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曳也看着父亲,他的眼中没有理解,只有一堵墙,似乎说什么,都会被反弹回来。
或许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乖觉的孩子,所以父亲对她的说话方式柔和许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任何。
尧曳选择不再说话,拿起叉子,将一口菜填进肚子里。
韩阿姨在一旁说:“这都是过来人的话啊,你们现在可能听不进去,但老尧也是怕你们走弯路啊。你们这两个孩子,都太冲动,太偏执了。”
尧韩初小声说:“也不知道是谁偏执。”
韩阿姨打了他胳膊一下。尧韩初“嘶”了一声,埋头吃饭。
尧曳没滋没味地将盘子中食物吃光,整理了一下表情,站起来说:“我吃好了。”
她上楼的时候,听到餐厅响起了父亲的咳嗽声。
尧曳蹙紧眉倒在床上,够到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消息。她用枕头捂住脑袋,拖鞋也没蹬,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大约晚上的时候,尧曳走下楼,尧韩初又已经出门了,韩阿姨正准备把晚饭端上去。
韩阿姨冲楼上仰头:“你父亲又在吸氧呢。”
尧曳接过餐盘,说:“我去端饭给他。”
走进父亲的房间,尧曳如常坐在床边,看他吃饭。
中午饭桌上的话题,他们都没有再聊。
他是一堵墙壁,那她也是。不再朝外多吐露什么,但起码,可以巩固自己。
晚上,尧曳开车去了街里。
她握着手机下车,沿着街道慢慢地走。道路边上坐着两个流浪汉,抬头望着喝酒。
尧曳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前边商场大楼上挂着一只钟,表针一格格地绕,钟表旁边陪伴着的,是嵌在天空里的皎洁月亮。
尧曳双手抱在胸前,迎着那轮月亮前行,她想,怪不得有那么多诗句是吟诵月亮的,他在世界那边,抬头看到的也是同样景致与天空。
这样的默契,一旦想到,便令人安宁。
走出半条街道,尧曳突然意识到他们那边是白天。
她将脸往围巾里缩了缩。
前方商场外的空地上,摆好了几件乐器,似乎即将有一场演出。空地边围了不少人,有几人正在拿着手机直播,尧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人群里穿梭过去。
像是尧韩初。
是他要演唱么?
尧曳迈步朝哪个方向走,突然手中震了一下,她停下脚步,看到打来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一声接一声的震响,手心直发麻,尧曳愣了片刻,然后将电话接起。
“喂?”
电话那边不是张晓,还是超市老板的声音。
在她没有发声的空档,那边又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尧曳赶紧说:“你好,是我。请问联系到张晓了么?”
那边超市老板说:“没有,我上门找了,他不在家。”
尧曳问:“你什么时候去的,他那个时间是不是正好出门了?”
超市老板:“是出门了啊,我问了他家里人的。”
尧曳扣紧了手机:“那,能不能拜托您换个时间再去一次。我知道你很忙,但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想要快一点联系他。”
超市老板说:“不是啊姑娘,你拜托我没用。他是出远门了,几天之内也回不来家……”电话那边,老板跟顾客交流两声,似乎收了下钱,声音才又转回来,“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也是觉得你着急,跟你说一声。”
尧曳的手松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你给我打电话那天啊。”
尧曳紧接着又问:“他是去北京了么?”
“不知道,这我没问。”
尧曳望着远方的人群,却什么也没收在眼里,她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跟谁说的。
“我知道,他是去北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晓哥会有个事业,又现实又接地气还挺浪漫的,猜猜会是什么?
第49章
尧曳和超市店主道谢,挂掉电话,前边的演出似乎开始了。
一道乐器前奏穿过麦克风飘扬而出,尾音炫技似地挑了两下,有人配合地吹出几声口哨。
尧曳握着手机走到人群后面,在人头攒动的空隙,看到了站到舞台上的尧韩初。他的身体随着节奏一阵摇晃,然后突然沉寂。
他举起麦克,闭上眼睛,乐队也配合着沉默,随即他眉头一皱,开嗓飙出一句高音。
很有质感的金属嗓子划破夜晚,人群爆发阵阵欢呼,氛围的浪潮一下子就带起来了。
面前的人群一激动,尧曳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尧曳退出来,转头找了找两边的商铺,看到其中一家招牌上画了个香气袅袅的茶杯。
她走进店里,闻到了幽淡的檀香味道,笑眯眯的美国店主拿来餐单给她看。
这里卖的不是中国茶,而是特调茶,尧曳点了一壶水果煎茶,然后问店主是否可以去楼上坐。
店主说楼上是露天的座椅,现在外面比较吵。
尧曳摇头一笑,说没关系。
她沿着木楼梯走到二楼,在窗栏边坐下,视野正好跨过人头,看到正在演唱的尧韩初。
尧韩初唱得投入,台风也很随性,兴致来了,冲着台下几个姑娘扭了扭屁股,引得人群又是一阵尖叫。
尧曳好笑地瞥开了眼。
感觉舞台上的尧韩初和自己印象中的全然不同,他动情演唱着,吸收了所有人的瞩目,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果然,每个人都有最适合的场景。只有身处那个场景中,才会闪闪发光。
就像尧韩初手握话筒,被音乐包围。
就像张晓在淳朴的村镇小路上,轻轻搭上车把。
他们只有在那特定的氛围中,才会散发魅力。而尧曳知道自己所迷恋的,是那个人,也是那种场景与感受,缺一不可。
没多久煎茶就端上来了,一套配置精美的茶壶茶杯,还配了一小份茶点。
店主细细倒了杯茶,捧到尧曳面前,尧曳品了一口,与他道谢。
店主下楼后,尧曳再朝舞台上望,发现演唱者已经换人了。
尧曳将杯中的茶喝掉,又倒了一杯,她在袅袅的茶汽里拿起手机,突然听得楼梯响了两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坐到她对面。
尧曳抬眼,看到一身夸张服饰的尧韩初。
她又抿了口茶:“呦,还画眼线啊。”
尧韩初没理会她调侃,哼声说:“我就知道刚看到的是你,躲在这偷听我唱歌。”
尧曳说:“我不是偷听,是好奇。下面围着都是人,站都没处站,只能找到上面来了。”
尧韩初往前趴了一下,问:“那你听完了,好听么?”
尧曳问:“你自己觉得呢?”
尧韩初说:“我自己当然觉得好听啊,不过我想看看你们这些外行人怎么说。”
外行人?尧曳看了他一眼,尧韩初恍未察觉,满眼期待,却又故作不在意地敲着桌子。
于是尧曳点点头:“还可以。
尧韩初悄悄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还可以就行,我就知道你们都不会夸我。你,和爸妈,就算我把你们唱得感动哭了,估计也不会夸我。”
尧曳看着他,转而问:“你怎么上来了?不唱了?”
尧韩初说:“我们是共享舞台,我就先唱两首歌暖场,一会儿再上。”
尧曳又喝了口茶:“你就是为了排练这个演出,这些天都不回家么?”
尧韩初说:“我早就搬出来住了,又不是上学的时候了。”
尧曳说:“可爸不是生病了么,这几天我给他端饭,陪他聊天,感觉他也挺孤单的,你也该多陪陪他。”
尧韩初“扑哧”笑了一声。
尧曳看着他:“笑什么?不应该么?”
尧韩初笑容一收,还是显现在眼睛里,他说:“亏得你比我大好几岁,中文里那句话叫什么,走过的桥吃过的盐?”
尧曳说:“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
尧韩初:“对,你的桥都白走了,盐都白吃了么?爸他装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我休学,你去中国,他不都是说着自己身体不好要留我们么?”
尧曳眉头皱了一下:“可是他这回确实咳嗽,嗓音都有些哑了。”
尧韩初说:“爸他就是有点气管炎,早些年抽烟抽的。”他摇摇头,说,“而且,不演得像一点,你也不会回来啊。”
尧曳指甲扣着茶杯,有瞬间恍惚:“所以爸他生病不重?”
尧韩初说:“比我都健康。”
尧曳嘴唇闭了一下。
尧韩初眼睛在桌上一瞄,把小茶点端起来:“这个我吃了啊。”
尧曳说:“我再给你要一份吧。”
尧韩初说:“不用。”他把食物往嘴里一放,囫囵咽了,然后说,“爸他总认为我们不按他的规划做事,可是他做决定,也从来不经过我们同意啊。我觉得你午饭时说得特别对,一个人生活的好不好,只能自己用心感受,别人看到的,别人嘴里说的,都算不得数。”
尧曳抬眼瞅着他。尧韩初说完这一大通话有些心虚,问:“怎么了?”
尧曳说:“你为什么在视频当天不告诉我,现在又突然说了?”
尧韩初说:“我是觉得你这样被瞒在鼓里,太不开心了。我感觉你回家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尧曳仍然看着他,表示不信。
尧韩初揉了把面孔,一咬牙:“算了,那我直说了。姐,你借我点钱吧。”
尧曳端起茶喝了口,觉得这下就都合理了。
尧韩初往前凑了一下,说:“姐,我们乐队资金就差一小块,很小一块了。你给凑凑,也算是投资了。”
尧曳杯子一拿,同时说:“好。”
尧韩初喜出望外:“你不问问多少钱?你这就答应了?”
“很多么?”
“……不多。”
尧曳说:“等我回国再给你。我把理财换现后钱才充裕。”
尧韩初赶紧问:“那姐你什么时候回国?”问完,他觉得不妥,又补充着说,“你男朋友,不是还在国内等着你呢么?”
尧曳说:“就这两天。”她把手机拿起来,“我要先打个电话。”
尧韩初站起来:“你打,我也要回去了。”他走过桌子,又敲了两下,尧曳抬起眼睛,尧韩初一脸郑重地说:“不要退缩,你偷偷回中国后,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尧曳想,你先管好自己吧。她还没说出口,尧韩初直接跑下了楼去。
尧曳向后靠着,冷静了一下,拨通了王牧野的电话。
公司那边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正是上班时间,若静音的手机不在身边,他也不能及时接到。
等待的时候,尧曳眯眼吹着清凉的夜风,此刻的场景,自己或许应该喝杯酒,或者来支烟。
可她面前只有一杯茶,茶水也见底了。
忙音快结束的时候,电话通了。
那边王牧野的声音由远及近:“尧总!”
尧曳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人来公司找过我?”
王牧野问:“客户么?”
尧曳说:“不是。”她撑住额头,说,“客户以外的人,专门来公司找过我的。或许前台会有登记,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王牧野快速答:“好。”他说,“我正好就在一楼大厅,现在就过去问。”
那边几步风声,随即传来微弱的交谈声。电话没有挂,尧曳仔细辨别着,但什么也听不清,很快,手机又传回王牧野的声音。
“尧总,是您出差后这几天的来访人么?”
“对。”
“除了客户,还有一个推销产品的,没有其他人。不过有一些来访者没有写明访问对象,您要找的人姓什么,我再帮您整体找一遍?”
尧曳眼睛低垂,将手机换了一边耳朵,说:“不用了。”
王牧野问:“那您……”他声音突然拉远,仿佛转过头去看了下什么,随即他说,“尧总,前台这边还有个情况。有人送来了一截水管,哦不对,像是水管的某个部分,并留言说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尧曳立即问:“那个人留联系方式了么?”
王牧野看了一下,说:“没有。”
尧曳问:“什么时候来送的东西?”
电话那边,听得王牧野同样问了前台一遍,然后他声音清晰地回答:“就在刚才。”他又恍然地说,“我刚进楼的时候跟一个男的擦肩过去了,可能就是他。”
————
张晓来到售票窗口时,发现到北京的车票已经只有站票了。他眉头皱成个大包,双手搭在窗台上,手里还垫着打火机。
售票员建议:“直达北京的票本来就少,你要不买中转一下的吧,坐票和卧铺还都有。”
张晓问:“那路上时间是不是长?”
“肯定直达的车更快。”售票员看着屏幕,“不过这样换乘的话,你一小时后就能乘车了,到北京的时间要更早。”
张晓立即掏钱包:“那我买换乘的票。”
售票员在窗口里问他:“是要?”
“硬座。”
张晓的座位靠窗户,他上车后,把帽子摘下抱在胸前,将脑袋靠在车窗边上。
张晓迷糊了一会儿,待听到报站睁开眼睛,他发现帽子不见了。这时人群已经开始下车了,张晓在嘈杂中埋下头仔细找,最后终于在小桌板底下费力地够到了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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