。
陶自如见她还有些出神,不耐的哼了一声,他今天闲来无事,直接便过来找江舒下棋,哪料到竟扑了个空,他起先不以为意,掉头去找了谭希孟,想当然是失望而归,索性便在这里等。
他见到江舒和潘乐这厮在一起,心气愈加不顺,“这朋友是作假的吗,出去耍竟不叫我?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江舒赶忙扬起笑脸,“没有的事,不过是我出去闲逛,恰好遇到潘乐了。”
陶自如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走到附近的小亭里,身后的小厮拱手朝她行了个礼,他高姿态的“嗯”了一声,敲了敲桌,小厮送上两罐汽水。
她有些新奇,“你从哪弄来的?”
他“呿”了声,嘴角矜傲的掀起,“这算什么!有钱什么买不到?”
小厮替他们开了盖,她饮了口,眯起眼睛,“这味道倒是不错。”
他不感兴趣的望了望她,倒是关心起另一件来,“潘乐能带着你去哪?”
江舒想了想潘乐当时的表情,便探身问他,“你知道倾兰苑吗?”
他觑了一眼问,“你们去那儿了?”
江舒倍感无趣的咋舌,抿了口汽水,“怎么你也知道,就我不知道吗?”
他“哦”了一声,眉毛危险的挑起,“怪不得耍了这么久呢?怎么着,玩得开心?”
江舒侧了头,赶紧把黑锅扔到潘乐身上,“哪呢哪呢,还不是那厮花了钱,提前出来多不值啊!”
陶自如又和她闲话几句,稀疏寻常的提起,“你有没有发觉,现在好似不太平?”
江舒闻言,很有求知精神的问,“这话怎么说?”
他看了眼天边,“你难道没发觉,有钱人的圈子风行大烟,现在路上的烟馆又开了不少。”
江舒细一思索,的确如此。
说来这大烟是西洋传来的,最初叫福寿|膏,曾经也被政府禁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国内这么多青壮光棍,就算设立倾兰苑也并不满意,总是游|行示威。
现今的政府分而治之,有一地先行放开了烟馆,民众吵闹声息,其他地方一看治乱有效,也纷纷效仿。
久而久之,大烟便成了正规流通之物,烟馆收入也并入到了地方财政,成了合法之物。
陶自如嗤笑一声,“战争过去还没多久,上一回我们打胜了,但他们还想吃我们的肉呢,你觉得这一次,我们打胜的机率有多少?”
就连新近崛起的扶桑国都对华国鹰视狼顾,更遑论其他老牌帝国了。
江舒微迷惘的摇了摇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又不能改变现状,想这些倒像是自寻烦恼。
就像是她看到的那些女人,既然这么多先辈都改变不了现状,她再想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就这样缩在壳子里,就这样独善其身。
他锐利的视线定定的望向她,“怎么没用?你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觉得要真是打起仗来,会跟你无关?”
商人惯会投机,他们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连陶熙静表面上支持鹰派,背后还派了陶自清去接洽鸽派,为得就是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确保陶家的安全。
近来时局日趋紧绷,陶自如觉得此时虽然和平,战争却一触即发。
他并不像父兄那样执着于沿袭累世的豪富,但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动的去接受命运。
她被这灼亮的眼神刺得有些受不住,她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那我们能怎么办?”语气中甚至有一些质问。
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陶自如看了眼不停冒泡的汽水,眼中有一丝坚定,“我想要出国去。”
他要去坚果国,近距离接触这个新晋大国,去看看它为何崛起,看现在的自己有何可为,而不是在这里看着逐渐败坏的时局。
他屈了屈手指,虽是疑问却像是早有了答案,“你同我一起吗?”
他想她一定会答应,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那里有最好的学府,有最顶尖的学者,也有开放的女人。
江舒大抽了一口气,额上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国外?
在那里,她可以是一个女人,她不必担心自己有一天被揭穿,祸及家人。
他的声音犹在耳边,却是疑惑,“怎么,你不想去?”
她却是站了起来,正经的朝他揖了一礼。
陶自如正有些疑惑,只听她说,“等我想通了,我再来找你。”
她飞快的牛饮了汽水,混乱的告辞,等回到家,狄生迎上来,告诉她谭绪淳也来找过她。
她转头又匆匆去了谭府,发觉余玄同也在。
余玄同和绪淳正在对弈,一边嘴上打着机锋,见她来了,便朝她招了招手。
“干爹,你们是在等我?”她有些吃惊。
余玄同和绪淳对视一眼,却不露声色,“没什么,只是今天听自如那小子说你不在家,便着人打听了你去哪了。”
她对着陶自如可以直白的说自己去了“倾兰苑”,面对长辈,尤其是余玄同,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干笑几声,“也没什么,就碰上同学,闲逛了会。”
两人没再说什么,轻易放过了她。
她之前思绪混乱,脚下自发回了家,现在人清醒着,便又不想回家了。
于是赖在谭家用了饭,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就连绪淳也反常的绷着脸。
用完饭,她便和希孟回房聊天。
希孟现已15,小时长得剔透,这时外貌更为俊逸。他的瞳仁呈琥珀色,皮肤白皙,双唇薄而冷淡,下颔线条柔和,气质如冰山雪巅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之前有同学笑过他长相女气,被他着实修理了顿,从此再没有人敢嘲笑他。
她跟着希孟进了他的卧室兼书房,没话找话的明知故问,“自如今天来过啊?”
希孟也不拆穿,只一双眼睛像是洞见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坏事,居然不敢说?”
她有些无奈,便招供了潘乐,“我真是被拉去的,我发誓,去之前我都不知道那地方。”
希孟不说话,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是翻开桌案上翻了半本的书,她看到旁边有份报纸,标题写着“总统急症病危”。
总统不过50,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急病?她脑海中模糊的闪过什么,无意识的扣起手指,“总统病危,那下一任总统是谁?”
希孟淡淡的笑了,似乎对她的问题感觉好笑,“你觉得会是谁?”
9个大帅,谁会做下一个总统?
总统在时,属意让余玄同接任,而现在似乎又有了变动,如今的形势似乎是鹰派和鸽派各自角力,底下暗流涌动,她真的想不出来……
希孟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愚钝很是无奈,他抽出报纸,“你不如等上几天,报纸上自然会写。”
“可我感觉你知道。”她感觉失落,好像身边的两个朋友都比她聪慧。
希孟想了想,“你有没有觉得,总统的急症来得太突然了。”
她点头。
“突然的像有人不愿意他再做总统,我们这位处江南,就算察觉到不对,北上也要一定时间,而如果是附近的大帅,这会就能见到总统了。”
平京附近有两位大帅,一位治东北区,一位治河北区,而河北区最近。
另一头的书房,两个大人正在喝茶。
“那厮披了鹰皮,似乎一直属鸽派。”绪淳捧着茶杯,“如果鸽派真的上位,我们会如何?”
余玄同凉丝丝的笑,“如果是我,自然会拿你开刀,杀鸡儆猴。”
绪淳的职位不高不低,却在鹰派极有声望,只要动了他,自然有敲山震虎之效。
“那我可真是倒霉。”绪淳闻言好笑的吹了吹茶叶,倒是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忧。
“左不过再贬一回,舆论所迫,他可不敢对你动真格的。再说了,鸽派那帮人可没这么硬的手腕。”余玄同这样说完,却又觉得不对,鸽派是不敢,但要是后面牵扯了他国,可不好说了。
绪淳知道他想起了江裘,一时也有点沉默。
过一会,绪淳站了起来,“我们虽不怕,但我还是有些不安定,这样,不如让小舒他们去国外暂避?”
玄同对此倒是赞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绪淳,总统身边有什么人能让他突然重病?”
绪淳的眼镜微微滑下,他不自禁扶了一扶。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总统因他而提拔的警卫员,他的亲弟弟——谭绪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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