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待熬过这一关,日后,咱们便不必再成天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宝络看着碧尧,认真地道。
“但愿如此。”碧尧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就在所有人以为昭德帝的病情会继续这么不上不下,甚至恶化下去的时候,没过几日,乾元宫中忽然传来消息,道是昭德帝得仙丹相助,病情开始好转了!
无论是宝络,还是太子,都从这个消息背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仙丹,究竟是谁进献给父皇的?近些日子以来,有哪些人见过父皇?”宝络沉眸道。
第97章
“禀公主,奴才打听到,是惠嫔娘娘忧心皇上病情,托楚王妃为皇上寻来了一名不知打哪儿来的道士,在此过程中,庄嫔娘娘也出力不少。这道士不过献上了几味丹药,便令皇上精神头大有好转,如今,这道士被皇上尊为‘活神仙’,在宫里头不知有多风光呢,便连惠嫔娘娘,也跟着得意起来。”
宝络觉得事有不对:“前朝便有数任皇帝因服用丹药暴-毙,我朝-太-祖开国之时便立了规矩,不许子孙后代寻仙问药,怎么父皇竟如此糊涂,置祖宗家法于不顾?若是传了出去,父皇怕是又要惹群臣非议了。”
太子下了朝来探望妹妹,恰好将宝络托腮苦思的模样尽收眼底。随着年岁渐长,宝络出落得是越发好了,眉眼如画,冰肌玉骨,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愈发衬得她纤细孱弱,且身上萦绕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与愁绪。
他挥了挥手,令跟着自己进来的侍从去外头守着,自己则上前,屈指在宝络额间弹了弹:“今日用过药了没?让你好生调养,不许在为那些琐事劳神,你又不听话。”
“哎呀,好疼,太子哥哥你欺负人!”宝络摸了摸被太子弹到的地方,撅着嘴,露出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来。
方才还是一副静态的美人图,到了太子跟前,忽然便鲜活了起来。
太子瞧着自家妹子这娇嗔的小模样有些想笑,偏又板起了脸:“若是你好好听话,又岂会如此?”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还能够静得下心来调养?”宝络虽知左右无人,仍是压低了声音:“什么时候,把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全都解决了,我这心里头才踏实呢,不然,就怕什么时候着了人的道。”
这个道理,太子又岂能不知?
他也想让宝络万事不管,好好养身子,眼下却是不能。
如今这宫里头暗流不止,虽说周贵人去了,却有惠嫔、庄嫔在,更别提后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后。许皇后这些年固然长进了不少,但要让她来应付这样的局面,还是很吃力的,少不得要让宝络多多费神了。
“若是你嫂子顶事儿,能为你分担些许,你也不必如此辛苦。”太子淡淡地道。
宝络听太子这语气,便知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并不怎么好。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太子妃是昭德帝指给太子的,乃是工部侍郎的嫡幼女。这出身不算低,要说做太子妃,却也差了口气,从这桩赐婚中,昭德帝对太子提防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且太子妃身为幼女,在家中被家人千娇万宠着,自有一股天真烂漫,刚嫁给太子的那段时间,便被后宫妃嫔挑出了几处错处来。这样的性子,太子自然不指望她能为许皇后和宝络分忧。
不过,太子对太子妃不喜欢,倒也不全是因为性格。太子妃的娘家作为太子的妻族,按理来说应该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之一,偏偏比起太子来,工部侍郎府似乎更亲近昭德帝,太子心中自然不可能没有一丝芥蒂。
种种因素之下,太子与太子妃也就越发貌合神离了。
“今日嫂嫂又去陪朱太妃了?”宝络问。
太子抿了抿唇:“不错。”
闻言,宝络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朱太妃是太子妃的表姑,算来也是太子妃的长辈。不过,到底隔着一层呢。若论远近亲疏,许皇后这个正经婆婆不是更该好生伺候着?再不然,就是去昭德帝的乾元宫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正经的公公婆婆不去孝敬,倒整日里去陪一个表姑说话,实在有些拎不清。
“罢了,不提她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惠嫔引荐了道士给父皇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吧?”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太子实在没有经历去与太子妃置气,只要她不惹什么麻烦,也就随她去了。
宝络蹙眉道:“不错,方才我还在说呢,太-祖曾明令禁止皇族子弟服用丹药,惠嫔不懂事,给父皇引荐道士倒也罢了,怎么父皇竟也信上那道士了?难道,父皇就不怕朝臣非议吗?”
“恐怕,咱们的父皇,眼下是顾不上那些非议了。”太子讥讽一笑:“听说,服用了几幅丹药之后,父皇非但精神头便好了,另半边身子也渐渐有知觉了。既有了好转的希望,父皇又岂能放过?”
宝络越听越觉不对:“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灵验的丹药?早在父皇病情加重之时,哥哥你便已修书一封,恳请国师出手。连国师那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法子,区区一个小道士,还真能治好父皇不成?”
“自是不能的,父皇如今,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惠嫔将那道士安在父皇身边,怀的必不是什么好心思。如今,父皇十分信任那道士,我只怕那道士会在父皇耳边进一些不利于咱们的谗言。”
“才几日没去侍疾,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松懈一会子都不成。”宝络面上浮现出懊恼之色来。若不是她这身子这般不中用,又岂会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便是你守在父皇身边儿,惠嫔想要将那个道士引荐给父皇,你就能阻止了吗?眼下,咱们需要防的,是惠嫔借着这道士生事。”
宝络想了想:“莫非惠嫔想将你我指认为灾星,好让父皇彻底厌弃了咱们?若不除去咱们这两块碍眼的石头,她该如何为六皇弟铺路?”
“有可能,但一个人想要折腾别人,绝对不止这一种法子。惠嫔急着让六皇弟上位,只怕会使出些更激烈的手段来对付咱们。”
灾星之说,毕竟虚无缥缈,无法立刻对宝络和太子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只是,一时之间,太子也想不出惠嫔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了。
“不能干等着惠嫔出招。咱们能不能先下手为强,除掉那名道士?”宝络眼眸一利。
若真是等惠嫔和那道士出了手,哪怕太子和宝络能够应付,只怕也会十分被动。
太子摇了摇头:“父皇如今对那道士信任有加,除非抓到那道士的大把柄,否则,难。”
第98章
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感情淡薄,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太子毕竟与其父不一样,虽不喜太子妃,在人前倒也给足了太子妃体面,让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若是在往日,太子妃的娘家傅家并不会太过忧心。只是如今,他们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娘娘,咱们家虽说一直遵循皇上的旨意,未与太子走得太近,但如今皇上这身子骨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家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这日,太子妃的母亲傅夫人递牌子进了宫:“皇后乃是娘娘的正经婆母,娘娘需得多多走动走动,长寿公主是娘娘的小姑子,且深得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喜爱,娘娘也需多与其亲近。”
太子妃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珠串,一口细牙轻轻咬住红唇:“晚了。太子需要咱们家帮衬时,咱们家不曾出手,如今眼看着局势变了,就想要靠过去,莫非当太子是傻子不成?”
傅夫人见状,叹了口气:“娘娘毕竟是皇上钦封的太子妃,往日太子殿下也不曾怠慢过娘娘分毫,若是娘娘回心转意了,夫妻之间,岂不更加和美,娘娘说呢?”
太子妃闻言,重重地将珠串扔于一旁,一双美目中竟有些怨怼之意:“谁稀罕和他做和美夫妻!”
说着,太子妃深吸一口气:“当初,本宫初入宫时,祖父和祖母是如何千叮咛万嘱咐,让本宫不要与太子太过亲近的?本宫听了祖父和祖母的话,祖父和祖母竟是还不满意?”
傅夫人闻言,一怔,颤声问道:“娘娘可是在怨恨咱们?”
当初,傅家分明没有把宝押在太子身上,仍然遵循昭德帝的意思,送了嫡幼女入宫。从某种角度来说,太子妃早已被当成了弃子。只是如今,太子眼看着继位有望,这当初的弃子,自也就变成了一步好棋。
太子妃端起了茶盏:“从前如何,往后也如何罢。当初大婚之时,本宫不曾向太子靠拢,如今,也不会为了讨好他而做什么。本宫为傅家占住了太子妃之位,也算是对得起家族这些年来的栽培了。”
傅夫人不曾料到,自己竟会有被亲生女儿顿茶送客的一日,半响回不过神来。眼见着女儿背过身子不再看自己,暗自摇了摇头。
女儿这是彻底和家族离心了。
宝络可没工夫理太子妃的这档子家务事,身子稍微好一些,她便赶到乾元宫侍疾,也好打探情况。
也不知昭德帝吃了什么丹药,宝络到的时候,昭德帝面色果然红润不少,半边身子虽仍不能动弹,好歹有知觉了。惠嫔正坐在昭德帝的床前,娇娇俏俏地与昭德帝说着话。
作为为昭德帝引荐了“仙师”的功臣,昭德帝已口头上恢复了惠嫔的妃位,只待身子好一些,便正式行册封之礼。
“呀,原来是长寿公主来了。”惠嫔,不,惠妃掩唇轻笑:“公主快过来坐吧。公主身子不舒服,还坚持来皇上跟前侍疾,果然是孝心有加。小六比起公主来,可是差远了。但凡有个什么不舒坦,他是断然不会往皇上跟前凑的。”
惠妃并未掩饰她对宝络的不喜之意,宝络又岂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机锋?当下便道:“我这病是不过人的,不然,也不敢来父皇宫里头。往日里我身上不舒服,都是父皇安慰我,如今,我在病中,只要一想着父皇比我更加难受,哪里还能坐得下去?”
昭德帝闻言,微微一笑:“朕的宝络向来是最孝顺的。”说着,又瞥了惠妃一眼:“宝络行事,素来最有分寸,爱妃不必担心。”
惠妃见状,也只得干巴巴道:“是臣妾多虑了。公主素来最是伶俐不过,小六与公主比,可是差远了。”心中暗恨,昭德帝对宝络的偏宠,也未免太过了些。
“惠妃娘娘此言差矣,六皇弟孝顺父皇之心,与我是一样的,可不能拿来做比较。六皇弟若是听到惠妃娘娘的话,只怕要伤心了。”宝络的回答温温和和的,却让惠妃觉得像是吃了个软钉子。
宝络实在不能理解惠妃的想法,从六皇子年幼时起,惠妃便刻意引导着六皇子模仿宝络向昭德帝撒娇,却又不喜欢旁人拿宝络和六皇子作比较;旁人不拿宝络与六皇子比较了,她自个儿又要在昭德帝面前把宝络与六皇子比了又比,真是让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宝络打起精神陪着惠妃与昭德帝说了半响的话,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惠妃来者不善。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当初,惠妃就是因为许皇后与宝络之故,才被降至嫔位,还一呆就是那么多年。哪怕后来,惠妃证实了她并未将‘见血封喉’带入宫中,那‘见血封喉’完全是他人的手笔,也未能复位。
惠妃不好责怪昭德帝负心凉薄,只好把这笔账算在许皇后与周氏的头上。如今,周氏已死,惠妃最恨的,自然就是许皇后与宝络了。
才刚出了乾元宫,宝络正在疑惑今日为何没有看到蓝承宇时,忽然被一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她双眼大睁,正要挣扎,却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音:“是我,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吧。”
宝络闻言,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蓝承宇为何要如此行事,但宝络本能的相信,蓝承宇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对蓝承宇的信任,竟已到了如此程度。
直到被蓝承宇放开,宝络才注意到,蓝承宇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受了伤。不等宝络发问,他便自发地向宝络解释了一切:“最近,你最好别往皇上身边凑。皇上他,炼丹炼得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性情也变得越发暴戾。今日,我不过是质疑了一下那个道士的身份,以及他所炼的丹药,皇上便勃然大怒,命人打了我十板子。”
宝络闻言,微微一惊,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势可严重?”
蓝承宇没想到,宝络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关心他的伤势,心中顿时暖洋洋的。方才在乾元宫受的那股子窝囊气,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他任由宝络柔软的小手捉着他,享受着宝络的关心,好一会儿,才道:“已经上过药了,现在好多了。不过才刚挨打那会儿,是真重,真疼。皇上还从来没有这样罚过我呢。”
作为一个上过战场,挨过刀子的人,被打了十板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儿。
不过,为了继续看宝络关心的神色,蓝承宇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宝络闻言,果然更为关切,蹙着眉道:“既是受了伤,万不可轻忽,回家得好生将养着才是。实在不行,跟父皇告几日假,也是使得的。”
原本就是昭德帝自个儿信不过别人,非要蓝承宇在他宫里头守着,蓝承宇才进宫的。结果倒好,稍微一句话不合昭德帝心意,就让人挨了板子。宝络心中,对昭德帝升起了不满之情。
“对了,父皇如今对炼丹之事,当真如此痴迷?还有你方才说,你怀疑那道士身份有问题?”
蓝承宇收敛起了散漫之态,正色道:“有问题。家父家母向来重视皇上的安危,那道士才到皇上身边,我们便查过他。他的身份背景,似是被人为修改过,偏偏我们查不出那修改了他背景的人是谁。”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居然混到了皇帝的身边,这问题可就大了。也难怪蓝承宇拼着惹昭德帝发怒,也要将这件事告知昭德帝。
可惜如今,昭德帝对丹药的迷恋程度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根本听不进蓝承宇的话。
宝络叹了口气:“恐怕要出大事儿啊。”
蓝承宇反手攥住宝络的手:“小心些,近日最好别再去给皇上侍疾了。我怀疑,那道士会对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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