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抬起头,发现自己都出汗了,他赶紧站起身下车。
帽子黑色不显脏,不过沾了些瓜子花生皮之类的杂屑,张晓小心地拍拍干净,重新扣回头上。
换乘后火车更拥挤了,张晓好容易挪到自己的座位旁,发现坐着一个抱小孩的女人。
张晓把车票装进兜里,来到车厢中段站着。
夜间,身边的几个男的都倚着铺盖睡下了,张晓走到过道里瞅了一眼,那个女人还坐在自己座位上。于是他又站了回来。
到了清晨,火车停了一站,带孩子的女人终于下车了。
张晓赶紧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此时离到站还有七八个小时,不过天亮后的车厢越来越聒噪,张晓已经睡不着了。
他这几天其实睡得都不好。她走之后,感觉事情一下子少了,甚至于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连做饭都不用,他随意去哪里凑合一口都可以。
无所事事,便也不知疲惫,于是他在漆黑的夜里,无比清醒地躺到天亮。偶尔睡着了,又会撞进被思念吞噬的梦里,很快就浑身叫嚣着醒来了。
他有时想,还是不睡觉比较舒服。
张晓走出车站后,头脑晕沉沉的,他侧脸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一抬头,正好看到一架飞机滑过天空。
第50章
张晓直奔阳光小区。车站公共交通排队太长,他打了个出租,路上堵得不行,驶出一段他就在地铁站附近下车了。
张晓挤上车厢,勾着拉环,地铁开动后的速度令他松了口气。
他看着玻璃外快速后退的隧道,看得久了有种错觉,好像是时间和空间在不断坍缩,只推着他这一列车向前走。
好像是冥冥之中有双大手,操纵挪移,将他迅速拉到她的身边。
当思念和渴望达到极点,他觉得所有事物都在帮他。
张晓下地铁后,跑进小区,来到她家楼下。
他抬起头,顺着楼墙一个个窗户往上数,数到12的时候,他停下了。他遥望着那个窗户口,小小的,样式统一,与其他并没什么不同,可是因着里面住的人,却一下温馨了起来。
张晓喘气平缓下来,走到楼门前,按下了她家的门号。
“滴——”
他想,语音一通,自己开口第一句说什么好。
嗨,是我。
我来北京找你了。
“滴——”
不然,还是轻松一点开头吧。
猜猜我是谁?
开门,我给你个惊喜。
“滴……”
张晓鞋底在台阶上搓动,一直想着,直到门禁里传来忙音。
没有人接通。
张晓这下才想起来看时间,他翻出手机,赫然显示下午四点钟。张晓咧了下嘴,她去上班了,当然不在家。
小区环境还是熟悉的样子,人们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了,工作时间,阳光洒下来,小区里祥和而安静。只不过细看之下,楼角积累的树叶,栏杆上积攒的灰尘,还是显出一个月鲜有打扫的遗迹。
张晓在这栋楼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附近小值班室门口,搬了把折叠椅过来。这个椅子还是当时他放在那里的。
他走到楼房一角,将椅子展开,压在松脆的落叶上面。坐下后,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张晓上火车前已经跟家里人说明了自己需要外出,不过思索之后,他没有说自己是来找媳妇的,只说是工作上的外派。
这回打电话,父亲问他工作进展顺利么?
张晓说,自己刚下火车来到目的地方,工作还没开始呢。
父亲哦了一声。
张晓鞋底下一片树叶轻脆出声,他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单元门又说,大概,会很顺利的。
张晓在这个角落里坐到了天黑,许多住户陆续回家了,单元门开开合合,张晓以至于想,自己要不要跟进楼道,在家门前等她。
思索一下,还是放弃了。
他想在这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先她一步,看到她回来。
又坐了很久,张晓用冻红的手拿出手机,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晚上十一点多,或许她这几天处理的事情多,工作一忙,会加班到更晚。
张晓搓搓手,呵出口气,他再抬头,有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打过来。
“那人,干嘛的?”
张晓伸手遮光,眯着眼睛说:“老张头,是我。”
手电筒光束一顿,然后转了个方向。老张头几步走近,看到张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呦,是你小子啊,回来了?你爸呢?”
张晓知道,小区规定保安夜间要进行一次巡逻,老张头这是在执行惯例。张晓对他说:“我爸已经把这里工作辞了,就留在老家那边了。”
老张头说:“是嘛?我都不知道,小区也没给我安排新伴啊。”
张晓说:“可能还没招到人吧。”
老张头有点惋惜地说:“哎,找个投缘的难哦,还是跟我一个姓的呢,都当成自家兄弟了。”
一阵夜风掀起来,老张头打了个冷战,冲张晓说:“在这坐着干什么,也不去保安室找我。”他手里一挥,“走吧,到屋里待着去,今天一刮风又降温了。”
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一样,张晓朝紧闭的单元门看了一眼,然后点了下头。
没走几步,路过了停在一单元门口空地上的车。老张头伸出指头拂了一下,说:“这车都脏成这样了,来电好几天也没人管。”
张晓脚步停下,车子脏得变了个颜色,以至于他方才没有留意。
不过,她这些天上班不开车的么?
老张头在几步远回头叫他:“怎么了,站那风口?”
张晓摇摇头,说了声:“没事。”
他路过车子,快步跟了上去。
在踏入尧曳的公司之前,张晓还去过一次,不过他没进门,在马路对面徘徊了半天,就又回来了。
他怕她工作太忙,自己会打乱她的安排。又怕遇上她的同事或者上司,令她费舌解释。他并没有胆怯退缩的意思,只是觉得理由不够充分,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打扰到她。
于是张晓第二次去尧曳公司,装上了从她办公室里拆下来的净水器。
双肩包鼓囊囊地硌着后背,张晓伸手向后托了一下,走上最后一节台阶,面前的感应门开了。
张晓在大厅里瞥了一眼,刷卡闸口已经恢复使用了,当然,摄像头也正常工作了。张晓老老实实走到前台,摘下双肩包,将净水器取出来,“咣啷”放在台面上。
后面坐着的妆容精致的接待员满脸惊异,看着问:“这是干什么?”
张晓说:“麻烦把这个还给,尧曳。”
他用的不是别的词,而是“还”。
接待员仍然疑惑,问:“还给谁?哪个公司的?”
张晓回忆着说:“金宜财富。”他看着接待员的表情,知道自己没有记错,他又重复,“把这个交给金宜财富公司的尧曳就可以。”
前台的另一个人也过来了,两人交流一下,问:“您已经跟那位尧曳说好,让她下来取了么?”
张晓说:“还没有说。”
接待员犹豫一下,把登记本拿上来:“那,您在这里登记一下吧。”
张晓刚拿起笔,听到其中一个接待员说:“这是个什么啊?”
另一个说:“像是拆下来的零件。保洁应该认识,一会儿让保洁带上去吧。”
张晓突然有些心虚,他放下笔说:“我就不登记了。”
接待员抬起头:“您起码把姓名和号码留一下,万一有事情,可以联系到您。”
万一有事情,找到他不就麻烦了。
张晓往后站了一步,说:“就交给她就行,她认识的。”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前台的人叫了他一声,不过也没有追过来。
张晓走出大门,重新把包背上,胳膊跟另一个进楼的人撞到了一起。
那人怀抱着一叠文件,还端着一杯咖啡,带着副斯文的黑镜框,上楼梯风风火火的。张晓往边上一靠,让他先过去。
张晓走下楼梯,站在楼下抬头望,试图找到尧曳办公室的位置。不过这栋写字楼的外观都是反光的玻璃,晶亮剔透,从外表分辨不出哪里是墙体,哪里是窗口。
张晓直看得眼晕,他转身走到路边一个公交站牌底下,寻找有没有开往阳光小区方向的公交,这时,身后有人喊了声什么。
张晓没有意识到那声音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已经找到了目标号码的公交车。张晓抬起头来等车,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张晓回头,看到了刚才那个黑框眼镜的男生。他喘着粗气,把手机按在自己肩膀上。
“找你的……尧总,要跟你说话。”
一辆公交车缓缓靠站了,语音报站通过敞开的前后车门一齐传出来,吵哄哄的。
张晓突然觉得脑子转得很慢,仿佛彻底顿住了。
他把手机接到手里,轻轻说了声:“尧曳?”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张晓愣了两秒,等了两秒,又和眼镜男生面面相觑了两秒,直到熟悉的嗓音从手机传出来。
“张晓,你大老远的,跑到我公司门口换公交啊。”
张晓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滩水。
公交车上够了人,关门开走了。张晓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走到安静些的地方:“我……不是来换公交的。”
“那你是来找我的。怎么不上楼?”
张晓说:“我怕你现在正忙。”
那边尧曳笑了一下:“你来北京几天了,有三天了吧。我一口气工作三天么?”
“那你……是在别的地方住了,没回阳光小区。”
尧曳语调轻松:“哦?你怀疑我住到别人家里去了?”
张晓赶紧说:“不是。”他揉了下脸,说,“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还有别的房子,所以我才没等到你。”
尧曳说:“想得美。”
张晓不明所以,眉心稍微蹙了一下。
尧曳说:“北京房价贵得很,我如果有那么多套房子,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听到“便宜”这个词,张晓笑了声,笑得有点傻。原本冻得僵硬的脸,一下子冰消雪融,都化开了。
他站在金融街宽敞的道路上,四周高楼林立,风格肃杀,人们步履匆匆,表情紧促。不过张晓突然觉得,北京真好。
他听着手机环顾一切,头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如此亲近起来。
尧曳又说:“好了,你自己给我打电话吧,别占用王牧野的手机了。”
张晓立即掏自己的手机:“好,那我……”
他手机还没开锁,尧曳快速报完了一个手机号。
张晓一边回忆着拼命背,一边赶紧往键盘里输。那边尧曳问:“记住了么?”
张晓点头:“嗯,记下……”他一开口,发现默念着的后几位数字一下子就乱了。
张晓隔着帽子挠了下头发,懊恼地使劲回忆。
尧曳道:“那你给我重复一遍?”
听着那边的空当,尧曳不禁笑出了声。没记住,却又不好意思再问,单单听着他的呼吸声,她就觉得冒着傻气。
尧曳舒畅的呼吸,往后靠着,又将手机号以正常语速重新念了一遍。
张晓立即说:“这回记好了。”
尧曳轻轻地说:“好啊,那挂了吧。”
她凝望着深沉的夜色,想他那边的日头应该越来越高了,她声音松软,又轻又低地说,“用你的手机,再给我打回来。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呼~几章的老便秘,一下子就通畅了。
第51章
张晓发现自己讲着电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空地中央了,他走回几步,把手机还给王牧野。
王牧野将手机贴到耳边,又放下看了眼屏幕,抬起眉头:“挂了?”
张晓:“挂了。”
王牧野打量着张晓,思虑了一下,问:“尧总她,有吩咐什么吗?”
张晓说:“有。”
王牧野赶紧问:“吩咐了什么?”
“让我再给她打电话回去。”
“……就这个?”
“对。”张晓拿着自己的手机示意,“而且让我尽快打过去。”
王牧野推了下镜框,配合地点头:“你打。”
张晓手指悬在拨号上,看他站在面前,似乎没准备让出空间的样子。张晓刚准备移步离开,王牧野又问:“你,也是要入职的实习生么?”
张晓对他说:“我不是。”
王牧野手指在西裤上无意识地敲起来,也是,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确实比应届生年龄要大。从他的言行和穿着看,也不像是来谈生意的样子,尧总却那么着急地要与他通话。
王牧野疑惑:“那你……”
还没问完,手机已经通了,张晓自动过滤其余杂音,低头“喂”了一声,表情一下子软乎起来。
王牧野闭了嘴,不光是因为怕打扰到他讲电话,也是因为他通话时的表情。王牧野不知道一个人变脸还能变这么快的,原本木讷的脸上一下子就荡漾开了笑意,好像打心眼里都是甜蜜。
这个表情打电话,还能是什么事?
都写在脸上了。
王牧野愣愣地,看着张晓转过身,边听电话边沿着人行道走了。
电话里,没有人回应,张晓分辨那边隐约的响动,又“喂”了一声。这一次,他声音更低柔,有点哄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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