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皇后怒了,宝络身边儿的宫人们赶忙跪下请罪。
宝络拉住许皇后的手:“母后,我身子弱,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便是平日里再怎么仔细,生病也是难免的,您就别怪她们了,这也不是她们的错。我不久前才着凉过一次,这次症状与前一次是一样的,依我看,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请太医了,派人去照着方子抓些药,也就是了。”
许皇后心中虽忧虑,也知道宝络是对的,遂叹了口气:“哎,母后一见你身上难受,心里头便难过的很,恨不能以身相待。”
“母后,别说傻话了,您若是病倒了,只怕这执掌六宫之权又要落到不知道哪个妃嫔手中了,届时,谁来庇护我和太子哥哥呢?”宝络握着许皇后的手,依恋地将脸颊贴在她的一只手上:“母后,我只愿你和太子哥哥能够一直好好儿的,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许皇后没有回答,她看向宝络的眼神中,有些忧郁。她待宝络的心情,与宝络待她的心情,是一样的,这让她怎么答应宝络呢?
许皇后常想,若不是为了她和太子,宝络不至于如此殚精竭虑。兴许,她的身子骨就能好点儿呢?
不过,这话,她没有对宝络说。她知道,宝络是不可能彻底放下她和太子的事不管的,眼前的局势,也不容易她们这么做。说多了,反而让这孩子难过。
“皇后娘娘,安国公夫人听闻公主一到天凉时便容易咳嗽,便特意送了些上好的雪梨到咱们凤仪宫来。听闻雪梨最是清肺止咳,不若奴婢给公主炖一盅冰糖雪梨来?”许皇后身边儿的宫女芳菲问道。
说这话时,芳菲还特意瞧了宝络一眼。
虽然安国公府是以安国公夫人的名义将这雪梨送到宫中来的,但凤仪宫与安国公府近年来也算是常打交道的,又岂会不知,那雪梨,实际上是安国公世子蓝承宇特意寻了来给宝络的?
这些年来,蓝家兄妹与宝络走得近了,感情越发的好。妹妹蓝初妍性子活泼些,对宝络的关心常常溢于言表;哥哥蓝承宇则要内敛一些,但他对宝络的关心,一点儿也不必蓝初妍少。
蓝承宇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若是宝络需要什么,他定会率先找到,然后送到宝络跟前来。
有时,就连许皇后,都感慨于蓝承宇的细心。
许皇后曾私下里对芳菲说:“若不是皇上绝不会答应蓝家与宝络的婚事,承宇与宝络倒是极配的,身份地位相配,性子相投,最关键的是,承宇那孩子对宝络是真好。他是真的把宝络放在了心里头。”
“眼见着宝络一日日长大,身子却还是这般孱弱,本宫这心里头便发愁。将宝络交给谁,我都是不放心的。唯独交给承宇,我还能放心些。”
芳菲沉默了一阵,也道:“蓝家是皇上的母族,也是皇上手中的匕首。若是蓝世子尚了公主,蓝家就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了,这种事,皇上定不会应允的。”
她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长年累月地跟在许皇后的身边儿,对昭德帝的心思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自打三年前郑御史死谏昭德帝后,昭德帝虽迫于压力,加重了对周贵妃的处罚,将后宫大权完整地归于许皇后之手,素日里开始注重维护许皇后的威严,但与此同时,他却也更加忌惮东宫一脉。在这种情况下,昭德帝定然不会愿意东宫再增加助力。
芳菲甚至觉得,倘若蓝家真要尚公主,尚一个母族不显、自身无宠的公主的可能性,都比尚自家公主要高。
正因为许皇后知道蓝承宇与宝络几乎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哪怕她觉得蓝承宇与宝络颇为相配,这个念头也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须臾。
但,这不妨碍许皇后对安国公一家子产生好感。
听闻安国公夫人,或者说蓝承宇特意寻了雪梨给宝络送来,许皇后还是很高兴的。
能够对宝络诚心相待的人,实在不多,这也让她十分珍惜。
“既是安国公府特意为宝络寻来的,你便去做了冰糖雪梨来给宝络吃吧,莫要辜负了别人的美意。”
“是。”芳菲抿唇笑着下去了。宝络则在心里头想,这个蓝承宇,真会讨母后的欢心。
有时候,宝络甚至觉得,许皇后喜欢蓝承宇都要超过她这个亲闺女了。
不过,一想到有人关心着自己,宝络心里头还是颇为高兴的,就像全身浸泡在温水里头一样舒适。
许皇后和太子对宝络自然也是关心的。因为宝络身子不好,他们常常对她关心过度,偶尔会让宝络心里头有些负担。
蓝承宇和蓝初妍许是与宝络年龄相近的缘故,共同语言更多,他们的关心,让宝络觉得更自在一些。
宝络能够隐约的察觉到,蓝承宇的关心和蓝初妍的关心,给她的感觉并不完全一样。但她又说不出来,具体的差别在哪里。
久而久之,宝络也放弃了探寻。蓝承宇和蓝初妍都是她的朋友,他们的关心,大约是一样的吧。
冰糖雪梨炖起来并不费事,很快,芳菲便端着一盅冰糖雪梨上来了。
“公主,这会儿用怕是还有些烫嘴,您小心点儿。”
宝络点了点头,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吹了吹,便吃了起来。许是芳菲手艺好,许是食材好,吃起来口感极为不错,宝络幸福地眯了眯眼。
一口口吃完后,宝络才将盅放到一边儿,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母后,咱们继续来谈谈刚才的话题吧。”
“周贵妃虽手段不俗,总是能够轻易得到父皇的偏爱,但咱们对上她,也用不着慌了阵脚。母后您是中宫皇后,太子哥哥是储君,你们若是没有大错,就是父皇,也不能轻易动你们。周贵妃既然想要踩着咱们上位,该着急的,是她才对。咱们只要稍安勿躁,找准她的错处,也就是了。”
许皇后若有所思:“咱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周贵妃才刚刚复宠,正是势力最弱的时候,若是能够将她一举击倒,日后,她们是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虽然知道这很难,但,许皇后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不由有些心动。
当年在周贵妃身上明里暗里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如今,周贵妃与许皇后攻守之势互换,许皇后自然不想再看到周贵妃继续嚣张下去。
“周贵妃此人,心思慎密。咱们若是主动出击,极有可能被周贵妃抓到把柄,当年的惠嫔和如今的瑞贵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有在周贵妃无暇自顾时出手,才能一击即中。”
“况且,周贵妃对咱们动手,那是以下犯上,是不识大体,是上不得台面的鬼魅伎俩,咱们即便加以反击,也没人能说什么。若是咱们主动对周贵妃动手,母后便有与后宫妃嫔争宠之嫌,外人会觉得母后心胸狭隘,便是父皇,也会觉得母后不容人。”
许皇后若有所思:“所以,咱们现在最好是按兵不动?”
宝络点了点头:“一动不如一静。”
与此同时,在长春宫里,周贵妃正与昭德帝说着话。
昭德帝看着周贵妃比从前粗糙了不少的双手,不由一叹:“这些年,苦了你了。”
周贵妃摇摇头:“臣妾不苦,臣妾只恨自己,当年为何要一时行将踏错,连累了皇上。”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说这些?”昭德帝温声道。
周贵妃心中冷笑。若是昭德帝真的不在意这些,那么,她这三年的禁足又是怎么来的?
就算当年昭德帝禁足她是迫于舆论压力好了,可这三年间,昭德帝别说是来她这长春宫了,就连派人来安抚安抚她,装模作样的对她嘘寒问暖一番,都没有过。
这个男人,说是最爱她,实际上,最爱的,还不是他自己?
早就知道了,帝王都是冷血自私的,幸而她打从一开始,便没对这个男人报太多期望。
心中这样想着,周贵妃面上仍一派又感动,又惴惴不安的样子:“皇上,不知当年的事……对您可还有什么影响?虽然臣妾很想念您,但臣妾宁愿您远离臣妾,也不愿您因为臣妾而一直受人非议。”
想起当年那段被人逼迫的日子,昭德帝面色也很是不好。被臣子逼着惩罚了自己的妃子,他这个做皇帝的,自然也面上无光:“岚儿放心,无论如何,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是的,他不会再给那群人挑战君威的机会。
周贵妃低下头,掩住眸中的一抹精光。
她当然知道,昭德帝说这番话是真心的,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的面子。不过,那又如何?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多谢皇上,有皇上垂怜,臣妾大约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了。”
周贵妃柔和而依赖的声音,让昭德帝的心都要化了。他伸出双臂,将周贵妃揽入了怀中。
“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可愿听臣妾说说?”周贵妃靠在昭德帝怀中道。
“爱妃说吧。”这个时候的昭德帝,自然是不会拒绝周贵妃的要求的,只要周贵妃提出的要求不是太离谱。
“臣妾想着,快到中秋佳节了,臣妾尚有皇上陪伴,涵儿在皇家寺庙里头,一个人孤零零的,怕是连月饼都没得吃。臣妾便亲自赶制了几个月饼,想托人给涵儿送去,不知皇上可否允了臣妾这个小小的要求?”
昭德帝听了周贵妃的话,这才想起,他有一个女儿,还在皇家寺庙里头没有出来呢。
这些年来,周贵妃在自己的长春宫中禁足,尚且过得如此艰苦,不知姬清涵一个人在皇家寺庙,又过得如何……
第34章
当年直接动手害宝络的庄氏,如今已经被放了出来,还恢复了嫔位。
可五公主姬清涵却还在寺庙里头受罪……她当年犯错时毕竟还年幼,且过错也不如庄嫔大。既然连庄嫔都可以被赦免,为何姬清涵还要继续留在皇家寺庙中受罚呢?
这时候,昭德帝完全忘记了当年宝络是如何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也忘记了他当时的愤怒。看着眼前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的周贵妃,昭德帝便开始回想起周贵妃和姬清涵母女的好处来。然后,便心软了。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涵儿当年虽有错,但也已经受到惩罚了。过几日,朕便想法子试试,看能不能把涵儿给放出来。”
毕竟要照顾到许皇后和宝络的情绪,所以,把姬清涵放出来之前,总得跟她们先通个气儿。
自以为周全的昭德帝并不知道,他这样做,非但许皇后和宝络不会满意,就连周贵妃,也同样不会满意。
对于许皇后和宝络来说,昭德帝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他仅仅就只是在通知她们一个结果,而不是征求她们的意见,她们并不会觉得受到了尊重。
而周贵妃则觉得,当初把五公主姬清涵关入皇家寺庙中,只是昭德帝一句话的事情,要把姬清涵放出来,也同样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何还要与许皇后及宝络商量?看来,昭德帝这只是在安抚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放姬清涵出来。
周贵妃伏在昭德帝的怀中,面上一派冷漠,声音中却满是柔情与感动:“多谢皇上,只要皇上还惦记着咱们娘儿俩,臣妾也就知足了,放不放涵儿出来,并不重要。涵儿被臣妾宠得性子顽劣了些,正该好好改改那性子。她便是待到成亲再出来,也不晚。”
昭德帝听了周贵妃的话,越发坚定了要早日将姬清涵放出来的决心。姬清涵比宝络大了将近两岁,如今,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了。女儿家花期短暂,若是再不将姬清涵放出来,他这个女儿就真的要被耽搁了。
“说什么傻话!涵儿如今已经十二了,咱们还能留她几年?总不能真的让她被关到出阁吧?你放心,这件事,朕来想法子。”
不知太后从哪儿知道了昭德帝心中所想,便将昭德帝唤去,对他道:“这件事,只管交给哀家吧。皇后那儿,你毕竟不好开口,由哀家来说比较合适。”
昭德帝闻言,颇感欣慰:“多谢母后。”
太后摇了摇头:“谢什么?哀家毕竟是你母后,哀家虽然没有生过你,但哀家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般。当年你皇弟遭遇不测时,你曾出手相助,你这份情,哀家一直记得。”
“朕也一直记得,母后对朕的帮助和支持。当年,朕既不居嫡,也不居长,更无父皇的眷顾。若不是母后将朕认在了名下,朕是绝不会有今日的。”昭德帝也有些动情。
这对天下至尊的母子,一时之间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对彼此的防备,从不曾消融过。亲母子间尚且有自己的小算盘和私心,基于利益关系而走到的嫡母与嫡子之间,自然更是如此。
太后若是果真对昭德帝放心,就不会想方设法地往昭德帝身边儿塞人了;昭德帝若是对太后放心,便不会暗地里打压太后在宫中的一些旧人了。
但一直以来,太后与昭德帝都有一个默契。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他们都是和和气气的,就像亲母子那般亲密。
第二日,太后便将许皇后召到宫里去,拉着许皇后的手,说了一番话。
类似于,许皇后不愧为中宫皇后,掌管公务之时公平公正,恪尽职守;类似于,许皇后胸襟过人,能够将庶出的皇子皇女们视如己出,时时关心着他们,从不曾苛待他们分毫。
这些话,听得许皇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直以来,许皇后与太后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的,因着当年太后寿宴之时,两人之间甚至还可以说有些嫌隙。许皇后实在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突然把自己叫来,这样夸赞自己。难不成,真是觉得她把宫务管得很好,所以心血来潮,把她找来夸赞一番?
才刚升起这个念头,许皇后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平心而论,她不是那等长袖善舞之人,这些年来,她在宫中所为只能称得上是不功不过。至于特意嘱咐下人们不要克扣了皇子公主们的份例,那也只是例行公事,不让昭德帝觉得她苛待了皇子公主们。比起周贵妃掌权时来说,她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所以,太后这次召她来,到底是何意?
太后拉着许皇后说了半天的话,才终于开始进入正题:“如今,哀家年龄也大了,便越发喜欢热闹。中秋节将至,哀家希望看到咱们皇室的子孙齐聚一堂,和和睦睦的,这才是咱们皇家的福气,皇后说,是不是?”
许皇后已经被太后绕的有些晕了,听她这样说,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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