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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醒来，枕头是湿的。
她把哥哥的照片拿出来，上头一片空白，遗憾的同时又舒口气。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般醒来，朵朵已经抱着个肉包子在啃。
“哪儿来的王婆包子？”
云城有家特有名的包子铺，叫王婆包子。她小时候特喜欢吃，爸妈为了哄她，只在生病的时候骑车一个多小时去买过。因为离他们住的小区实在是太远了，即使现在公交地铁很发达，依然要花四十多分钟才能到，再加上排队的时间，一来一回就得两个多小时。
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
“爸爸买的，爸爸说姑姑也喜欢吃，我把鸡汁的留给姑姑。”
小话唠天一亮就开启话唠模式，家里没一刻安静的。白元珍端着一锅稀饭出来，“别叨叨你姑姑了，快催她刷牙，不然上班得迟到。”
白娇娇却来不及洗漱，趿着拖鞋跑出来，“我哥回来了？”跑到阳台，见钢丝床上蜷着个男人，手脚身上都没受伤，她又捂着嘴，慢慢的蹑手蹑脚退出去。
“最近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咋咋呼呼，让你哥好好睡一觉，赶夜飞机回来，一下飞机就去排队给你买包子。”
白娇娇嘟着嘴，“我哥真好。”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老爸和哥哥这么好的男人了。
尽管一家四口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白骄阳也只睡半个小时就醒来，揉着眼睛问她们包子味道怎么样。
朵朵搂着他的脖子，一口一个“爸爸真好”。白骄阳看见妹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轻咳一声，“刘军十天前确实来过云城，是个大案。”
白娇娇心头一跳。
“近三年内全国范围内的残疾婴儿失踪案有13起，光云岭省就有5起，咱们这儿是重灾区。”还有更多是没报案的。
不是每一对父母都像李东明徐丽丽，大多数家庭生出这样的孩子都可谓飞来横祸，这“祸水”突然不见了，不少人是会松口气。为了不节外生枝，都会隐而不报。还有部分不是在医院里生产的，孩子的出生完全就是“黑户”。
这么大的城市，谁又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些消失的小小黑户呢？
所以“刘军们”屡试不爽。
“那还能追踪到那个产检大夫不？”她总觉着这人也有问题。
“目前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
果然，白骄阳刚到单位，下属就敲门进来。“白队，这个资料你可能需要看一下。”
是一份报纸，河西省晚报，十三年前的。
“据省体育局和残疾人体育运动协会消息，日前在省会举行的第八届残疾人运动会上，市游泳队因队员意外无法参赛，教练刘军先生表示非常遗憾。据悉，出意外的运动员名叫韩晓雪，十岁，虽然双下肢缺失，却身残志坚，每天坚持苦练十多个小时，是整个队里最刻苦的队员。”
“大家对韩晓雪的意外深表痛惜，记者采访了另外两名队员……”
拍摄的照片刚好是被采访的两个女孩，没有下肢的她们紧紧抱在一起，嘴唇紧闭，只有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不止悲伤、难过，阅人无数的白骄阳还看出愤怒。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们对队友的死如此愤怒？十岁的女孩子，在愤怒谁？他不容许自己先入为主的把原因挂靠在“刘军”身上。
“去把这两个女孩找来。”那个年代的受访者虽然每次标的都是“化名”，但大家都知道就是本名，要找不难。
没多大会儿，属下拿着笔记本进来，“找是找到了，但她们身份证刚半小时前才在燕京使用过，白队你看……”
“她们在燕京？什么时候去的？能不能确定在燕京的行程？把刘军别墅的视频拿来，快。”
他忽然眼睛一亮。两个残疾女孩要出门肯定比普通人困难多了，不可能完全抹去痕迹。
果然，视频往前三天翻，也就是她们到达燕京的第二天，能看见她们乘坐刘军的私人座驾进了他的别墅。而往后几天，再也没看见她们出来。把这几天从刘家开出来的车子一一检索，盘查，还真让他发现点东西。
刘军死后半小时，他的座驾曾出过一趟门。平时他的司机都会把商务车开回自家小区停放，所以大家一开始就放过了这个“常态”线索，现在白骄阳再细看，居然发现开车的不是司机。
车窗紧闭，他看不见里头景象，只是将行车拐角速度、角度与以前的轨迹作对比，发现车速比平时快，弯转得更急。而且，透过不甚清晰的画面，隐约觉着里头的“司机”头部高度比往日偏低。
这不是一个人。
找到司机这个突破口，一番审讯后，他承认那天吃坏肚子，由侄子带班。而找到他的侄子发现，那居然也是个残疾人。右手拇指缺失，在华国交通法规里，是允许考小型汽车驾驶证的。
小伙子被找到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是早有准备，跟同样是残疾人的妻子交代清楚，让她不要担心，好好抚养孩子，有事就去找老人，从从容容调整好领带才跟警察走。
到了派出所后只说一句话——“刘军这畜生罪有应得”，别的一个字也不肯说，对这样的特殊人群，警察也不能采取强制措施，案情又停滞不前。
通过对他社会关系摸排知道，这小伙子虽然肢体残疾，但心地善良，平时乐于助人，以开车租车为生，单位同事对他评价挺高。就是周围邻居，以前同学，都觉着他人不错，很多时候压根让人想不起他是残障人士。
娶的老婆听说以前也是游泳队的，退役后在残疾人学校当老师，同样身残志坚，十分受人尊敬。
两人没有亲生孩子，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同样是肢体残疾的孩子，一家三口虽然条件并不宽裕，却其乐融融。
这样的人生，让白骄阳无从下手，也不敢下手。搞不好毁的会是一个家庭。
直到第二天，小伙子才指名要同白骄阳谈。
＊＊＊
直到坐到他对面，骄阳也没想起来，他是怎么认识这样一个人的。他们一南一北，连说的普通话都不是一个口音。
“白警官不用想了，这绝对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小伙子叹口气，“我知道白警官是个好人，只愿跟你说。你过来，听好了……”嘴唇蠕动几下，两人迅速分开。
出了审讯室，白骄阳精神恍惚，按照他说的邮箱和密码，打开来是一封名为“白警官亲启”的邮件。里头有八个附件，有图片，有视频，也有文字。附件是按人名和时间命名的，排在第一个的是“2005——韩晓雪”。
“2003年6月1日，儿童节。晓雪的父母刚把她送到队里，我们打她，骂她，只想让她受不了，然后被家长接走，就是去讨饭也好过在这儿。可是她的妈妈并没有接走她，于是，当天下午在游泳池边，教练刘军强坚了她。我们都知道那叫强坚，刚开始他还骗我们说是玩游戏。可是，什么样的游戏会那么痛，那么肮脏呢？”
口吻是小孩的，但最后修改日期显示是一年前。应该是那两个女孩后来补写的。
白骄阳忍着双手颤抖，一个个打开剩下的七个附件，文字越来越触目惊心，图片他只敢草草扫一眼，全都是女孩子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尤其私chu烫伤灼伤……七尺男儿看得眼圈发红。
剩下的视频他简直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畜生？！
除了刘军，还有两个面孔他曾在社会新闻上看过，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著名上市公司掌舵人。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他不允许。
＊＊＊
白娇娇发现，哥哥最近脸色很难看，说不出为什么，身上笼罩着一股寒气，连朵朵都被冻得不敢亲近他。
“哥，刘军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白骄阳拿筷子的手一紧，“没什么好查的，已经定性为意外。”
白娇娇挑挑眉头，“不是啊，上次……”
“已经没事了，他的所有身后财产会捐给慈善机构，盖上几所孤儿院和残疾人纺织厂，将解决不少就业问题。”曾经受伤的女孩子们，会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重新开始人生。
“不是，那韩晓雪那两个朋友呢？”她试探道，当天哥哥把报纸拿回来，她就猜到了。十三年后，迟来的复仇，替好朋友。
“什么朋友，我不知道。”他头也不抬。
娇娇愣过一秒，随即明白过来，眼鼻泛酸，“嗯，对，我们都不知道。”凭什么他毁了她们一辈子，还要让她们坐牢。坏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她们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半个月后，当大明星刘军的死逐渐沉寂后，网上突然爆出几段视频，或肥头大耳，或温文尔雅的男子，对着镜头狂笑着凌.虐残疾女孩，影片用的是原声，女孩子们凄厉的哭声让人闻者伤心。
虽然女孩们的脸被打了马赛克，可她们残缺不全的肢体，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涉事企业公关了一段，又有一段，按下葫芦浮起瓢，顾上东边顾不上西边。整个华国网民达到空前的团结，将影片截图，制作成表情包，往各大涉事企业门口粘贴，不止企业被打砸一空，股价也跌落谷底。
一个大明星不明不白死了，除了他的粉丝，大家吃过瓜后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凌.虐未成年残障女孩，谁也不会再保持沉默，因为谁都有当父母的一天，谁家里都有母亲，姐妹，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太黑暗了，老胡写得好困难，明天来点轻松的~居然被锁了，老胡修改一下
第35章
白娇娇看着手机上的短片气到发抖，这他妈真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人性能有多恶，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又何曾想象到。
有史以来，涉事公司的公关速度赶不上网络发酵速度。据说，视频一开始是从某个境外网站上流出来的，几分钟时间国内网站也出现，这时候公关团队才开始花钱删贴已经来不及了。
事先下载下来的备份他们花再多钱也删不掉，每一分钟都有无数用户在不同平台继续上传。
连白元珍黄海涛这般不会上网的人都知道这事，回家唉声叹气，“日子越来越好过，怎么人却越来越坏了？”
白骄阳没法给他们答案，只知道这些伤天害理的坏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因为事件太恶劣，数万名网友实名向各大官微官网举报，上头施压下，白骄阳找来事先就已藏好的受害者们，再次询问她们是否愿意上庭作证。
姑娘们最大的三十岁不到，最小的才十岁，一共六人，咬牙点头。以前觉着说出去丢脸，要承受身边人的有色眼镜，但这位白警官人特好，帮她们找工作，还给她们提供安全和庇护。如果能帮助更多的姑娘幸免于难，她们愿意。
有了这么多不同年龄段的证人，又有视频和图片这些赖不掉的证物，上头考虑到民意，案子判得很快。
一个月不到，牵出一个数十人的犯罪团伙。谁也想不到，坏人藏得如此之深。他有可能是你温文尔雅的男上司，有可能是奇葩要求一箩筐怎么改都不满意的客户甲方，也有可能是拍桌子暴跳如雷的大老板。
不撕下那层皮，谁知道是人是鬼。
被指认最多的两个头目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一整个输送残障女孩供权贵者凌.虐的计划就是他们策划的，民间欢呼声一片，可谓大快人心。
爆出视频的三名著名企业家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民众虽然不满，觉着让他们多活两年便宜他们了，但这样的刑罚确实是法律额度内的从重了，许多人都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剩下大多数判无期徒刑，没收个人所得用于资助残障人士，也算罪有应得。
同时，顺着多人供述，白骄阳还牵出一个残疾婴儿贩卖团伙，云城市刑警队历时六十多天，解救并找回婴儿及女童18名，是名副其实震惊中外的大案。
＊＊＊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云城这地方不算特别南也不算北，没有暖气和空调，过冬全靠熬。
白娇娇从外头走进诊室，寒风终于再吹不到她，身上回暖不少。诊室里已坐了病人。
“白医生来了，外头挺冷吧？注意多穿点衣服，这是生姜红糖茶，女孩子喝了挺好。”男人说着，递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白娇娇冷着脸，不接话，也不接东西。
男人却仿佛没觉察到她的冷淡，桃花眼里仿佛要溢出温水来，“这是刚买的王婆包子，快趁热吃。”
白娇娇不耐烦的皱眉，“赖辰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门口有病人伸头，见诊室里有人在，都不好意思进来。白娇娇真生气了，“你是不是有病？”大男人三天两头早送包子晚送甜汤。
决心暖男路线走到底的赖辰才不会在意她的“恶语相向”，反倒觉着真甜，连生起气来都这么娇嗔可爱。“你说我没病我就没病，你说我有病我就……”
白娇娇很想翻白眼，最近三个月不知他哪根筋没搭对，“出去出去，别妨碍我上班。”
赖辰面上乖乖出去，转头却去了院办，不就是个市医院嘛，一句话的事儿，以后她上班甭管迟到还是请假还是早退，保管全勤，也不用担心病人投诉。
嘿嘿，他不能立马告诉她，要以后慢慢的装作不经意间露出来，女孩子感动的不就是这个嘛？他得意的摸着下巴，娇娇这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
另一头，白娇娇刚坐下，门口就进来一群人。
是的，一群。带头那两个是两个多月未见的李东明夫妇。
“白医生忙不忙？”徐丽丽脸颊红润，双眼明亮，臂弯里抱着个小小的淡粉色襁褓，“一直没机会把珍珍带来给你看看，上星期刚满了百日，能出门我就抱来了。”
襁褓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红嘟嘟的小嘴唇，头发又黑又密……标准的美人坯子。才百来天，却已经会自个儿对手指玩，咿咿呀呀自得其乐。
“珍珍，叫阿姨，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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