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从蓝将军的背部流下,蓝承宇匆忙地上前,取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帕子,想要为蓝将军止血,却被蓝将军一巴掌重重拍在手上:“还不……进去……”
幸而他们此时已到了城门口,否则,蓝将军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连骑马都困难了。
一行人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喜悦,匆匆扶着蓝将军进了城。
大战之中,主帅受了如此重的伤,对他们而言,着实不算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蓝将军的这次受伤,足以将他们刚才在北戎人的营帐前取得的些许优势尽数抹平。
北戎王见自己一支箭射中了敌方将领,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许。他冷笑一声,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皇宫中,所有的太医都汇聚到了长寿长公主的床前。
只见长寿长公主满脸通红,浑身抽搐,像是在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
永嘉帝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锐利的眼神扫向了在场的太医:“妹妹她到底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宝络此刻的痛苦,显然不是假的。然而,从宝络的脉象,他们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有太医大着胆子道:“都说长公主是有福运之人,自小便能替先帝挡在。长公主身感不适之时,恰是北戎军对我大夏宣战之际,如今,长公主这般模样……莫非是上苍在给咱们示警?”
第120章
永嘉帝拧紧了眉:“若是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便都提头来见吧!”
帝王蛮横起来,无需与底下的人多讲道理。
见妹妹病情这样凶险,永嘉帝心里头便难受得连饭也吃不下了。一想到妹妹为何会病得这样厉害,才收到边关捷报的他,心里头的喜悦荡然无存。
永嘉帝还觉得,宝络刚刚出生时,国师曾说过,宝络生而带福,且命运与国运息息相关。所以,她出生不久,当初病得那么厉害、眼看就要撒手人寰的先帝很快就好了起来,与之相对的,是原本还算健康的宝络身子骨迅速虚弱了下来。
那时,永嘉帝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对于宝络这个妹妹十分喜爱,每日都要抱着逗弄一番,因此,对于妹妹身体状况的变化,他的记忆十分深刻。原本脸颊红扑扑、能吃能睡的妹妹,突然消瘦了下来,病恹恹的不愿多动,且极容易生病,这让永嘉帝十分心疼妹妹,也加深了他对昭德帝的憎恶。
那时候,他想,若不是昭德帝,妹妹不至于如此。
这一次,宝络病得这样突然,这样严重,又这样毫无缘由,免不了勾起了永嘉帝的回忆。
如果上一次,宝络是为昭德帝挡了灾,那么这一次,宝络就是在为他,或者说为大夏挡灾吧?
若不然,怎么她病情最危急的时候,局势就突然对大夏有利了起来呢?要知道,先前宝络虽然因着劳累过度而病倒,但本也不至于这样严重。
永嘉帝在妹妹的病床前双手交叠,心情沉重。倘若因为他的无能,打不了胜仗,反倒要靠着妹妹这样的牺牲来扳回一局,那么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傅皇后拉到昭阳殿时,看到的就是永嘉帝双目失焦地坐在宝络床前的模样。
若非亲眼所见,她恐怕还想象不到,这位向来坚毅强大、沉稳从容、仿佛无坚不摧的帝王,居然也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
果然,永嘉帝并非有一个无情之人。在他所重视的人生命垂危时,他会难过、会懊恼、会不知所措。
傅皇后回想起当日地动初发,自己动了胎气躺在大案下动弹不得,几乎要陷入绝望之时,永嘉帝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他稳健有力的双臂带着她离开了即将坍塌的凤仪宫。那时候,傅皇后虽然意识已渐渐模糊,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从自己头顶上方传来的那一双充满焦虑的目光。
连与永嘉帝感情并不怎么融洽的自己,永嘉帝都如此关心,不难想象长寿长公主如今生命垂危,永嘉帝会有多焦急。
“娘娘,您又来探望长公主了。”门外的太监看到傅皇后,正欲通禀,却见傅皇后对着他摇了摇头,显然不欲让人知道自己的到来。
傅皇后命兰芝将一沓佛经递到了那太监的手中:“听闻皇妹身上不好,本宫也很是担心,在为腹中的孩儿祈福之时,顺道也为皇妹祈求平安。待皇上离开后,你便将这些佛经放在皇妹的寝殿里头,或许能对皇妹的病情有点儿帮助。”
兰芝递佛经递得很是麻利,那太监收佛经的动作也很是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收完佛经之后,那太监看着傅皇后主仆意图离去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皇后娘娘,您何不亲自进去给长公主?”
虽说主子的事按理来说他一个做下人的管不着,但傅皇后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感到费解。
傅皇后与宝络向来关系平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就只是对宝络、永嘉帝、许太后都不那么关心。自宝络生病以来,她却一反常态,亲自抄了佛经巴巴儿地给宝络送来,且每次都是静静地来,静静地离开,不曾惊动过什么人,也不欲让人知道她给宝络送过佛经。
如今,见永嘉帝在宝络的寝殿里头,傅皇后索性连门都不进去了,只把佛经交给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她这是图什么呢?
做嫂子的为重病的小姑子祈福,按理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傅皇后此刻将这些佛经拿进去,哪怕从前她再不得永嘉帝的宠,永嘉帝也得承她这份情。连带着许太后,怕是也会对傅皇后改观。
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而不为?
傅皇后摇了摇头:“你只管放在皇妹的寝殿里头就是,别的不需多说。”
她做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博取永嘉帝或者许太后的好感。若是大张旗鼓地进去,反倒像是在装模作样。她只求无愧于心,至于旁人知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并不要紧。
凤仪宫已在地动中毁去了大半,傅皇后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凤仪宫中。待地动结束后,她便选择了一处损伤并不严重的宫殿临时住着。这处宫殿已许久不曾有人住过,但傅皇后并不嫌弃,命人打扫打扫,便住了下来。
宫殿的后方还有一处小小的佛堂,想来是这座宫殿前任主子留下的。傅皇后闲来无事,安胎之余,索性每日来这个小佛堂,为腹中的胎儿祈福,为大夏祈福,为重病的宝络祈福,也……为忙碌不休的永嘉帝祈福。
傅皇后并非一个铁石心肠之人,自从永嘉帝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地动中救出,她也算是真正对永嘉帝上了心。虽然傅皇后表现得不明显,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兰芝却看得很清楚,原本傅皇后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不上心,如今,却开始关注起了永嘉帝,连带着长寿长公主、许太后也被纳入了她所关心的范围之中。
兰芝一方面自然十分欣喜,另一方面却是颇为苦恼,自家主子情感这样内敛,若是让皇上误以为自家主子对皇上依旧无动于衷,可如何是好?
“兰芝,本宫记得,今日本宫的小厨房多熬了一盅鸡汤,你命人给皇上送去吧。”傅皇后吩咐道。
就在兰芝以为自家主子终于开窍之际,傅皇后续道:“本宫已经喝了一盅,另一盅喝不完也是浪费,不如让皇上替本宫喝了。”
好嘛,特意命人送个鸡汤过去给永嘉帝补身子,还非得说是“多做的,喝不完的”,兰芝终于对傅皇后的口是心非绝望了。
永嘉帝最近常常守在宝络的病床前,宝络的宫殿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的双眼。
“这些佛经是谁送来的?”永嘉帝将那厚厚的一沓佛经翻开看了几页,只见那些佛经上,满是祈福消灾之语。那佛经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永嘉帝不由目光一凝,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原来,这宫里头,除了他和许太后之外,还是有人关心宝络的么?
永嘉帝对许太后的自己并不陌生。眼前这字迹,显然不是出自许太后之手。
自许太后主动接过赈灾一事后,便忙碌无比,如今宝络病了,许太后一面要主持大局,一面要分心思照顾宝络,自然不可能有时间为宝络抄佛经,且一抄就抄了这么多。
不管那人是有意为之,还是真心盼着宝络尽快好起来,就冲着这厚厚的纸张,永嘉帝也难免有些动容。
“回禀皇上,这些佛经,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抄了送过来的。皇后娘娘还特意吩咐过,若是您不问起,便不必在您面前主动提及此事。”
永嘉帝愣了愣,对于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意外:“皇后她……也算是有心了。”
他救傅皇后,是他自己的事,并没有奢望傅皇后会因此而改变什么。不过显然,事情的结果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傅皇后,终于不再是对一切人或事物都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回到寝殿中后,永嘉帝又收到了傅皇后处送来的汤。
“皇上,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说了,今日皇后娘娘的小厨房多做了一盅鸡汤,皇后娘娘喝不完又不愿浪费,便送来请您喝,您看……”永嘉帝身边儿的近侍也很是为难。
傅皇后这番话,倒像是在让永嘉帝喝她不喝的鸡汤似的,着实失礼。
若是在从前,近侍绝不会让傅皇后宫中的人把鸡汤留下,哪怕是留下了鸡汤,也不会如实对永嘉帝说傅皇后命人传来的话。可这次地动中,永嘉帝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傅皇后的举动,也让不少下人看到了永嘉帝对傅皇后的在意。所以,哪怕傅皇后命人传来的话并不中听,永嘉帝的近侍也不敢隐瞒分毫。
永嘉帝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沉默了片刻,才道:“把它放在案上,朕等会儿喝。”
对于傅皇后接二连三的别扭举动,永嘉帝颇有些哭笑不得。
若真是关心他,直说不就好了么?非得要这样绕一个大圈子,还特地跟他强调,这汤是多做出来的。她承认自己关心他,莫非是一件丢脸的事?
不过,傅皇后的举动,到底让永嘉帝在焦头烂额之际得到了一丝慰藉。
第121章
“东西都送去了?”
暂时居住的宫殿中,傅皇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散落着的几本佛经,唯有紧攥着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心情。
兰芝强忍住心中的笑意,道:“是,奴婢已经将鸡汤交给了皇上宫中之人,且还按着娘娘的吩咐,将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对那人说了,想来那人会告知皇上的。”
“嗯。”傅皇后闻言,全身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这种情绪的变化十分细微,也就只有兰芝这种一直跟随在傅皇后身边儿的人,能够看得出来。
这就放松了,未免也早了些吧,兰芝心中暗道。
“娘娘难道不想知道,您送去的那盅鸡汤,皇上到底喝没喝?”
“送不送在本宫,喝不喝在皇上,本宫可管不了那么多。”傅皇后仿佛是真的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娘娘送去的鸡汤,皇上已经全部喝完了。听皇上宫里头的人说,皇上还说娘娘口是心非呢。”兰芝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算得上是口是心非?”傅皇后面上的表情未曾变过,唯有微红的耳朵尖,泄露了她此刻真正的情绪。
“娘娘特意派人在皇上跟前说那样一番话,奴婢还在担心皇上会不会恼怒呢,谁知,皇上竟是和娘娘心有灵犀。”好不容易见到傅皇后有点儿生气,兰芝也有了打趣傅皇后的心情。
傅皇后放下手中的书:“你这小妮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啊,小心本宫将你打发了出去。”
兰芝有恃无恐:“娘娘若是把奴婢给打发走了,去哪里再找一个像奴婢这么贴心的丫鬟?”
傅皇后与兰芝关系极好,说是主仆,实则情分远超主仆的界限,自然舍不得真的将她打发走,前头的那番话,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谁知,兰芝竟完全不上当,她也只好虎着张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些。
不过,这等虚张声势,哪里瞒得过兰芝?当下,兰芝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却在此时,外头来了一名小太监:“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何事?”在其他人面前,傅皇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回禀皇后娘娘,傅家太夫人与傅夫人求见。”
傅皇后闻言,面色一寒,斩钉截铁道:“不见。日后,凡是傅家人求见,一律给本宫推了。”
她自然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够明白的了,可惜,固执如傅太夫人,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否则,上次也不会有傅十娘主动请缨来照顾傅皇后之事。
不过,傅十娘与傅皇后是同辈,拒了也就拒了,傅太夫人与傅夫人却是傅皇后的长辈,若是傅皇后将这二人拒之门外,传出去怕是会不大好听。但傅皇后显然不在意这些——若她真在意这些,她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底下人显然也知道傅皇后与傅家人的关系并不算好,但傅家毕竟是傅皇后的娘家,傅皇后可以不待见傅家人,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不能怠慢了傅家人,尤其是傅家的诰命夫人,否则,傅皇后脸上也不好看。
“娘娘,傅太夫人与傅夫人托奴才跟您说,她们二人此次进宫,是为长寿长公主的病而来。她们有个法子,或许能够让长寿长公主的身体好起来。皇上对长寿长公主有多看重,您是知道的,若是她们真有办法,未尝不可一试。”
傅皇后思忖片刻:“既如此,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她很清楚,傅太夫人最是那等无利不起早之人。虽然傅皇后并不认为傅太夫人能够想到什么好法子,但她还是将人给迎进了宫中。
就如方才那名太监所说,毕竟也是一个希望。
一段时日不见,傅太夫人额角仿佛又添了几根白发,傅夫人看着也是一副操心过度的模样。倒是傅皇后,如今养尊处优,气色看着比从前要好上不少。
傅皇后冷眼看着自己的祖母和母亲,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操心的。偌大一个傅家,不靠着男丁来支撑门户,难不成倒要仰赖两个女眷来把整个家族给扛起来?若真是如此,也活该傅家扶不起来了。
底下的宫女们为傅太夫人与傅夫人端上了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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