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就有点没法理解学生了。
哪怕是想拿着方法换名呢,也别比那些铜臭强啊。
“你是想换处宅子?还是家里哪里有需要?这东西你先留着,不着急把它拿出来。”
着急要一大笔银子干吗,除了换宅子之外,他还真想不到别的可能。
从来都没管过家的沈舟,对自己名下的产业也就有些大致的印象,城西他就现在这处宅子,城东那边,应该是还有一处七进的宅子,学生真想换地方住,也不用找别的地儿,直接去那儿就行。
至于银钱,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不动公中的,几万两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魏时可不知道自家老师这么嚎,可关键是他不想吃夫人的软饭,难道就能伸手拿老师的银子了。
“不是宅子的事儿,就是……”魏时有些不好意思,照旧是相当含蓄的表达,表达自个儿不好意思花夫人的银钱养家。
“这有什么,你就是在国子监里待的太久了,连带着把那些迂腐气也学会了,花夫人的嫁妆怎么了,你现在花了,以后又不是不能补上,再说了这点钱算什么,两口子何必分得这么清楚,说句不好听的,甭管是你的,还是她的,等百年以后都得留给孩子。”
魏时当然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就是因为自个儿没有,所以才会计较这些。
他要是产业无数,银钱一大堆,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小钱,花了就花了,他可以给夫人更好的。
前世今生,都没有过暴富的经历,在银钱上的小心计较,可以说也是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吧。
魏时真觉得这是在占夫人便宜,如果角色颠倒过来,他是出银子的那个,这一会儿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学生这一时半会儿还调整不过来,您就当我是给自己弄个心安吧。”
魏时也觉得自己这种小市民的心态也真是够了,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此时就求个问心无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舟还能说什么,连自己夫人的嫁妆用着都觉得不好意思,他那些银钱也就不用拿出来了,拿出来也是白拿。
“行了,把这些东西都收着,跟老夫走一趟,路上好好想想,见了户部尚书该怎么说。”
第56章 一更
沈涛年长了沈舟十多岁,到了他这个年纪,户部尚书其实已经干不了太久了。
就算是这几年不致仕,也在户部待不了太久,这个衙门毕竟管着全国的财政,工作力度可想而知。
换言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养老的衙门,沈涛估摸着再有上一两年,就得给新人腾地方了,至于他,不管是去礼部,还是直接致仕,反正对他来说,也都差不多。
一两年的时间,还是可以把这法子推行下去的,说不准还可以在户部多待上一年半载的。
跟弟弟喜欢水利,所以在工部待了二十多年一样,沈涛对户部同样爱的深沉,几十年就没挪过地方,从员外郎一直做到尚书。
若是多挪几个地方的话,他或许还真能摸到从一品的门槛,但是在户部待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也就是停留在正二品上了。
他本人倒是没觉得有多可惜,就是亲人朋友不少替他叹惋的。
“这方法好是好,但是具体能不能推行,怎么推行,还有怎么奖励,还得看圣上的决定。”沈涛比弟弟更容易接受把这法子拿来换钱。
全国上上下下哪个地方离了银钱都转不了,于家,于人,同样也是如此,再说了,凭真本事拿钱,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兄长这么干脆利落,倒是让有心替学生描补的沈舟无话可说。
得,这事儿反正是托付给兄长,要是兄长办不了,那应该也没旁人能办得了了。
而且他素来信任兄长,定是能够把这些法子在圣上面前卖个好价钱。
魏时作为沈舟的学生,当然不是头一次见师伯了,不过这应该是最有存在感的一次。
“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阿拉伯数字,老夫倒是知道,就是没想过能这么用,平时在家也接触过账本吧。”
这不只是接触过的问题,没认真钻研过,也不可能提出新的方法来。
魏时确实是接触过账本,但这东西可真不是他琢磨出来的,上辈子的经历不能提,就只能是往下编了。
“学生之前看过家里的账本,也帮着核算过账,能想出这些方法,也算是误打误撞。”
“误打误撞?”沈涛沉吟,这世上可没那么多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情,想来必是自谦之词,“算学怎么样?算了,老夫给你出几道题吧?”
他也懒得听那些自谦之词了,有没有真学实才,做几道题就能见真章了。
魏时的算学水水平如何,沈舟这个做老师的当然清楚了,他虽然不教学生有关科举的内容,只教水利工程方面的,但里面也涉及到了大量的计算。
不得不说,学生的算学水平是在他这个老师之上的。
就是不知道跟兄长比起来如何。
沈涛也算是算学爱好者,这一点跟时下大多数的读书人都不太相同,主流圈子实际上还是把算学排除在外的,哪怕这一个科目已经进入了科举。
算学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只不过比较小众。
沈涛早年的时候,也是想过成为一代算学大师的,只是能共同交流难题的人太少了,更重要的是他在户部一待就是那么多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把官职做到了正二品,在算学圈子里头就没多大的名气了。
对魏时来说,最十拿九稳的就是算学题目了,还好,师伯没有像老师当年一样,直接给他出个策问题。
老师当年给他出的题目是关于黄河的治理,换到师伯这儿,那可能就是全国财政如何开源节流了。
想想身上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更别提写这么一篇策问出来。
好在是算学题目。
最近这小半年,国子监的先生们给魏时出的算学题目,大都是比较难的,节约时间嘛,先生们已经觉得,做简单的题目对他来说,已经是在浪费时间了。
但是跟面前这几道题目比起来,国子监先生们出的题目又显得要简单一些了。
一共五道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都不一样,按照顺序来看的话,难度也是在逐渐增加的。
魏时可没有遇到挑战的欣喜若狂,上辈子他数学成绩虽然还不错,可不照样还是去选了文科,对数学可不是真爱。
这辈子也一样,别看他在考试当中碾压了同窗、同年,乡试能考中解元,很大程度上就是沾了算学的光,谁让那一年的算学题目出的刁钻呢。
但对于算学的喜爱程度跟成绩不是成正比的,这会儿瞧见了这些题目,魏时略略的有些……头疼。
沈舟,沈舟压根就没看这些题目,不是他缺乏猎奇心理,而是有这个自知之明。
看恐怕也是看不懂的,何必费那个脑子呢,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他还不如想想安排谁去巡视淮河的工事。
整整一个时辰,用来打草稿的纸用了都得有二十多张了,魏时这才算是把自个儿的答案交上。
最后两道题目实在是答不出来,而且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第一道题还是蛮顺利的,这道题并不是特别难,就是牵扯到的计算量太大了。
至于那答出来的第二道和第三道,写是写上了,对不对的那就不好说了。
做题难,改题倒是挺容易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沈涛就已经把纸上的答案看完了,而且还翻了翻那些草稿纸……太乱了,根本就看不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五道题算是答对了两道半,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沈涛看完题目,再看人,他早就说,能发明出新的记账方法来的人,绝对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过这么个好苗子,在户部才能一展所长,去工部的话,就有点屈才了。
不是说水利不重要,它也确确实实能用到算学,但毕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用不着把整个人都拴在那吧,需要计算的部分,算一算不就可以了,他这些年就没少帮二弟的忙。
这孩子就应该拜他为师了,这才对路子。
沈涛越看越觉得可惜,二弟就收了这么一个学生,可他一个学生都没收过呢,一来是没有这个时间,二来也是没太有兴趣。
好不容易找到个有兴趣的,他这也在户部待不了几年了,很快就能清闲下来,可是人家已经是二弟的学生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太适合跟弟弟抢唯一的徒弟。
沈涛实在是觉得可惜,就二弟那个算学水平,可教不了这个学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沈舟要是知道自家兄长是怎么想的,这会儿都能跳起来不可,他收魏时为徒,又不是要教人家算学的,再说了,兄长再是眼红,这块璞玉也是他发现的。
更关键的是,水利工程重要着呢,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以后要是算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可以过来问老夫,你老师没太钻研过这些,就别过去问他了,要是有其他方面的问题,也尽管可以来找老夫,老夫就在京城待着,不会整天往外跑。”
这话说的,沈舟都不想搭理兄长,他是没怎么研究过算学,可也是考中过榜眼的人,算学水平那还是过关的,至于往外跑这事儿,爱岗敬业还有错了。
魏时倒是乖巧,一段话拆成两部分,该听见的和不该听见的。
“行了,知道工部忙,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交给老夫来办,魏时留下,咱们再合计合计这方法,别有什么漏下的部分。”
明日就是大朝会,他今天晚上就得把折子写出来,把这方法给呈上去。
依着圣上的效率,最迟后天晚上,就得单独召见他了。
把事情交给兄长,沈舟就放心了,这事儿不管怎么样,兄长是不会让他这个学生吃亏的。
魏时这会儿信心也比刚来的时候足了,师伯明显就是行家,而且瞧这意思,还想亲自在户部推行这样的方法。
沈涛压根就没想过要收徒,但今儿确实是动心思了,跟擅长算学的人在一起讨论记账方法,这感觉太……爽快了。
一点就通,一说即透,可比户部那两个侍郎在这方面机灵多了。
关键是,魏时在这方面的天赋,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看昙花开放,太让人激动了。
新意,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新的想法,乍听起来,还有些奇怪,因为从来就没有过,但是仔细想想,又确实有其中的道理。
当然有时候,魏时自己都没法解释,没办法自圆其说,但是能提出一个新的想法和概念来,哪怕是模糊的,就已经足够让人欣喜的了,剩下的那些自然可以慢慢验证。
沈涛相信,如果是自家弟弟听见同样的话,压根就没这个感觉,必然捕捉不到这些有用的信息,听了也是白听。
看明珠投暗是什么心情,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这么一个算学天才,一个最适合去户部任职的学生,拜到他弟弟名下,真的是浪费了。
沈涛在心里头叹惋自己下手晚了。
终于把这表格记账和阿拉伯数字的问题交流完了,魏时松了口气,离开沈府时的心情,相当的迫不及待。
幸亏他不是师伯的学生,不然的话,老底儿现在应该都给掀没了。
他上哪儿跟师伯解释那些定理是怎么来的,多说多错,根本就圆不过来。
下次见了师伯,还真得少说点。
——
把事情交给行家,魏时也没彻底放下心来,反而更紧张了。
这跟‘直达圣听’也差不多了吧,帮他走这么一遭的可是户部尚书。
而他提出来的这东西,直接就在圣上那里挂了钩。
想想还是挺不可思议的,万一到时候圣上召见,他可不能出差错。
魏时抽出时间来,把进宫面圣的礼节恶补了一番,自己私底下又偷摸的练了练。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圣上压根就没有要召见他,连封圣旨也没有,只是给了一道口谕,外加一千两黄金。
皇上口谕,赏一千两黄金,以兹鼓励。
这口谕是师伯传的,黄金也是直接送到了师伯府上。
要不是这年头假传圣旨是株连的大罪,他都怀疑,这些黄金是不是师伯从自己私库里拿的。
还真有一种花钱买断的感觉。
在本朝,一两黄金大概可以换十三两的银子,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三千两白银。
王爷一年的俸禄也就才一万两而已,当然除了银子之外,俸禄还包括粮食和各种供给。
“皇上虽然没召见你,也没特意发一道赏赐的圣旨,但是这些金子都是从国库里拿的,瞒不过别人,也不需要瞒着,这就相当于是提前进入了朝廷官员的眼里,从此之后你小子就算是挂上号了。”沈涛解释道。
比起实实在在的一千两黄金,这背后的意义才是更重要的。
当今大方的时候是真大方,小气的时候,那也是真小气,从来都不赏赐无功之人。
有这么一道赏赐在,不仅仅是在朝臣那里挂了号,更重要的是在皇上那里挂了号。
朝廷这么多官员,刚刚入朝的六七品小官,哪怕是状元,几年做不出成绩来的话,都有可能被忘到一边去。
但魏时就不一样了,皇上已经决定在整个朝廷推行这种记账方法了,以后看见各个衙门的账目,总有几回是能想起这记账方法的发明人吧。
对沈涛来说,这事儿于他,也大有益处,户部事关全国财政,这里的记账方法轻易是不能改的,所以就算是要在整个朝廷都推行,也不能先动户部。
等别的部门都推行的差不多了,卓有成效,没什么问题了,才能动户部。
这样一来,最起码有一两年的时间,户部的记账方法是不能改的,而到改的时候,必须得由他这个老户部尚书坐镇才行。
这样算起来,他最起码还要在户部待三年,甚至四年。
这对依然想坚守在岗位上的沈涛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益处了。
沈涛有一点没跟魏时提起,他在圣上面前,大赞了魏时在算学上的能力和天赋,很是适合在户部当差。
依着圣上人尽其用的习惯,魏时很可能在殿试之后就被安排进户部,那应该还得有一年多,接近两年的时间,到时候他还能带一带。
至于自家弟弟,少说还能在工部干上十几年呢,就不用这么着急把看家本领教给学生了。
他没直接把人抢走做自己的学生,就已经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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