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魏家对上李家,是一点都不怯的,对于这封千里迢迢来自京城的信,魏大伯在打开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说之前两家定亲的时候,他还想着李家人能够提携自个儿弟弟一把,现在是完全不敢有这个奢望了,李家又折腾了十几年,在地方上已经完全说不上话了。
再者,他这个弟弟,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再怎么提携都没有用,虽然不贪不腐,可他也不管事儿呀。
一个燕县知县的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吏部考评从来就没有得过优,所以屁Ⅰ股也从来都没离开过知县那个位置。
跟李家的联姻,基本上算是一步废棋,李家江河日下,魏仁不求上进。
这婚事真要论起来,还是李家沾了光,当年李家愿意把嫡女下嫁给魏仁,可不是为了投资魏家,而是李家的嫡出姑娘被养坏了性子,真要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头,谁能容得了这个。
自家弟弟在仕途上不求上进,对于后院之事儿那也是能不管就不管,基本上全由着李氏说了算,这在大户人家也算是少见了。
李氏那性子也就是能在自家弟弟的后院里能过的是自在点,放别人家里头,可没这么舒服。
李家的来信照例是文绉绉的,满纸的圣人言,开篇压根就不用读,直接略过去就成,这也是魏大伯早就已经总结出来的经验了,一直到书信的末尾才提到‘分家’这两个字,为什么分家,这个家要怎么分,一概不提。
魏大伯都不知道,这个‘分家’是要长房和二房分家,还是让二房内部分家,人家在信上压根就没提,云里雾里的,通篇就只有两个字有意义——分家。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氏蹿腾的,否则,几千里之外,李家干嘛眼巴巴的送这么一封信过来。
第21章
魏大伯心里头着实气恼,这是他魏家的家务事,哪里有李家插手的余地,更何况这满纸的废话,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甚至连怎么分这个家都言语不详。
都说揣测上意,可他跟李家的掌家人乃是同级官员,对方虽为京官,可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体系的,谁也管不着谁,凭什么让他来揣测李家人的意图。
今时不同往日了,往前数三代,李家是大族,魏家不过是泥腿子,如今已然平分秋色,魏大伯心里头早就已经有这个认知了,可如今看来,李家人还未清醒。
因着这封信,魏大伯一连好几天都心情不畅,连带着魏府气氛都不太好,不过,这其中的缘由,魏大伯就只告诉了老娘一个人,连夫人都没说,左右他也不会听李家人的,稀里糊涂的分了这个家。
不过魏老太太的意见却跟魏大伯不同。
“我知道李家跋扈,分家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该是由李家来提,但是这对老二家的两个孩子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时歌虽然年幼,可以已经是秀才了,又有咱们帮衬着,不至于立不起来,如今这样,又跟分家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名正言顺的分了家,虽然名声上不好听,但至少也避免了兄弟之争,时哥儿那孩子争气,老二家那一亩三分地压根就不够他瞧的,还不如现在分个干脆,免得李氏多做纠缠。”
魏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心里清明的很,她是经历过丈夫读书中举之后家里天翻地覆变化的,知道功名能够给人带来什么,时哥儿比他祖父强,甚至比老大都强,又何须盯着老二那点儿东西。
可惜老二媳妇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了,这么早就急着要分家。
魏大伯也明白母亲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李氏想分家就分家,还以为是我们怕了她们李家呢,日后保不齐会更过分,李氏毕竟是时哥儿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分了家,很多事情上,李氏照样有插手的余地。”
旁的先不说,单就婚姻这一项,李氏就有足够大的分量,等到时哥儿成了婚,李氏若想要搓磨儿媳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分家不分家的,对于大侄子来说,压根儿就没有多少区别,别指望分了家以后李氏就插不了手了。
“这倒也是,别让老二媳妇儿尝到甜头,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魏老太太也是对这个儿媳妇没法子,就跟着刺猬似的,放在那里碍眼,想要挪动一下又扎手。
分家这事儿,到底是搁置下来了。
非但如此,魏大伯还让夫人停了给李家的年礼,原本两家是当亲戚处的,虽然柳州城距京城路途遥远,可这年礼千里迢迢的还是会送过去。
今年就罢了,不能让李家觉得他们魏家好欺负。
从头到尾,魏时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大伯为什么心情不好,更不知道李家来信说分家这事儿。
不过若是他知道的话,也没什么用处,对于他来说,现如今分不分家都没什么区别。
他的心思都放在乡试上了,姨娘如今又跟着他一块儿住在大伯这里,燕县已经没有什么他惦记的人了,别看父亲不爱管事儿,那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近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离乡试越近,魏时兄弟俩就越紧张,学习的时间也不断延长。
魏时还好说,身子骨原就不错,这两年把上辈子做过的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又拾起来了,哪怕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也只是脸上多了俩黑眼圈而已。
魏定就不行了,他跟堂弟差的年岁挺多,按理来说不该放到一块比较,可两个人都在备考乡试,很难不放到一块儿做比较,尤其年幼的堂弟功课比他更出色。
所以魏定的日常作息跟堂弟是差不多的,堂弟什么时候起床,他便什么时候起床;堂弟什么时候读书,他便什么时候读书;堂弟什么时候睡觉,他便什么时候睡觉。
甚至连做那什么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的时间,都是一致的,说起来这两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堂弟教给他的,说是对眼睛好,对身体好。
后者他倒没什么体会,前者的效果他确实是体会到了,每次做完这所谓的眼保健操之后,眼睛确实没那么干涩,想来是有用的。
不过他身子骨到底是弱,一样的起居作息,堂弟还好好的,他却是生了病。
“你呀,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魏大伯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儿子,旁人家都是劝着孩子多用功读书,可她们家就不一样了,甭管是儿子,还是侄子,读起书来,一个赛一个的用功刻苦。
她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自尊心强的时候,所以儿子才会这么用功,硬照着侄子的作息时间来,心里头有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
这也正常,只是身子骨不争气。
魏定这会儿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后悔,还是懊恼,就快要乡试了,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准备的不充足,如今又生了病,可谓是屋漏又逢连绵雨。
简直是倒霉透顶了,对乡试就更没把握了,尤其是算学,他跟堂弟的水平差得远着呢,也不知道其他的考生都是什么水平。
他本来水平就不高,又赶上生病,脑子都快成浆糊了,现在再做算术题,把题目读明白都要废功夫。
“谁让我这么倒霉,实在不行,今年我就不去了。”说完这话,魏定心里头仿佛是松了口气。
他是真觉得自个儿没准备好,到时候跟堂弟一块过去,一个中举了,一个名落孙山,家里头是庆祝,还是不庆祝,怎么着都不好看。
若是他侥幸能中举,那名次肯定也是在堂弟之后,他自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早早的就已经认清楚现实了,但是夫人可是对他寄予厚望。
还不如再准备三年,等他准备充足了,名次到时候也能高一些,再者,他跟堂弟不是同一届的考生了,也就没那么多比较了。
得,知子莫若母,儿子想什么,当娘的还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看看再说吧,身体实在撑不住,那就只能再等三年了。”
身体当然是更重要的,她也还是希望儿子这次能去试一试,从中秀才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准备了五年的乡试,也该去验一验成果了。
这事儿她也问过老爷了,虽没有必中的把握,但也在两可之间,跟三年前比起来,这一届乡试值得下场一试。
第22章
魏定到底是没去考试,乡试再重要也比不过身体,更何况这一次乡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早先还好端端的,到了这紧要关头人,反倒是病了。”魏定的夫人絮絮叨叨的道。
心里头难免有些意不平,一同读书的两个人,夫君的堂弟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明日出发了,自家夫君却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只能再等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等啊,这倒霉事儿怎么就落到自家身上了。
已经做了决定,魏定这会儿倒是平和的很,“天灾人祸原就不是人可以预知的事情,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儿呢。”
他这副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在把握不大的情况下,去乡试折腾这么一遭,实在是不划算。
堂弟倒还好说,文章已经到火候了,很大的概率能够中举,就算是这次中不了举,那也算是攒经验了,反正堂弟又不像他,在考舍里头呆九天,半条命都没了。
魏定这会儿比谁都能想得开,之前跟堂弟较着劲儿熬夜读书的是他,这会儿心平气和能耐得住性子的,也还是他。
他夫人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就算是心里明白这些事儿跟魏时没关系,也免不了有些迁怒。
魏时同大堂嫂压根儿就没怎么接触过,哪怕是家宴,女眷和男眷也分桌而食,打照面的机会少,能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是以,魏时压根儿就没发现大堂嫂对他的迁怒。
马上就要出发去赶考了,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他还在苦哈哈地被大伯考教学问。
“背诵肯定是难不倒你的,这些书册我看你都快要倒背如流了,还是考你几道律学的题目吧。”魏大伯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是已经出好的律学题目。
他为官多年,不管是写文章,还是诗赋,跟年轻时比起来,老练了不少,但灵气也少了不少,这么比较起来,还真说不好哪个时期的作品更好。
不过律学就不一样了,他是一州的父母官,所学的所有学问里头,最离不开的便是律学,可以说律学里头的知识他每日都在践行。
水平跟年轻的时候比起来,那绝对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些律学题目也不是随随便便出的,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前几道都是基础题目,没什么弯弯绕,后两道牵扯到的知识点就比较多了。
他这也是有心想要考校侄子一二,最后这两道题目说难也不难,就是牵扯到的律法条文过多,想要写出来一部分很容易,但是想要把这些全都写全,那可就难了。
乡试毕竟是头一个把算学和律学加进来的考试,难度不会太大,考的都是最基础的内容,就看能不能掌握全面了。
魏时也不瞎矫情,大伯能出题指点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管是什么时候,别说是临行前的头一天了,便是临考前的头一天又如何。
就这么几道题目,连做题带讲题整整用了一个半时辰,等爷俩忙活完,晚膳时间早就过了。
“也别回后院了,咱们直接在书房吃算了。”魏大伯是个不拘小节的,他还想着趁人吃饭的功夫,再给大侄子讲几个案例的。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那成,侄儿就在这儿吃了。”
魏时巴不得能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呢,大伯公务繁忙,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来教导他和堂兄,离乡试就这么点儿功夫了,比起自个儿看书,当然是听大伯讲几句更有用。
“你们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跟我还是同年呢,他向来是喜欢那种辞藻华丽的文章,所以遣词造句你就得注意了,不能太过朴实,尽量华丽一些,看起来有美感。”
对于这方面,魏大伯还真有点不放心,大概是因为他们魏家底蕴不深的缘故,他爷爷那边儿还在地里头刨食呢,所以不管是父亲,他是他跟二弟,写文章都偏重务实,到了小一辈儿也还是如此。
魏定和魏时这小哥俩文章的遣词造句也都偏朴实,辞藻华美的文章不是他们欣赏不来,而是不习惯写这个,更不擅长这个风格。
主考官若不是他这个偏爱华丽的同年,定哥儿中举的概率能有五成,但主考官的喜好跟定哥儿擅长的风格恰恰相反,那中举的概率可就不到五成了。
这也是他没逼着儿子非去赶考的原因之一,实在是把握不大。
魏时的文章也偏务实,不喜欢用一些过于浮华的词,相反,钉是钉,铆是铆,写文章的时候经常会引入数据,严谨是相当严谨,很有说服性。
但句子一板一眼的,能让考官看到能力,但文采就不好说了,最起码,真要比起文学性来,是不够出彩的。
作为考生,哪能不关注主考官的喜好,不过朝廷的任命下来也没多久,魏时都还没打听到主考官是哪一位呢,更别提人家的喜好了。
不过也真是够巧的了,主考官居然是大伯的同年。
“那这位主考官有写过什么书吗,或者有什么流传在外的文章?”魏时皱着眉头问道。
只说偏爱辞藻华丽的文章,这未免太过笼统了,还得是瞧一瞧这位主考官自个儿的文章,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书倒没怎么听说过,他的文章应该有几篇流传在外,毕竟是状元郎嘛,不过我这边还真没收录,我已经着人打听了,等把文章找好了之后,再让人快马给你送过去。”
虽然是同年,但人家是一甲状元郎,他不过是二甲,还是掉在了二甲的尾巴上,彼此并没有什么往来。
文风也不同,比起状元郎精致华美的句子,他更欣赏的是当时的榜眼,言之有物,没那么空洞和浮华。
所以这位状元郎过往写过什么书,又有哪几篇文章流传在外,他还真不太清楚,刚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去打听了。
第23章
主考官的喜好固然重要,但最终决定考试成绩的仍旧是学识,主考官的喜好更像是书面成绩,一个人字写得好,肯定会比字迹一般的多几分印象分,但也仅此而已了。
若是暗合了主考官的喜好,名次或许会比原本的往前提几个,若是跟主考官的喜好相悖,名次也不会掉落太多,二十几个名次就顶天了。
所以最需要注意主考官喜好的是两类考生,一类是坠在尾巴上的,最容易落榜,几个名次之差,便会名落孙山,务必得好好注意主考官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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