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夫人与傅夫人才刚捧起茶杯润了润口,便听傅皇后道:“方才听底下人说,祖母和母亲是为皇妹的病而来,不知祖母和母亲到底有什么法子治好皇妹这病?”
即便是厚脸皮如傅太夫人,也被她这开门见山的性子给震住了。
哪有人说话这么直接的?彼此见了面,不是应该相互寒暄一阵,再进入主题吗?
好在傅家太夫人也知道,傅皇后如今与家族离了心,因此,傅太夫人对傅皇后的要求也是一降再降,并没有因为傅皇后的这番话而生气。
“我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冲喜。公主如今病入膏肓,若是能用喜事为公主冲一冲,指不定公主这病情就好转了呢。当然,我知道,公主要为先帝守一年,以示孝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而是保住公主的命。”
傅皇后闻言,立刻便明白了傅太夫人的小心思:“嗯,然后祖母是不是想说,本宫的哪位表哥或者表弟愿意担此重任,为皇妹冲喜?”
若不是永嘉帝已经娶了傅皇后,长寿长公主绝不会再嫁入傅家,傅皇后都要怀疑自家祖母是来为她的几个哥哥弟弟或者堂兄堂弟来做说客的了。如今既然轮不上她娘家的兄弟们,还能够劳动她这祖母亲自跑一趟,也只可能是为了跟她们家沾亲带故的表哥表弟了。
“不错,你何表弟愿意担此重任。他这人,你也是见过的,模样谈吐都是不差的,那规矩,打小儿便是你姑姑亲自教导出来的。虽说何家的门第稍微低了点儿,但长公主毕竟是这么个情况……由你何表弟来尚主,也不算-辱-没了长公主。”
傅皇后闻言,一阵冷笑。
果然,能够劳动傅太夫人的,除了傅家人之外,就只有傅太夫人那个嫁到何家的女儿的事了。
何家原也是世家大族,与傅家门当户对,可惜,后来逐渐没落了。如果说傅家在京城是二三流的世家,那么何家如今已经跌到了四流五流。若是何家想要通过尚主的方式来博得永嘉帝的关注,重振门楣,傅皇后一点儿也不惊讶。
傅皇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傅太夫人叮嘱她:“听说皇上最近十分担忧长公主的身体状况,你找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此事吧。若是此事能成,不光你何表弟和你姑姑感谢你,就是皇上,也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
第122章
“我知道,娘娘怕是会觉得我多事。可娘娘仔细想想,长寿长公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如今有这么个法子,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尽人事,听天命。”
傅太夫人压低声音对傅皇后道:“若是长寿长公主最后熬不过去,咱们也算是尽力了,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会感念于娘娘待长寿长公主的一片赤诚之心。万一长寿长公主福大命大,最后熬了过来,娘娘的好日子就来了。”
“娘娘如今有腹中的孩儿傍身,若是再有救了长寿长公主的功劳在,您便可以彻底坐稳皇后之位。日后,哪怕是后宫之中再进新人,您也无需担心有人动摇了您的地位。且长寿长公主嫁了你何家表弟,自然会一心向着娘娘。皇上和太后娘娘对长寿长公主最是宠爱,有长公主相助,娘娘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傅皇后闻言,不置可否地道:“听起来,祖母真是一心一意为本宫做打算呢。”
“娘娘说笑了,娘娘是我的孙女,是我傅家出来的女儿,我不为娘娘打算,还能为谁打算呢?虽说娘娘对家里怕是有些误解,可咱们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再也没有人,会比咱们这些人更关心娘娘了。”
“祖母的算盘打得虽好,可也要看旁人买不买您的帐。一则,您诅咒皇妹,这是重罪;二则,皇上和母后都未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来,您却越俎代庖提了出来,这叫僭越。三则,何家表弟论出身算不得显贵,论才学只是个半吊子,也只一张脸还算中看,这样的人物,如何配得上皇妹?祖母让本宫向母后和皇兄举荐何表弟为皇妹的驸马,只怕不是想要帮本宫,而是想要害本宫吧!”
傅太夫人捂着自己的胸口,似是被傅皇后的一番话气得不轻。傅夫人面带愁容地上前,一手扶着傅太夫人,一手轻轻拍着傅太夫人的后背,看着傅皇后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娘娘,太夫人也是一心为您着想,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这样该让老人家多伤心啊。”
傅皇后冷冷地看着傅夫人:“太夫人尚有护女之心,只有本宫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亲生母亲从来不曾想着怎么帮本宫,只会帮着旁人来坑害本宫。”
傅夫人被傅皇后这番话说得一愣,她虽然是在帮太夫人说话没错,可也是在帮傅皇后啊,怎么就成帮着别人来坑她了呢?这明明是一件双赢的事,傅皇后为何这般抵触?
见傅夫人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傅皇后摇了摇头。
在傅家,傅太夫人是个最精明不过的老祖宗,所谋所虑,必然与家族利益和她己身利益脱不了关系。傅夫人却是个糊涂之人,最容易被人当成枪杆子使,偏偏还不自知。
傅夫人既想在傅太夫人面前当一个好儿媳,又想在傅皇后面前当一个好母亲,每每做伤害傅皇后的事时,总是摆出一副逼不得已的面孔。这让傅皇后既失望,又无奈。
平心而论,傅夫人不是一个坏人,论心黑程度,她远远比不上傅太夫人。但时至今日,傅皇后对傅夫人,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傅夫人有她的苦衷,难道傅皇后作为被伤害、被辜负的那一个,就必须笑着安慰伤害她的人?
某种程度上,在傅皇后的心中,傅夫人比傅太夫人更令她厌恶。毕竟,傅皇后一开始就对傅太夫人有距离感,但对于傅夫人,她曾经是不设防的。
“请太夫人和夫人别在自作聪明,把别人当成傻子。且不说皇上和母后会不会给皇妹冲喜,即便是他们真要找人来给皇妹冲喜,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凑热闹的。”
傅皇后的话,一点儿也没有给傅太夫人与傅夫人留面子,她甚至不再称呼二人为“祖母”和“母亲”。一番话说完后,她没有给两人发作的机会,就对底下人道:“本宫乏了,送客。”
“太夫人,夫人,请随奴婢们来。”两名宫婢一人扶着傅太夫人,一人扶着傅夫人,半强迫地带着两人往外走。
临走前,傅太夫人回头望了傅皇后一眼,她脸上那森寒的表情,让兰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娘娘,您要小心太夫人啊。您今日这样下了太夫人的脸,太夫人恐怕会怀恨在心……”
以前傅皇后与傅太夫人虽然也经常不欢而散,但并没有像今日一般撕破过脸皮。
“太夫人当然会怀恨在心。若是可以,本宫也不想与她撕破脸皮。可对她这样的人,含糊其辞是没有用的,必须得给她下一记猛-药。”
还有一点,傅皇后没有说。
前几次,傅太夫人入宫时,多少还顾忌着身份和颜面。可这次,先是意图让傅十姑娘入宫,后又谋算着让自己嫡亲外孙得尚主之荣,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不要脸。既然傅太夫人自己都不顾颜面了,傅皇后又何必为她留面子?
“太夫人的这番话若是让太后娘娘或者皇上知道了,定会勃然大怒的。”兰芝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到娘娘。”
现在宝络的健康状况对于太后和永嘉帝来说就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若是谁敢说宝络不好了,永嘉帝定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就连许太后,这个平素温和敦厚的女人,也因为有人胆敢嚼宝络的舌根而狠狠发作了几个人。
傅皇后想了想道:“太夫人与夫人来见本宫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隔墙有耳,这件事,皇上和母后怕是迟早会知道。与其到时候让皇上和母后怀疑本宫与傅家人密谋,倒不如本宫自行去向皇上和母后请罪。”
“娘娘,您也太苦了……”兰芝叹了口气:“这明明不是您的错,您却不得不去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认罪。从以前到现在,傅家人就只会不断地拖您的后腿,先方设法从您身上得到好处,在那个家里,根本不曾有人真正关心过您的处境……若是您能真正与他们一刀两断就好了……”
“傻丫头,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要本宫一日是傅家女,哪怕再怎么疏远傅家,也始终不可能真正与他们撇清关系,除非本宫被傅家除族。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又有谁能够接受一个被除族的女子做皇后呢?”傅皇后幽幽地道。
兰芝咬着下唇,终于不再说话。显然,这个问题不光对傅皇后来说无解,对她来说,也同样是无解的。
傅皇后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许太后就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一个不入流的世家子竟敢肖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把许太后给气得不轻,连带着对傅皇后也没什么好脸色。
傅皇后却是神色平静,无论许太后说什么,她都只管受着,并不反驳。
许太后发了一阵火,见她这样,也觉得没意思,便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理智上,许太后知道这件事与傅皇后没什么关系,可在情感上,她却忍不住要去迁怒傅皇后。
待傅皇后离开后,一直跟在许太后身边的嬷嬷劝道:“主子息怒,傅家人行事一贯不着调,您又不是不知道。幸而皇后娘娘一心向着您和皇上,对您毫无隐瞒。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为了让长公主好起来,最近日日在佛祖跟前替长公主祈福呢。”
“此事当真?早知道,哀家方才不该那样对皇后。”许太后隐隐有些后悔。
“皇后娘娘怕是因为皇上,而对长公主爱屋及乌。最近,皇上因着长公主之事而伤神,皇后娘娘嘴上不说,背地里却命人给皇上送去了滋补的汤羹,这番心思,也算是难得了。”
许太后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女人,轻易不会动怒,她的逆鳞只有两个,就是她的一双儿女。有人打她儿女的主意,她自然会怒火中烧,可若是有人对她的儿女好,她也会投桃报李,待那人很好。
永嘉帝和宝络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宫女太监,便常常能够得到许太后的赏赐。
从前,许太后不喜欢傅皇后,是因为她觉得傅皇后没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这次,许太后一听说傅皇后为她女儿做过的事情,心中便颇为愧疚。
“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傅家人是傅家人。这段时间以来,想必您也看得清楚,皇后娘娘与傅家人并不亲近。虽说傅家人心术不正,皇后娘娘却是个表里如一的。从前皇后娘娘心思不在皇上身上,待主子、皇上和长公主都十分冷淡。如今,眼见着皇后娘娘有了回心转意的迹象,主子也莫要再用老眼光去看皇后娘娘了。”
“你说得很是。若是皇后她真的变了,准备好生与皇上过日子了,她过去的种种,哀家也就不再计较了。”
经过身边的人一番劝,许太后的怒火尽数熄灭。
她仔细想了想,道:“傅家人虽说行事不着调,却也给哀家提了个醒。冲喜——是个法子。”
当然,即便是冲喜,许太后也断然不会选那等不着调的人做自家女儿的驸马。前一段时间不是有很多贵妇变着法地推销她们的儿子吗?就让她看看,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好了。
第123章
在国孝刚刚过去时,不少贵妇打着关心宝络的名号上门。如今,宝络一病不起,许太后心忧之下,便要将当初前来探望过宝络的贵妇人召进宫陪她说话。与此同时,传出了傅家人提议为长寿长公主冲喜,许太后颇为心动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贵妇们知道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糟糕。
她们是想让自家子侄尚主没错,可没有打算让自家儿子娶个快要病死的公主啊!长寿长公主若是能好好儿地嫁进她们家,单凭着永嘉帝对这个妹妹的喜爱,她们自然受益无穷。可长寿长公主若是没了,那就不好说了。迎一个死人过府,到底晦气,她们的子侄指不定还要被冠上克妻之名。
况且,长寿长公主此番的情况实在是凶险异常,让人望之心惊。即便是她侥幸熬了过来,也没有哪家敢再迎她过门。长寿长公主这身子骨实在太弱,若是哪一日有个什么不好,他们岂不是阖家都得被问罪?再者,若是娶了这样的媳妇,她们怕是就别指望能有孙子、侄孙了。长公主这样的身子,敢让她生?有永嘉帝和许太后在头上盯着,敢让驸马纳妾?
这样看来,娶长寿长公主能得的也只是面儿上的光鲜,一点儿也不实惠。
这些能够出入宫廷并且向宝络明里暗里示好的贵妇,都是出自帝都一流二流世家,娶个公主媳妇,对她们来说是锦上添花,不娶公主媳妇,也不影响她们家自身的地位,她们自然不会像傅家与何家一样,一心想着促成这件事。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能给自家子侄定亲的,都去女方家交换了庚帖。不能立刻定下来的,便想方设法托病不去。
到了许太后定下的日子,真正入宫的命妇居然只有三分之二。这里头,还有小半是已经为自家子侄订了亲,心中不愁的。
其余那些既没能找到借口不来,又没能给自家子侄定下亲事的,在与许太后说话时都分外小心,尽量不让许太后有机会把话题往她们的子侄身上转移。
她们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许太后毕竟在宫里头呆了这么多年,自然不至于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当下便失去了与她们交谈的欲-望。
这些人,见她女儿光鲜时,便一个个恨不得巴上来,如今她女儿一有什么不好,她们就跟缩头乌龟似的缩到了一边,仿佛完全忘记了她们对她的女儿曾经多么的追捧。
这样的人家,许太后又怎么可能放的下心来将宝贝爱女托付?宝络就是她的眼珠子,哪怕是冲喜,她也绝不会草率地将宝络许出去。
许太后与这些命妇没说一会儿话,面上便浮现出疲惫之态,让她们散去了。
其中几名心思浅的命妇当下便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引得许太后不悦地哼了一声。
“哎,方才,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太后娘娘不会看出来了吧?上苍可鉴,我对长公主和太后娘娘可没有半点儿不敬之心,只是,我家那小子着实不成器,当不起太后娘娘的厚爱……”那命妇含含糊糊地道。
“谁说不是呢。长公主病得这样重,眼看着就要不好了,谁家舍得拿族中嫡枝的嫡长子给她冲喜?偏偏那嫡枝庶出的,或是旁支嫡出的,太后娘娘是断然看不上眼的。依我看,怕也只有像何家这等四五流的世家,才会拿嫡长子来博前程了,这不是在卖儿子又是什么?”
“噤声!这等话,你在我们跟前说说也就是了,若是让太后娘娘听到,心里头怕是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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