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燕县的教书先生,除了县学里的之外,功名最高的也就只是秀才了,魏时当初也是在何秀才的私塾里读书。
但是京城就不一样了,举人、进士都不稀罕,大舅兄也是进士出身,有时间也能指点一二,再说李家乃是书香世家,家中请的先生起码也得是个举人吧。
也难怪李氏动心,这人素不来瞧不上燕县,弹丸小地,民众粗俗,万万比不得京城。
如今可以离开了,定哥儿也能跟着在李家读书,就算读不出什么道道来,日后也有李家扶持,多好的事儿,怎么会不答应。
按理来说,长子带着白姨娘去了京城,如今夫人又要带着小儿子去京城,他在这燕县,基本上就成了孤家寡人,应当心里空落落的,不怎么舒服才对。
但并没有,在最初得知夫人要带着小儿子离开时,魏仁心里头更多的是轻松,仿佛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被移开了。
孤家寡人好啊,没人管,没人问,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是这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自由生活还没开始呢,兄长的书信便到了。
夫人带定哥儿去京城这事儿怕是没指望了。
不过跟李家比起来,当然是刘家更好了,那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而且李家子嗣兴旺,甭管是男儿,还是女儿都不缺,自然也就不怎么稀罕,哪怕李子成的嫡女也一样。
但刘家就不一样了,刘唐将军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名声不是很好,悍勇了些,年龄也大了些,可称斤论两,那肯定是要比李家那边贵重的。
一想到未来会有这样的亲家,魏仁甚至都觉得在夫人面前的底气都比以往更足了。
这事儿李家怕是还不知情,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兄长在信上说,预备过年前后就让时哥儿跟刘家小姐成亲,同在京城,时哥儿成婚,也是要邀请李家人过去的。
到时候怕是会写信过来兴师问罪,也罢,能得一日安生,便得一日安生,夫人反正能从李家那边得知这消息,也就用不着他巴巴的过去送信了,省得平白惹一身麻烦。
魏仁的算盘打得精明,冷眼看着夫人不断收拾去京城的行李,尤其是给小儿子带的东西,那都是亲自张罗的,因为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连请到府上的教书先生都给辞退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行李收拾好了,还能再放回去,教书先生辞退了,还能再请回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要他说,小孩子读书好不好全凭个人,时哥儿当年也没人管,一开蒙就在何秀才的私塾里,不也中了举人。
——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赶着在年前走完了这五项,六礼就差亲迎最后一项了,跟往日读书做功课的辛苦比起来,做这些事情更多的是要跑腿儿,越是到年节的时候,路上的人就越多,坐马车耽搁事儿,魏时基本上都是骑马。
这天寒地冻的,这些礼节走到一半的时候,魏时就把露指的手套给苏出来了,各种厚衣服往身上加,骑在马背上冷,可是下了马跟人谈事儿的时候又觉得热。
还不如读书的时候舒服呢,不过这样的人生大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遭而已,不光是两个人的事儿,还是两家子的事儿,魏时也不想留下什么遗憾,努力往尽善尽美的方向去使劲儿。
未来女婿是如何辛苦的,刘将军跟刘夫人看的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四个儿子定亲成亲,加起来也没魏时自己受的累多。
真的是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正月十六,但魏时的大伯母还在路上呢,估摸着得正月初几才能到。
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大部分都是魏时自己弄的,即将成为一家人,这门亲事也是他们两口子看好的,瞧着未来女婿累成这样也挺心疼的。
可有些事情他们不能帮,也不能主动提出来一切从简,女儿家的颜面都是从这些事情上体现出来的。
枫姐儿本来就被耽搁了好几年,属于大龄了,越是这样,外人才越会去看这些表面上的东西,魏时都能给自家女儿做面子,他们老两口就更不能在里边‘捣乱’了。
“这一段时间好好缓缓,也没什么事儿了,等你大伯母到了京城,剩下的就都是我们长辈们的事情了,你也好好松快松快,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刘唐颇为慈爱的道。
按理来说他是做岳父的,俩孩子成亲之前,不说使几个‘小绊子’,也该板着脸,让未来女婿知道他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
可魏时这孩子,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比老友说的还要老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心诚。
没想着压女方一头,也没什么可笑的‘自尊心’,为人处事落落大方,样样都尽量做到最好。
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而且瞧着这孩子没人帮没人问的,大伯远在柳州城,做老师的又忙的一个头两个大,压根就顾不得管。
他是真觉得心疼,这要是自己的孩子,他可舍不得,不过等成了亲,也就成自己孩子了,现在只能算是半个。
刘唐脸上是满满的慈爱,魏时也觉得窝心。
别看这些事情都是他忙里忙忙的在跑,可这原就是男方应该做的,自古的规矩就是这样。
刘家很多事情虽然不能插手,可暗地里也是给了照顾的,魏时请的媒人,就是刘家一开始准备好的,是京城里边儿出了名的媒婆,等闲人家都请不去。
有些事情没做到位,刘家也没计较,甚至还宽慰他。
魏时现在是真心把未来岳父、岳母当成是自个儿的长辈了,就像大伯和大伯母一样的长辈。
这父慈子孝的,刘钰怎么瞧都觉得别扭,他不过是在外祖母家中小住了半个多月,快过年了,就从灵州城赶回来了。
一来一回这才多久,舍友就要当他姐夫了。
他刚回京城那会儿,还没到家呢,曹安就跟他说这事儿,他当时真以为曹安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倒不是觉得魏时不好,只是魏时跟他姐姐,感觉就好像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唯一跟两边都有关系的就是他了。
可关键是他也没使劲儿呀,怎么就成了呢,而且速度还这么快,连婚期都定下了,再有半个月,姐姐就是魏家人了。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更别提亲眼瞧着了。
不过,这两人能在一块儿也好,姐姐确实是年龄大了,不能再在家里待下去了。
魏时远比同龄人成熟,甚至比他几个哥哥都要成熟,应该不会喜欢娇里娇气的小姑娘。
魏时娶了他姐姐,两个人应该也算是相得益彰了,很是合适。
第48章 二更
还有一天就是大年三十,魏时总算是从这些忙碌的琐事当中脱身开来了。
原本他是打算从刘府回来之后,就痛痛快快睡一觉的,这段时间功课都赶到晚上去做了,睡眠时间可以说是压缩了不少。
可从刘府回来,后边还跟了个眼巴巴盯着他瞧的刘钰。
这孩子几乎是一放假,就跑到灵州城外祖父家去了,昨天才刚刚回来。
之前对他和刘小姐的事情概不知情,出去玩了一趟回来之后,他和刘小姐就只差最后亲迎这一项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了刘钰板上钉钉的姐夫。
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也实属正常。
魏时是骑马过来的,刘钰却是坐马车来的魏府,堂堂刘家后人,不至于连马都不会骑,只不过这大冬天的,凛冽的寒风吹着,跟其他三季的滋味儿实在不一样,刘钰从来都不在冬日里骑马。
不过这不妨碍他瞧上魏时的手套,跟普通手套不一样的是,魏时骑马时所戴的这幅手套手指部分全都短半截,十指全都露出半截来。
虽然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但明显是这样更加灵活,冬日里吃个烤肉、磕个瓜子、喝杯热茶,带着这样一副手套总比光着手强吧。
冲未来姐夫要东西,刘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这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舍友,关系就更亲近了。
魏时是有几副备用的手套,但这手套就像是衣服一样,都是量好了尺寸才做的,很显然他的尺寸跟未来大舅子不一样。
魏时偏瘦,十指也又瘦又长,骨节明显,刘钰呢,这一段时间减肥是有些成效了,脸瞧着不似往日圆了,不过仍是一个胖乎乎的白包子,手也是一样,细看的话,手背上甚至还有肉窝窝在呢。
可爱是可爱了,但他带不下去这副手套。
这就有些尴尬了。
“我拿着这副回去,让针线房照着这个样子给小爷做上十套八套。”刘钰有些气恼的道,一副手套做那么紧干嘛,就不怕勒手指头吗。
“行行行,你高兴就行,等瘦下来之后,我这套就能直接拿着用了,你还是好好锻炼吧,我看伯父伯母,还有几位兄长都挺瘦的,可见是你平日里吃的太多,又不好好锻炼的缘故,才会导致这婴儿肥至今都没减下去。”
这么大的人了,再说‘婴儿肥’,魏时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刘家人除了刘钰之外都挺瘦的,可见没有什么肥胖的基因,如果能管住嘴、迈开腿,还是可以瘦下来的。
刘钰比谁都想瘦下来,只是家里人对他向来娇惯,尤其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这去灵州走了一趟,体重非但没有继续往下减,而且还胖了点。
瞧瞧自律到‘令人发指’的未来姐夫,刘钰觉得自个儿减肥的希望还在这位身上,等大婚之后,他就搬过来住,小舅子住在姐夫家里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不过,“国子监没放假之前你就跟我姐见过面了,怎么一点儿都没提听你提过这事儿,是不是好兄弟,藏那么严干嘛?”
他当时是一点异样都没看出来,这也太能沉得住气了,除了是好友之外,他好歹也是小舅子嘛,这事儿跟他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会往外传。
事实却是,不光魏时没有跟他说,家里头对他也是守口如瓶。
去灵州走了这么一趟,全家人,不对,应该说是全京城,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魏时这会儿分外想念他两米宽的大床,小舅子这些哼哼唧唧的问询,纯粹是闲的,他能守口如瓶,为的还不是女儿家的名声。
既然这么闲的慌,那就背书吧,课堂笔记看了那么多了,早就应该开始背书了。
以前是好友、是舍友,有一些事情他只能劝,不能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身份上不一样了,姐夫管小舅子读书,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魏时塞了一本论语给刘钰,让人家从第一页开始背,他自己呢,仗着关系比之前更亲近了,直接在书房的大床上倒头就睡,连待客之道都不顾了。
也是,这关系谁跟谁,用不着当客人对待。
一页页背书的刘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不过他也习惯了,魏时就这臭德行,经常拿他和曹安当小孩子管。
只不过之前没这么明显,也没这么……亲密。
像魏时这样的端方君子,关系得亲密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不见外、不拘礼。
不得不说,除了曹安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的刘钰,还是有点高兴的。
——
正月初六,从柳州城过来的魏大伯母,终于在这一天抵达了京城。
魏时一大早就带人跑到城门口去了,等着迎接大伯母。
看起来就好像是个面子工程一样,但魏时真的有在真心诚意的做这件事情。
可能是他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所以对家族并不是特别的有认同感,父母应当才是孩子最至亲之人,哪怕是嫡亲的大伯和大伯母,那也是要远一层的。
所以就算是大伯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魏时感激归感激,但很多事情他并不想麻烦大伯和大伯母,因为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人家的责任,也不该归人家去做。
正的是因为受之有愧,所以魏时尤为注意,早早的到城门口等着,其实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可能在旁人看来是傻子,是在装模作样,是心思敏感。
但是不做这些事情,魏时心里头不安,做了这些,心里头才能好受点。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魏大伯母又是一介女流,这么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狼狈。
当然着装没什么问题,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绾着,只是气色不太好,看上去很是疲惫。
魏时眼圈有点发热,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大伯母一路辛苦了。”
“好孩子快起来,这算什么辛苦的,我早就想来京城了,只是你大伯这么多年都没有调过来,我这也算是沾你的光了,将近二十年都没看过京城了。”魏大伯母伸手把人给拉起来。
自家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她们这边要是一个人都不过来,那也说不过去。
想想还在燕县的二弟和二弟妹,这俩人不来也在情理之中,可又不是不知道消息,好歹给新媳妇儿捎份礼过来呢,也算没失了礼数不是。
这算什么,不管不顾不问,聘礼是她们大房出的,过来照应婚礼的,也是她们大房的人。
也难怪自家老爷气恼,哪有这么做父母的,要不是时哥儿已经不小了,又是举人之身,老爷真能办得出来把孩子过继到自个儿名下的事儿。
反正二弟和二弟妹又不是没有孩子,早知道这俩人这么对时哥儿,早在五年前,就该过继过来的。
不过想想白姨娘,时哥儿向来重感情,应该不会同意。
从正月初六到正月十六,就只有十天的功夫,魏大伯母过来这么一趟,可不是只参加婚礼这么简单的事儿。
初七,就亲自备了礼去刘家,一来是在婚前看看人家姑娘。
二来,也算是赔罪,时哥儿毕竟是小辈儿,办这些事儿虽没出了岔子,可对刘家也有怠慢之嫌,人家不计较,她们也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想到魏时能有这样一门亲事,先不说刘氏家族在大靖朝多有名望,刘唐将军可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自家老爷做官这么多年才到正五品而已,二弟就更别提了。
这门婚事怎么看都是高攀了。
是以,她才会特别担心,刘家小姐的一些事情她也听说过,刘唐将军跟夫人的相处,那也是跟寻常夫妇不同,刘唐将军的惧妻之名都传遍大靖朝了。
她也怕侄儿成婚之后被人欺负了去。
虽然木已成舟,但她也想见一见,看是个什么性情的,时哥儿信里边夸的再好,可也是个没经事儿的少年郎,这么多年光顾着读书了,这些事情上连个皮毛都未必会懂。
魏大伯母是拿看儿媳妇的标准去看刘枫的,模样个头肯定是过关的,家世就更不必说了,瞧着一举一动,规矩也是学过的,听说话,也是知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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