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长寿长公主向来深居简出,对这些庶务并不怎么关心吗?不是说,长寿长公主最近几日身子不适,没有精力过问琐碎的杂事吗?如今,却又算是怎么回事?几名心中有鬼的管事面面相觑。
众人摸不准宝络将他们召来此处到底是何意,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偏偏宝络又不说话,周围的气氛便越发压抑。
良久后,宝络才轻启朱唇:“本宫还没说话呢,你们倒有一堆的话要说。既如此,索性等你们说完了,本宫再说吧。”
她这话,是明晃晃的在指责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两名仆从僭越了。
那二人无法,只得躬身向宝络请罪。他们虽欺宝络年轻,私下里搞了不少小动作,但明面儿上是不敢对宝络不敬的。毕竟,那些胆敢对宝络不敬的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宝络眼角余光瞥了他们一眼,才道:“下不为例。”
这下子,所有管事们都意识到,长寿长公主来者不善。还没说到正题呢,就已经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几名暗地里动过手脚的管事心中开始不安起来,到底心思浅,在宝络面前露了端倪。
宝络就着碧尧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才将账本拍到了管事们的面前:“谁能告诉本宫,这些采买上的账目,是怎么回事?”
有一名管事凑上前看了看那账本:“殿下,这账目没什么问题啊。”
宝络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管事:“本宫出宫前,便曾派人去了解过当今的物价。你这账本上采买的东西,价钱足足是物价的好几倍!且总数也对不上,可见你另外买了些别的东西,却没往这账本上头记!”
“殿下怕是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自地动过后,京中物价飞涨,不少东西的价格都涨了。”那人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勉力镇定道:“且这账目,数额上并没有什么问题,殿下怕是看漏了几项吧?”
“你难道觉得本宫是傻子不成?地动过后,本宫可是与母后和皇嫂一起缩减宫中用度,采买百姓们紧缺的东西,送到他们手中的。京中是有一段时间物价飞涨,但在出现这种情况之后,皇兄立刻便出手干预了。你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懂?”
宝络目光冰冷地审视着这名管事:“本宫既然来问你,你以为,本宫会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只能由着你们信口胡说么?像你们这等欺上瞒下,背主忘恩的东西,本宫看,也不必留着了,都打发了出去吧!”
“求殿下恕罪,奴才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铸下此等大错,求殿下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再不敢犯了!”
那二人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求饶,心中颇为后悔。
他们二人如今能够在长公主府当差,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们,一旦他们被长公主殿下给撵了出去,失了脸面不说,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能够找到这般好的差事了。权贵人家的消息都十分灵通,一旦得知他们是因为中饱私囊而被长公主撵出来的,有哪家会用他们?因此,他们不能被赶出长公主府。
外界都云长寿长公主宅心仁厚,最是心软不过。他们这般苦苦哀求,想来能够令长公主殿下回心转意吧?
谁知,宝络像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一般,似笑非笑地道:“若是人人犯了错,跟本宫认个错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那本宫还如何御下?府中规矩何在?”
“在本宫刚来时,就对你们说过,有些事,你们可以做,有些事,你们不能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们心里头都要有个数。一旦触碰到底线,本宫绝不容情。来人,将他们的月钱结了,打发出去吧!”
那二人慌了神,口中不住地哀求着,仍是被拉了出去。
剩下的人见了这副画面,心中不由一凛,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的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他们中有些人在采买东西和管理铺子时,也占过些小便宜,只是没有被撵出去的二人那般明目张胆罢了。若是长公主殿下想要寻他们的不是,也是有由头的。
宝络阖了阖眼,道:“过去的种种,本宫也不想再追究了。只是,不追究,不代表本宫不知道你们私底下的那些个小动作。往后,你们当以此二人为戒,若是有人胆敢再犯,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是,长公主殿下放心,奴才们定然不敢了。”
此事一出,日后,底下的这些管事们,还有哪个敢小瞧了宝络?
宝络虽看似万事不管,实则对于一切都是了然于胸的。你若是想做些小动作,可以,但你最好祈祷着不要被她发现,否则,前途堪忧。
将刚刚被震慑了一通的管事们全部送走后,碧尧才不满地抱怨:“这样一群小人,竟累得殿下为他们费神,真真可恶!”
在碧尧看来,宝络就该好好静养着,时不时地赏赏花,与驸马交流交流感情。至于其他的琐事,都不该拿来打扰宝络。
“好了,碧尧姑姑嘴角都快能挂油壶了。”宝络看着碧尧这不悦的表情,噗嗤一笑:“从前在宫中时,本宫尚且要帮着母后操持宫务。如今出了宫,一时半会儿的,除了看书之外,倒是没什么事儿可做了。偶尔有这么一两个不听话的冒出头来,让本宫收拾一番,倒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只是,这到底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了,终归让人觉得烦。
“殿下,驸马回府了。”门口传来通禀声,让宝络有些惊讶:“这么早?”
宝络可是知道的,她的皇帝兄长,以前经常喜欢把蓝承宇留下来,单独商量一些事情。可今日蓝承宇回来的甚至比正常时辰还要早。
碧尧在一旁抿嘴一笑:“必是皇上体恤长公主如今和驸马还是新婚,特意早些放驸马回来呢。”
话音刚落,蓝承宇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宝络,我今日特意去嘉和记买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回来,你尝尝。”
说着,便将手中的点心摆在了宝络的面前。
按理说,宫中厨子做出的点心与安国公府的厨子手艺都不错,可宝络还是喜欢时不时的遣人去外头买些点心来吃。用碧尧的话来说,就是图个新鲜。
蓝承宇多数时候是不让宝络吃外头的东西的,不过偶尔他也会亲自排队给宝络买一些回来,哄宝络开心。
在碧尧看来,蓝承宇对自家长公主,也算是用了心思了。蓝承宇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多么细致的人,毕竟是个武将,平日里生活中颇有些大大咧咧的。唯独在宝络的事情上,他细致到了极点,平时的一言一行中,满是对宝络的呵护。
难怪,自家长公主嫁出宫这些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碧尧刚回过神来,便见到蓝承宇已经净过手,亲自为宝络吃糕点了,那画面,真真是说不出的温馨。只是,在喂到第四块的时候,蓝承宇的手转了个弯,将那点心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宝络还保持着张嘴的动作,见蓝承宇这般,不由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耍我很好玩吗?”
“别生气,我是想着,你脾胃向来虚弱,吃几个尝尝味儿,也就罢了。若是吃多了,回头积食了,不还是你自己难受?你若是难受了,我难不成就舒坦了?”
宝络听了这话,勉强接受了蓝承宇的解释,只是,语气仍然算不上多好:“你倒是精明,好人坏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方才是故意的了!”
如果真是不想让她多吃,直接跟她说就是了,她又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用得着拿着块点心在她面前晃悠一圈,再自己吃下去吗?
蓝承宇闻言,无奈地摇头道:“好,好,都是为夫的错,娘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真想让我别生气,以后你就少气我!”宝络没好气地道。
蓝承宇挑了挑眉:“娘子这就冤枉为夫了,我哄你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惹你生气?”
“长公主殿下,驸马爷,二房老太爷家的人求见。”
蓝承宇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的表情变化虽不是很明显,却仍被宝络给捕捉到了:“你不想见他们?”
宝络记得,大婚后不久,安国公是带着蓝家其他几房的亲戚来给她请过安的。当时,那些人都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因此,宝络对那些人印象不深。
“说不上。二祖父其实是个好人,当年他在世时,曾经救过我祖父的性命,后来我祖父走了,二祖父对我家也颇多照顾,只是我二祖父家的堂叔和堂婶……实在一言难尽。你若是想见他们,见见也无妨,你若是不想见他们,直接打发他们走吧。”
老实说,宝络对蓝家的亲戚,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人家好端端的登门拜访,却不见人,传出去,伤的也是蓝承宇的脸面。宝络想了想:“让他们进来吧。”
第135章
蓝承宇的堂叔和堂婶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制成的,虽不及安国公府上下的主子们那般光鲜,可比起一般的富贵人家来说,也不差什么了。
他们已经过了二十余年养尊处优的生活,看着倒有几分大家出身的派头,只是,宝络注意到,从他们一进公主府,眼珠子就开始乱转,恨不得多生一双眼睛,将公主府内的一切看个真切。
宝络虽拒绝了永嘉帝为其大肆翻修公主府的提议,但永嘉帝到底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宝贝妹妹,好东西没少给,一样一样的珍宝流入公主府,公主府的富丽堂皇,自不是别处所能比的。
因此,若有人来公主府做客,一时看呆了,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只是,二房堂叔和堂婶的目光失之轻浮,未免让人有些不快。
宝络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只是眼底并没有什么温度。
二房堂叔和堂婶才刚见识过公主府的富贵,如今,又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正殿上首,这女子年纪虽小,却肌肤白皙、眉眼如画,头上珠钗并不多,但样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尤其是那金凤衔珠镶玉步摇,那精细的做工、振翅欲飞的金凤,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仪。
几名宫女和太监在一旁伺候着,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尺子在衡量着他们的一言一行,面对客人时,他们礼数周到,笑容亲切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易于亲近。他们所有人在面对上头的两位主子时,都毕恭毕敬。
这般做派,无形之间拉开了坐在上首的女子与二房堂叔、堂婶之间的距离。
原本他们说是来公主府给长寿长公主请安,实则只把这当成一次寻常的走亲戚。可谁能料到呢,公主府竟有这样的气派和威仪。都说皇家规矩大,他们原先虽然听过,但并没有往心里头去,如今正面接触到这一幕,便不由露了怯。
虽说宝络早早就跟蓝家的长辈说过,私底下见了,不必给她行礼,不过,二房堂叔、堂婶见了宝络,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拘谨。
好在,那位坐在上首、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女子身旁,还有一个他们熟悉的人。
“侄儿,眼看着你如今大婚了,叔叔和婶婶也就放心了。咱们到底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自然盼着你好。”
蓝承宇颔首道:“多谢叔叔婶婶。”他礼数周到,但并不热络。底下伺候的人只要稍有眼力,就不难看出这位驸马对待隔房堂叔和堂婶的态度。
不知是眼力劲儿不够,还是脸皮厚,二房的堂叔和堂婶像是看不到蓝承宇略显冷淡的态度般,依旧亲亲热热地说道:“如今啊,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在建功立业上,你又向来走在旁人的前头,若是膝下再添一子嗣,你这人生才算是圆满了。”
说着,二房堂叔将自家才断奶的孙子往前举了举,那孩子生得颇为可爱,粉嫩嫩肥嘟嘟的一张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无辜地盯着宝络和蓝承宇,看着很是讨喜。
“来,乖孙孙,跟你叔叔和婶婶打个招呼!”二房堂叔逗着那小婴儿道。
小婴儿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家祖父是在跟他玩耍,傻乎乎地笑着,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虽然二房堂叔和堂婶并没有明确说明来意,但他们一过来就提到子嗣的事儿,且又特地将自家小孙子给带了过来,宝络和蓝承宇又岂能猜不到他们的来意?
当下,蓝承宇眸光就沉了沉,面色不变:“小侄子虽可爱,但年岁到底太小。叔叔和婶婶莫要频繁地带他出门,仔细见了风。待他大些,再让哥哥和嫂嫂带他出来,也是一样的。自家人,不必这般讲究。我与长公主虽喜欢小侄子,但走亲戚的机会多的是,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言辞间看似是在关心二房小孙子的健康状况,实则“走亲戚”三个字便是在委婉的提醒二房堂叔和堂婶,他和宝络才新婚,并没有要过继子嗣的想法。哪怕日后,他们真的要过继子嗣,蓝承宇也绝对不会考虑二房家的小孙子。
“话不是这么说,你才与长公主大婚,咱们总该带你小侄子来见见长公主。日后……侄子你心里头总该有个章程才是。叔叔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你年纪轻,不晓得子嗣的重要性。你父亲膝下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你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再上战场,还是尽快有个后,让人安心些。”
二房家的叔叔一脸语重心长、为蓝承宇打算的模样:“侄子你与长公主新婚燕尔,自然不会想着子嗣的事。不过,你得明白,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且自家人,终归比外头那些人要可靠得多。别的不说,你哥哥与你自小是一块儿长大的,他平时颇为关心你,这一点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若是你有什么需要,他很乐意为你分忧。”
到了最后,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明示了,就差捅破那最后的一层纸。
蓝承宇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堂兄是如何关心我的,我自然不敢忘。不过,子嗣之事,我与家父心中早有计较,就不劳堂兄为我操心了。堂兄在处理家事之际,还要为我的事担心,那我可真就罪过了。”
蓝承宇的堂兄与堂嫂感情并不十分和睦,尤其是近些日子,常有争端,蓝承宇说这话,不无讽刺。
“你堂兄就你这么一个堂弟,不替你操心,还去替谁操心呢?侄儿啊,在这个世界上,也就自有自家人,会对你这般用心了。”
宝络在一旁冷眼看着蓝承宇与其叔叔婶婶你来我往,在看到这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充愣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驸马的子嗣,也是本宫的子嗣,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决定的,还有获得本宫认可,皇兄首肯才可以。本宫与驸马虽知道叔叔和婶婶的‘好意’,可这事儿,驸马他还真没资格替本宫应承下来,叔叔和婶婶还是省些功夫吧。”宝络端着架子,做足了傲慢长公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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