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打探这个说不定会让人多想。
可秦寿却只是笑笑,左侧嘴角边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配上眼下形状优美的卧蚕,真是满满的少年感。
二十七岁的老少年,白娇娇不厚道的笑起来。
“做有色金属开采,刚开始学着上手,不懂的太多,还要多学习。”
这回,反倒黄海涛来了兴致,“什么金属?”
“锡。”
“锡矿啊……”黄海涛眯着眼,沉吟不语。
白元珍顿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在他手臂上轻拍两下,“快喝你的酒,那都多少年前老黄历了,老裴……唉。”
“说起这个,你仔细瞧瞧,小秦跟他像不像?我瞧着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尤其那头发,以前老裴也是卷毛,他外号就叫‘小卷’,我们一个巷里的小孩都喜欢逗他。”
秦寿听见“小卷”两个字,眼眶不受控制的发酸,猛喝了一口白酒。
“你这孩子,喝急了伤胃。”白元珍递过一碗鸡汤,黄海涛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总觉着刚才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叮铃铃——”
朵朵勤快的抱过来一部白色手机,“姑姑,电话。”
是科里护士打来的,她刚接起来,耳边就炸开一句:“小白快来科室一趟。”
“嗯?又是赖辰?”
“有个病人指名要找你,等一下啊……”护士捂着话筒,走到楼梯间小声道:“不是赖辰,他说是你的病人,有急事,我看着挺有钱,脾气也大,不好惹……要不我就跟他说你休假了?”
白娇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拦下,“没事,你让他稍等十分钟,我这就过去。”
家人听说她这么晚了还要上科室,“你们科没啥病人,有事让护士处理就行,好好吃饭。”
“就是,别跟你爸学,一个电话打来就屁颠屁颠上医院,医生也是人,也得有私人空间。”
白娇娇一面穿羽绒服,围上暖融融的格子围巾,“我很快就回来,不用等我。”话音方落就出门,留下一屋子人叹气。
这丫头也太负责过头了。平时别的科室缺人,无论节假日与否她都随叫随到,说什么即使没有专科医生懂,但多个医生,病人也会多点安全感。
趁她不在,秦寿给黄海涛递过一个东西。
黄海涛拿在灯光下看了一眼,一拍脑门,“我就说刚才想起什么,原来是这个,上次就想问你怎么住五指毛桃巷?”还姓裴,一头卷发。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抹去眼角湿润,“当年我就听老裴说他生了儿子,但那时候工作太忙,一直没机会亲自去看一眼,原来你长这样。”伸手摸着他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轮廓。
秦寿也红了眼,“多谢黄叔挂念,小时候常听我爸说他最好的朋友在云城当大夫。”心心念念想要见一面,却直到死也没能见上。
“叫阿瑜是吧?当年你爸跟我炫耀了好久,他一年年考倒数的人居然取出这么个文邹邹的名儿……”
年轻人抬起头来,目光明亮,“是的,我叫裴瑜。”
第37章
娇娇赶到科室的时候,护士站已经没人了。因为没有住院病人,值班的人很少,每晚一名护士。
护士站斜对面是一排不锈钢椅子,上头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平头,黑脸,很瘦,鼻子高挺,嘴角紧抿,眉形阔朗,只不过却皱着。
男人不说话,先打量她两眼,才轻咳一声,“你好,白医生。”
白娇娇点头,“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楼梯间,白娇娇跺了一脚,声控灯亮起来,她倒不怕。借着光线,再次打量男人,年纪虽然大了,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很帅,最主要那种老干部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正义之气。
如果不是他的西装她曾在秦老爷子身上见过,她还真以为是普通老干部了。
可惜头顶一片空白,显然很健康,不是来看病的。
“白医生,我知道你比较擅长中医妇科,想请你帮忙看一下我爱人,不知是否方便?”他似乎是不习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点断断续续。
既然是病人,白娇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不过我爱人不便出门,能否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白娇娇一愣,看向护士台的钟,马上八点,天已经黑透了。
注意到她的犹豫,男人递过一张名片,“白医生放心,看完病会送你到家。”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
白娇娇只看见“陶连安”三个字,精神一振。怪不得刚才看他有点眼熟,原来是在电视上见到,华人富豪榜排第三位的实业家。吃饭前老爸还在说他的煤矿又上新闻了。
这人跟别的一旦出名就上市圈钱的企业家不一样,他的企业遍布全国乃至世界大部分角落,资产多达两千亿美元,可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陶氏制造,但他却多次在公开场合提过不上市的话。
可以说,他这样的做派跟整个金融行业趋势是背道而驰的。
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同行都快恨死他了。我这好好的手洗白白了碗也端好了就等着吃点好的,你他妈说不上就不上,那么大锅肉觊觎的人不要太多。
但逆水行舟三十年了,他依然挺直脊梁扛下来,连黄海涛个外行人都夸他,也常拿秦家跟他比,说秦家给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他光明磊落给了名片,白娇娇也不扭捏,拿出手机给老爸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短的交待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车停在医院停车场,是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他先帮她把后排车门打开,看着她上车了自己才去前排,坐司机旁边。
一个人坐宽敞的后排,白娇娇愈发不紧张了。“陶先生你太太哪儿不舒服吗?”
陶连安顿了顿,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才道:“你到了就知道。”
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当时急着跟他走没多想,现在白娇娇才反应过来,她虽然是有几个病人,但绝没出名到让华人第三富亲自相请的地步,今儿怕不是看病这么简单。
“不知陶先生怎么……”她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问,这可是华人第三富啊!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话!
陶连安却淡淡的笑了笑,“白医生的本事我在微博上看见了。”
白娇娇大惊。知道她是“小白算命”,还直截了当找到三次元来,自己在他面前跟透明的差不多了。
“白医生放心,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不会泄露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白娇娇就是相信他,这样的人一定能说到做到。
没多大会儿,前头开车的司机突然道:“老板,后面有条尾巴。”
陶连安瞟了一眼,嗤笑一声,“甩掉。”
司机一脚油门,连超五车,身后传来连绵不断的不爽的喇叭声。白娇娇刚想感慨这师傅技术不错,车子突然又变道,险险的别过一辆白车上了高架桥。她肉眼看过去,就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了。
第三富的司机果然不是一般人。
陶连安不动如山,静静的坐着,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中途又打了两个电话,第一句都是“太太怎么样,吃东西没?”
好容易到了城北又开七.八分钟,车子才停在一座大院子前。院里大灯亮着,白娇娇能看见矮矮的围墙上缠绕着一圈防盗针刺网。
车刚停稳,陶连安就下车往屋里去,是司机帮白娇娇开的车门,“你好,这边请。”带着白娇娇进了会客厅。
出乎意料,没有秦家的金碧辉煌雍容富贵,陶家的会客厅不止面积小,就连装修也很普通。擦拭得纤尘不染的大理石茶几,铺有蕾丝发巾的沙发,就连饮水机和冰箱顶上盖的也是一方洁白又土气的蕾丝……准确来说非常亲民。
任是哪个毛贼进了屋,都不会想到自个儿居然偷到华人第三富家里来。
有个中年女人上前,笑眯眯的问:“小姑娘怎么称呼?”
她穿着藏青色的老式盘扣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侧嘴角有淡淡的笑纹,白娇娇估摸着应该是陶家保姆,遂也笑着回答:“我姓白,阿姨叫我小白就行。”
“小白真可爱,喝茶还是开水?”
“开水吧,谢谢阿姨。”
捧着干净玻璃杯里的半杯白开水,白娇娇悄悄舒口气,陶家的氛围她很喜欢。阿姨倒过水就去厨房忙了,男主人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坐沙发上乐得自在。
没一会儿,陶连安亲自请她上楼,进了一间灯光更亮的房间。有一张粉色的大床,但光线强烈到刺眼,又不太像卧室。白娇娇刚适应过来,忽然就见窗帘后窜出一个女人,“啊”一声大叫着扑进陶连安怀里。
男人被她撞得倒退两步,却脸色没变,小心翼翼抚着她肩膀安慰,“我回来了,不怕啊。”
“这个,这个孩子是谁?”女人一口云城本地话,指着门口白娇娇问。
“不怕,这是我给你请的大夫,帮你看……”话未说完,女人就猛地摇头,“我不要吃药,不要电击,我不是神经病,别把我送安定医院好不好?”
安定医院是全国有名的连锁精神病医院,不过云城没有,白娇娇不确定她说的是哪个城市的安定。
“好好好,我们不吃药,谁也不敢再电你,别怕。她是中医,让她帮你把把脉怎么样?”男人温声诱.哄着,只有放在她背上的双手青筋暴突。
“真的吗?”女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来,怯生生的看着白娇娇。
这时候,白娇娇像高中生的特质显得特别有用。女人见她是个“孩子”,一会儿就放松下来,“好吧,那麻烦小大夫帮我看看,这几年总是心慌,脑子里也浑浑噩噩,有些事明明两分钟前才发生的,转身就想不起了。”
虽然已经病得精神不大正常,但一旦平静下来,语态温和,逻辑清楚,白娇娇对她愈发有好感。
她把三指搭在她桡动脉上,一边询问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边读取她头顶的信息板。
乔楚微,女,四十八岁,生卒年在正常范围内,死因却是“积郁成疾”。
简单来说就是心气郁结,活活郁闷死的。
“怎么样白医生,我太太身体怎么样?”
白娇娇没急着回答,而是问乔楚微,“陶太太这种状态持续多长时间了?”
“八年,我这八年来吃不下睡不着,一想到……呜呜……”陶连安赶紧安慰太太,“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可明显他能过去,妻子却过不去。
“我不敢睡觉,怕自己一闭眼,就想不起他的模样,他前一天还在跟我说要吃盐焗鸡,我答应给他做的……”
白娇娇见她愈发悲伤,也不好追问这个“他”是谁,发生了什么,担心哪句话说错了刺激到她。
陶连安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明显,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好了,那我让白医生给你开点增强记忆力的药怎么样?睡一觉还让你记得一清二楚。”
女人可能是真病糊涂了,连这种话都信,忙不迭点头,“好好好,白医生记得多开点啊,我再也不偷偷把药扔了,也不会吐出来。老公你一定要看着我把药吞下去,我很乖的。”她像个孩子似的倚靠在男人怀里。
陶连安点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她说什么都是“好”。
白娇娇年少时也看过几本霸道总裁文,没想到还让她遇到活生生的男女主角了。
白娇娇给开了两剂养心安神,疏肝解郁的方子,自有人拿去买药,保姆上来帮乔楚微洗澡,陶连安把她送到会客厅。见妻子被安抚住,才低声道:“白医生我太太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生理上问题不大,就是肝气不舒,心神不宁。”
“那是心理的问题?”男人皱着眉头,其实这已经是明摆着的问题了。这几年妻子看的医生不计其数,中西医各个科都看遍,药也吃了不少,人不但没好起来,还越来越严重。
怕黑,屋里院里不分白昼黑夜必须开着灯。
最怕的还是白大衣,因为当年儿子就是在医院丢的,后来他妈自作主张把她送安定医院,被穿白大衣的强行喂药电击,留下了心理阴影,面积还挺大。
“陶先生,冒昧的问一句,您太太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男人没说话,看着沙发出神。
那里有一张全家福,一男一女她刚见过,被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小眼睛单眼皮,鼻子高挺,眉形阔朗,特意抿着的嘴角……是个故作冷酷的小屁孩。
“自从孩子没了,我太太就无法开怀。”
“节哀顺变。”
白娇娇诧异。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不久还有媒体将国内几大富豪的子女做过比较,他们家孩子是属于父母保护极好,十岁以后就极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不少女网友还对着十岁的陶氏太子爷照片说“姐姐可以等你八年”的话。
怎么就“没了”?
男人淡淡的“嗯”一声,沉默半分钟,“她这毛病有没有别的办法治疗?”
白娇娇静静地盯着小陶的照片,上头一片空白,难道真是去世就没有他的信息了?
“先治疗一段时间看吧,我的经验终究还是不足,您看要不……”
“不用,白医生的本事我了解过,我太太也喜欢你,以后还麻烦你多来看看她,开导开导,我陶某人定当重谢。”
白娇娇也没一口气答应下来,看着小陶的照片,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第38章
31/6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