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瞧着镶嵌在匣子盖上的红宝石,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买椟还珠了,把几文钱就能买到的娟花儿,放进镶嵌着红宝石的匣子里,今儿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一枝娟花都有这样的待遇,那魏时带过来的圣旨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一个正六品的小官,还能单独得一道赐官的圣旨,不得不说,真是挺荣幸的。
这应该是魏时第一次收到圣旨,之前圣上赏那一千两黄金的时候可没传什么圣旨,顶多也就算一口喻,还是师伯传的话。
户部正六品主事,这可比刘枫之前预想到的官职要高,毕竟本朝状元授官一般都是从六品,这几乎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轻易是不会改的。
不过也对,这一届恩科很多地方都跟往届不同。
“还有一件好事儿你不知道,猜猜看?”
她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跑到前院来了。
这个时节的好事情,魏时眼睛一亮,“莫不是大伯他们来信了?”
“今儿早上才到的信,这是大伯和堂兄写给你的,大伯母在写给我的信上,就已经说了,堂兄这次中举了。”
这下可不用惦记着了吧,去寺院求个平安符,都得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堂兄一块求着,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中举了?”
魏时狠狠松的口气,他并不担心堂兄的学识,就是怕因为身体原因没发挥出水平来。
而且考试的确是太过耗费心神了,能少折腾一次,还是要尽量少折腾一次为好。
魏时先打开的是大伯的信,开头就写了堂兄中举的喜讯,名次还不错,江佑府这次乡试总共录取了八十七人,堂兄是第十九名。
紧跟着就是对他的祝贺了,大伯他们已经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了他高中会元的消息,应当是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收到魏时报喜的信。
看来,朝廷的邸报是比私人信件要更快一些。
那他连中三元的消息,大伯他们将来也应该是在邸报上先看到,尔后,才能收到他报喜的信。
柳州城能看到的邸报,燕县也应当能看到。
再往下来,就是魏时要回家祭祖这事儿了,既然考取了会元,先不说状元是否板上钉钉,一个进士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而高中进士之后,就相当于是光宗耀祖了,依着惯例,朝廷都会酌情给上几个月不等的假期,让进士们可以回家祭祖。
魏家的根不在燕县,也不在柳州城,而是在江佑府那边。
魏家子弟从县试一路到乡试,都是要回江佑府那边考试的,不过跟族里的人,联系实在不多。
大伯在信上说,堂兄也会在江佑府逗留上两三个月,一则是休养休养身体,等养好了身体再启程出发,二则便是他回家祭祖这事儿,堂兄在那里,兄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江佑府肯定是要回的,魏家的祖陵都在那儿,真要是祭拜祖宗还得回到那地方去。
不过,夫人如今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他要是一去就是两三个月,这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很有可能,在他还没有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出生了。
若是把夫人一路带过去,那就更不现实了,这一路上沟沟坎坎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后悔药可没地方买。
魏时本来是想着往后延期一年的,跟着下一届的新科进士们一块儿请假,左右今年这一届恩科是特事特办,很多地方都不同于以往,也不差多一点。
而且一个正六品主事请假,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尤其户部的顶头上司还是他嫡亲的师伯。
可现在大伯这边已经有安排了,他要是现在给大伯去信,再等到大伯去通知堂兄,怎么着也得耽误一两个月的功夫,也就是说这一两个月,堂兄是肯定要只待在江佑府的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他回去,左右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心里头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魏时也不想瞒着夫人,不过夫人的反应,倒是显得他有些杞人忧天了。
“考中进士之后回家祭祖,这原就是应有之事,夫君就算是不说,我也会妥善安排的,至于这一来一往的,夫君能不能赶上孩子出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夫君就算是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要别错过了孩子的满月酒和百日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刘枫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她虽然也想着夫君能在身边,可就算是不在,她又不是生不了了。
再说了,她怀孕六个月,夫君就算是出去三个月才能回来,那到时候她怀胎才九个月,只要不是早产,还是能赶得上的。
就是眼瞅着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大冬天里赶路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儿。
堂兄信里的内容跟大伯差不多,只多了一项,那就是对天气的抱怨,三场考试,头两场都进行的顺顺当当的,偏偏这最后一场,考到一半了,天公不作美,又刮风,又下雨的。
幸好是最后一场,这天气才作起了妖,虽然出了考场之后,人就大病了一场,可好歹在考场里头是发挥出来了。
不过,不管是大伯,还是堂兄,乡试之后,都不打算让堂兄接着往下考了,秋闱难熬,春闱只会更难熬,二月份可比九月份冷多了,天气也更难琢磨,谁知道下一次开恩科是什么时候,又会赶上什么天气。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提早入仕途。
第78章
魏时要回乡祭祖的手续还是很好办的,去户部报个到,申请几个月的假期就可,毕竟谁都知道他是沈舟的弟子,户部尚书是他的师伯,在户部一般是不会有人难为他的。
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有几件大事要办。
首先就是夫人和孩子的事情,不管是姨娘那里,还是刘府那边,他都有亲自去拜托过。
按理来说,越是亲近的关系,越是不能够把这些话说出口,有些话说了反而显得客套,不够亲近。
可这两边的关系,他还真是不得不打个招呼,姨娘跟他够亲近,可是出于身份的原因,很多事情他不开口,姨娘是不好插手的。
刘府这边呢,关系处得再怎么好,可他跟夫人成亲毕竟还没有一年,远还没有到连客套话都不用说的时候。
所以这两边他都得亲自去拜托一番。
除此之外,国子监的先生们要去看,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白石景大人要去拜访,老师跟师伯也是要去看的。
不过不凑巧的是,老师已经离开京城了,就在他中状元的当天下午,得知了他中状元的消息之后,人才走的,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这要不是那日喝醉了酒,老师当着面将他大夸特夸,他大概都要以为老师对他这个学生不甚满意了,毕竟老师的挑剔是出了名的。
师伯这边直接准备了三道算学题,给他好好庆祝庆祝,魏时笑着进的沈府,出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菜色,作为一个中状元当天就立志,不再写杂文和诗赋的人,却在三天后,做了大半天的算学题目。
这其中的滋味,绝对不是用‘酸苦’这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得是‘凄苦’才行。
关键是以前做这些题目,他还能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勉强安慰自己,可是现在这会儿呢,这科举已经走到头了,人生也应当掀开崭新的篇章,而不是在苦巴巴的算题。
天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他已经算了多少年的数学题目了。
也不知道,魏时是不是中了状元之后,就踌躇满志了,居然觉得白石景大人应该对他也是颇有好感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把他选为会元,毕竟在主考官不同意的情况下,他是很难成为会元的。
然,是他想错了。
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魏时并非是单独上门的,一来,他跟主考官真没多少交情和往来,二来,白大人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说起来可能有些谨小慎微了,但魏时真的不想跟皇家夺嫡的事情掺合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他是邀着相识的人一块去的,请了这一个,就不好不请另一个,于是乎,魏时把这一届进士里头算的交情的人,全都请过来了,一起去登门拜访白大人。
不过跟他有交情的,原也没几个,国子监认识的,加上之前乡试认识的刘子成和郑家逸,总共加起来也才只有六个人。
但到了约定的时间,在白大人府上那条街的巷门口,新科进士却是来了足足二十七个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里面除了受他邀请而来的刘子成、董毅,还有王炳谦之外,剩下的二十四个人全部都是这次被选入东宫做属官的新科进士。
得,甭管这些人为什么这会儿约着一起来了,而不是二十四个人单独聚在一块,来拜访白大人。
来都来了,这会儿他要是掉头就走了,剩下的那三个受他邀请而来,但并不在东宫属官之列的人怎么办。
就算是心里头不太舒服,这会儿都不能打退堂鼓了。
白大人的府邸并不能算大,面积也就跟魏时现在住的那处差不多,如果是作为朝廷的从四品官员,那还不至于让人吃惊,但是作为太子的舅舅,住这么小的宅子,就免不了让这些学生们惊讶了。
后院学生们是不能瞧的,可是在前院这一路走过来,虽说这样的步行速度,有走马观花之嫌,可大致的景观也还是收入眼底了。
处处都可见花草树木,有瞧起来甚是名贵,栽种在花盆里的牡丹,也有一小片的竹子,还不能被称之为是竹林,也有完全都不认识的花草,就栽种在小路两旁,虽然瞧着应该是被仔细的修剪过,但瞧着模样,真就是乡间田野里的那些花草。
在偏厅略说了几句话,白大人就引着新科进士来了他的院子,别出一格的开了一场文会。
“诸位都是科举考试从各地选拔出来的俊杰,自当赋诗一首,相互品鉴,才不负如此良辰美景。”
白大人都已经开口了,作首诗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底下的新科进士们没有不应的,魏时心里头再是不乐意,也没出这个风头。
不过他真没这秋风瑟瑟、黄草枯枝的季节里,感受到‘良辰美景’的存在,白大人这院子布置的真不能称得上是雅致,花草树木太多了,显得繁多而杂乱,尤其是在这秋季,很多草木不可避免的黄了、枯了。
要说野趣吧,人工雕琢过的院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总之这良辰没有,美景也不见得。
魏时只得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写下自己从前备好的诗作。
白大人今儿可算是逮着机会出手了,一连写了三首诗,作品最多的是他,作品评价最高的是他,受到赞扬和恭维最多的也是他。
当然了,白石景的诗句,不管是从数量上来说,还是从质量上来说,都当得起起大家的评价。
自古文人相轻,说的可不光是同水平的文人,水平差距较大的文人也有这样的。
文人之间,这样大型的吹捧场面,可是相当不多见。
对于这些新科进士来说,白大人也算是上位者了,上位者一般都是不讲究礼尚往来的,这会儿就是如此。
该怎么评的还怎么评。
互相吹捧,那是不存在的。
作为新科状元的魏时,虽然没想过能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风头,但是也没想过这么尴尬。
白大人夸人的时候是真会夸,不夸人的时候也真是词穷,一句‘尚可’就把魏时给打发了。
好吧,瞧瞧自己写出来的诗,再看看白大人写出来的诗,能得个尚可的评价,也算是……过分真实了。
做算学题让人脑子疼,被迫作诗,水平又不够,魏时离开京城之前,接连受到了两波‘打击’,总算是把摆正态度,认清自我了。
上辈子,初高中的老师总说,现在好好学,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到你不想玩。
真正上了大学之后,魏时才清醒了,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辈子跟上辈子没什么差别,本来以为金榜题名、考中进士、连中三元,就可以不写诗赋和杂文,也不用再一脑子钻进复杂的算学题里了。
然,并不是这样的。
生命不息,学习不止。
‘苦命’的魏时,告别姨娘和怀着身孕的夫人,带着一大队的人马,踏上了回江佑府的路。
跟来时相比,车队的主子虽少了一个,但是下人却多了不少。
夫人出手向来都大方,尤其是对他,所以光是护卫就给他添了八个,食材装了三大马车,行礼又装了四马车,还有备下要送给堂兄和当地族人的礼物,这些又装了两马车,增加的马夫再加上做饭的几个厨子,加起来又多了十几个人。
魏时十一岁,送嫡姐去柳州城出嫁的时候,那会儿还要押送嫡姐的嫁妆呢,都没有这阵势。
时隔五年,他已经不太记得当初的心境了,不过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这赶路的心情都是极为迫切的。
当初送嫡姐出嫁的时候,怕耽误去县试的时间,所以总想着路上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只不过那会儿车队根本就不听他的。
现在魏时是想着能赶回来,亲眼见证孩子的出生,这是他跟夫人血脉的延续,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为至亲之人。
赶路的心情自然也是极为迫切的,车队要怎么安排,赶路还是歇息,用饭还是烧水,皆听他的安排。
是以,原本计划二十三天才能到达的路程,仅仅用了十八日。
如果回程也能这么短的话,应该用不了两个月就能赶回京城。
堂兄弟俩已经快要两年没有见面了,不过书信从未停止,所以见了面也不觉得生疏。
不过两个人的变化都是极大的。
“大哥身体现在如何了,这么冷的天儿到城门口来做什么,赶紧上马车,我又不是不知道咱魏家的宅子在哪儿,哪里用得着你出来接。”
魏时几乎是将堂兄拉上马车的,堂兄素来身子骨弱,瞧着就比旁人要瘦上几分,如今瞧着比他走时还要瘦,脸上的颧骨都瘦到有几分凸起了,而且这气色瞧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看来乡试后得的这场病,远比堂兄在信中描述的要严重的多。
“不妨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以前要读书,不得不耗费心力,这回好了,总算是考中了举人,以后都不必再读书耗费心力了,也不用再去考场上遭那些罪了,身体慢慢也就变好了,还没恭喜你呢,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你小子可是给咱们魏家光宗耀祖了。”魏定宽慰道。
想起在京城时接连遭受的两波打击,魏时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提醒堂兄,必须得端正态度,认清现实,走入仕途并不意味着学习的结束,不过相对来说,还是要比之前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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