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荣亲王府最鼎盛的时期,老荣亲王自不必担心会得罪了秦家。可荣亲王府今非昔比,老荣亲王深知自家已经招了永嘉帝的厌弃,不欲再无故树敌,尤其是秦家这样握有兵权的人家。
秦家这些年来虽被蓝家盖过了风头,但到底是经营了百年之久的老牌世家,在军中也有些影响力。当初,平宁郡主与秦世子定亲时,老荣王妃还颇为满意。唯有老荣亲王隐约察觉到平宁郡主的这桩婚事来得蹊跷。不过,老荣亲王虽觉得不大妥当,当时荣亲王府毕竟未失圣心,老荣亲王觉得可以庇护住自己的孙女,便默认了此事。
如今,荣亲王府日益衰微,在宗室中的影响力也不如从前。这桩婚约,已经不知是福是祸了。
尽管有老荣王妃苦苦哀求,老荣亲王还是决定亲自上门退了这桩婚事。平宁郡主体弱这个理由极好,任谁都知道,自打平宁郡主毁容后,脾性大不如前,折腾得自个儿身子骨也没以前硬朗了。用这个理由退婚,也能够全了秦家的面子。
老荣亲王原本想得很好,秦家本就不中意这门婚事,若是他亲自登门,想必秦家会很乐意解除这桩婚约。谁知,秦世子却婉拒了老荣亲王的提议:“我既有幸与郡主订婚,便绝不背信弃诺。郡主若是活着,我娶郡主的人,郡主若是不幸早夭,我娶郡主的牌位,老王爷不必担心。”
最终,老荣亲王退婚无果,叹息着离开了。
平宁郡主尚未出阁,便能给家中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一旦她嫁入秦家,不知还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事情来。
秦世子看着老荣亲王离去时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神沉了沉。
“世子,这次的机会难得,您是真的不打算与平宁郡主退婚吗?”一旁的小厮问道。
秦世子面无表情地道:“她这般算计于我,我若是让她轻易脱身,岂不是便宜了她?”
这句话,让小厮打了个寒颤。
秦世子斜倚窗棂,喃喃道:“等着看吧,荣亲王府,如今也就只有老荣亲王这么一个明白人了。老荣王妃与荣王妃溺爱平宁郡主,若没有她们的纵容,也纵不出平宁郡主这样的性子来。现任荣亲王迂腐,难成大器。荣亲王府……哼,气候将尽。”
远在庄子上的宝络自然不知道荣亲王府与秦国公府近日发生的事,即便知道,她怕是也不会太过关心。
晚饭吃的是农家菜,虽不比府里头精致,却胜在新鲜。再加上心情疏阔,宝络这顿饭用得极香。
一道葱油炒蛋——那葱是地里现摘的,蛋也是庄子上养的鸡下的蛋。也不知庄子上的人是怎么样的,这儿的蛋个头就是比别处的要大一些。滴上几滴香油,放在锅里头炒上一炒,那香味儿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一道蛋黄土豆丝儿——那土豆自也是地里摘的,切成丝儿,又有庄子上自养的鸭蛋,滴上几滴香油,将那鸭蛋黄熬成糊状,再倒入土豆丝儿及少许调料翻炒,待出锅后,那模样都看得人食欲大开。
一道板栗炖红烧肉——宝络平日是不喜欢太过油腻的东西的,用膳也多是以素食为主,鲜少吃肉。可不知是这肉的肉质好,还是厨子的手艺好,这肉吃进嘴里,香香糯糯的,肥而不腻,引得宝络多动了两筷子,蓝承宇在一旁看着颇为高兴,直说要赏做这道菜的厨子。
最后是一道老母鸡汤,这汤熬了许久,将香味都熬了出来,里头还放了些红枣、桂圆、山药、枸杞,既香又滋补。
不过,许是平日里喝多了这种补汤的缘故,宝络对这老母鸡汤兴致缺缺,倒是蓝承宇,连着喝了两大海碗。宝络见他喝得这样香,也来了些胃口,将他盛给自己的那碗喝完了。
谁知,转头蓝承宇又给她端了一碗来。
宝络:“……”
“我已经喝饱了,要喝你自己喝去。”宝络连连对蓝承宇摆手。
“这可是我让厨子专门为你炖的,知道你胃口不大,原也没有炖太多。你若是不喝,岂不是可惜了?”
“不喝。若是你亲手炖的汤,说不定我还能考虑考虑。”说到这儿,宝络不由回想起小时候的事。似乎那会儿,蓝承宇曾经做过一次菜给她吃,且味道还不错?不过,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蓝承宇可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她就不信蓝承宇还能有心思下厨。
“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只做给你吃,旁的人可不能吃我做的东西。我若是做了,你可得吃完,否则,岂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蓝承宇想了想,道。
也只有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偶尔会自己捣鼓些吃食,平日里在家的时候,他自然是不会动手的。不过,若是宝络喜欢吃他做的菜,那么,多做做也是无妨的。能做些让宝络开心的事,他便会跟着高兴。
“那好吧,若是你做了,我就吃。”
后来,宝络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若真知道蓝承宇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打死她也不会说这话!
第二日,早膳还是厨子做的,午膳时,蓝承宇便抢了厨子的活计。
待宝络被人通知前来就餐时,便看到蓝承宇吩咐人将一道道菜端上来,他的手中还拿着大勺子,身后跟着欲哭无泪的厨子以及看呆了的下人们……
宝络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蓝承宇还冲着她一笑:“你还记得,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吧?”
答应过……什么……
宝络想着自己昨天随口说出的那些话,再看看蓝承宇端上来的几道菜,顿时有种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的冲动。
平心而论,四菜一汤,就长公主和驸马爷的用膳规格而言,已经算是简陋至极,蓝承宇的饭量也不小,应该可以解决掉不少。
可这都架不住他今日做的饭菜和汤量大啊!
若是蓝承宇吃不完,余下的岂不是都要她吃了?一想到这,宝络就有种去死一死的冲动。
这时候,蓝承宇怕宝络不好意思,已经对闲杂人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全部退下了。只留下他自己和宝络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为他们布菜。
说是布菜,其实这项活计被蓝承宇自己给抢了过去。
蓝承宇用公筷往宝络碗里头不住地夹着菜:“这可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既考虑到了你的口味,又考虑到了营养价值,娘子可得好生尝尝。”
宝络看着他这幅模样,还没开始吃呢,就有些胃疼了……不过,到底是她有言在先,也不好反悔,只得夹起菜就开始吃。
事实证明,蓝承宇虽鲜少下厨,在这方面却颇有些天赋。做出的菜,味道着实不赖,至少很合宝络的胃口。宝络甚至觉得,吃蓝承宇做的菜,也算是一件享受——前提是别让她把这些都给吃下去。
她胃口不大,若真要将这些都给吃下去,她的胃怕是都要被撑爆了。
好在蓝承宇也没打算为难宝络,一下子吃得太撑,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蓝承宇做的这些菜量,也考虑到了他和宝络两个人的胃口。他只是想让宝络稍微多吃那么一点,好长些肉,别再这么瘦,看上去这般孱弱,仿佛风一吹就要被吹跑似的。
这些看起来分量不少的菜,蓝承宇一人就干掉了大半,宝络吃完自己的那一份,虽觉得有点儿撑,却比想象中好得多。
用完膳后,蓝承宇便拉着她到庄子里头散步,一圈下来,便也不觉得撑了。
渐渐的,宝络开始喜欢上了这样悠然自得的生活。
因着她这几日吃得好、睡得香,又时常被蓝承宇拉着在外头走动,脸色看起来倒是比刚来时红润些许。不过,悠闲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转眼间,便到了回府的时候。
离去时,宝络还有些舍不得被她亲手照顾了几日的小鸡仔。
蓝承宇道:“你若实在喜欢,要不咱们带回去养?”
虽说不管是在国公府养鸡,还是在公主府养鸡,都是一件让人侧目的事情,不过蓝承宇表示,那些事情都是浮云,只要宝络开心就好。
“不,还是算了。它们属于这个庄子,原也不适合养在府里头。”宝络摇了摇头:“偶尔能来庄子上逗逗它们,也就够了。”
“既如此,你们就好生照料着,待下回长公主过来,还要看的。”蓝承宇吩咐庄子上的人。
庄子上的人都唯唯诺诺地应了。
出行时晴空万里,谁知回去的途中并不顺畅,先是天降大雨,将道路打得泥泞潮湿,令马车难以行进。偏偏此处颇为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是想寻个地方避避雨,也难以寻到。
“殿下,前头来了一辆马车,不知是不是跟咱们一样,被困在了这里。”碧尧掀开帘子,对宝络说道。
宝络掀开帘子,果然见到对面来了一辆马车:“兴许是的。也不知这马车的主人是谁,下这么大的雨,竟也不命车夫减速?”
因着大雨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视线,起初宝络和碧尧主仆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待到这辆马车行到宝络等人的马车跟前,忽然转了个弯,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宝络他们这边撞了过来……
第140章
近距离看到这一幕,宝络整个人都懵了。宝络见过宫中的明枪暗箭,但这等简单粗暴的手段,却是不曾遇到过的。
彼时,那辆发疯一般的马车已经距离宝络等人的马车相当近。
理智告诉宝络,她应该即刻跳车。可那辆马车来势汹汹,宝络不知道,她现在跳下去,是会先安全着地,还是会先被那辆马车撞飞。即便她成功在那辆马车撞上来之前跳了下去,也不能保证,那辆马车会不会调转过头来,继续撞她。毕竟,对方这架势,摆明了是要她性命。
若不然,她们一行人十好几辆马车,怎么就偏偏挑着她的马车撞过来呢?若说是意外,宝络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今日,蓝承宇为了让宝络在路上好好歇歇,并未与宝络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若是此时有蓝承宇在,兴许蓝承宇能够即刻做出决断,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不知遇到过多少次比这更凶险的情况。
然而现在,宝络只能掐进自己的手,上齿紧紧咬着下唇,用疼痛来保持意志的清醒。
这种直面死亡威胁的情景,她已经很多年都不曾遇到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她幼时被人推下台阶的时候。
那一次,是恰好路过的蓝承宇,在底下接住了她。这一次,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却在此时,宝络惊恐地看到一旁蓝承宇乘坐的那辆马车抢上前去,牢牢地挡在了宝络的马车与那辆撞来的马车之间。宝络焦急地掀开帘子,可惜视线被前头蓝承宇的马车牢牢挡住,根本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她听到“砰”的一声,两辆马车狠狠撞在了一起,蓝承宇的马车车厢被撞得支离破碎。
宝络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马车上。丝丝凉意和着雨点飘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殿下,殿下,您是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啊。”
不知是不是宝络的脸色太过吓人,碧尧扑到宝络的身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住地说着话。
宝络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碧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走,扶本宫……扶本宫下去看看。”
她还不能倒……如今,还不知蓝承宇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蓝承宇真的遭遇不测,那么,在场之人中,可以做主的,就只剩下她这个主子了!
宝络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从唇瓣上尝到了一丝腥甜味儿。
她看上去娇娇弱弱,实则性子极为坚韧,尤其是事情涉及到她在乎的人之时。
宝络由碧尧扶着下了马车。此时,那名肇事的车夫已经被公主府和蓝承宇身边儿的侍卫给制住了,被按着跪在地上。
宝络一步一步地朝着那车夫走去,步伐沉稳,面上看不出一丝慌乱来。只有扶着她的碧尧,才能感觉到,自家主子的手在发抖。
刚刚脱险,宝络最关心的,不是凶手的身份,以及行凶的理由,而是蓝承宇的安危。马车的车厢都被撞成那样了,蓝承宇他……究竟怎么样了?
却在此时,有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宝络面前,满身污泥,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宝络定睛一看,忽然朝着那人扑了过去,不顾那人身上的污渍,狠狠地将头埋进了那人的怀中。她白皙娇嫩的脸颊被泥水弄脏了一块,她却全然不在乎,只死死地攥着眼前之人,喉头发出抑制不住的哽咽之声。
方才在她脑海中紧绷已久的那根弦,在这一刻,终于禁不住绷断了。
蓝承宇没事,他没出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宝络实在无法想象,若是蓝承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不知不觉间,蓝承宇在她心中的分量,已是如此的重要。知道他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她真的如释重负,整个人仿佛都得到了救赎。
蓝承宇仿佛能够感受到宝络的不安,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宝络的头,最终却仅仅握住了宝络的手:“我没有大碍,不要担心。”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近在迟迟的宝络才能够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宝络注意到,蓝承宇的话音中,似乎有着压抑的痛苦。她连忙抬起头,却见蓝承宇的肩头正汩汩地流着血,看上去伤得不轻。
想也知道,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哪怕蓝承宇躲避得及时,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宝络赶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你也真是的……受伤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方才没轻没重的,可是压到了你的伤口?你受了伤,可不能淋雨,快,随我到我的马车里去!太医呢,还不快来为驸马疗伤!”
蓝承宇这个伤号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就被宝络摁进了马车里去。
知晓蓝承宇没有性命之忧,宝络也镇定了不少。
她拢了拢自己被大雨打湿的发丝,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那人:“将此人给本宫绑好了,带回去,严加审问。”
这人一心要取宝络性命,险些害了蓝承宇,宝络恨不得直接结果了他。不过,此人到底只是一枚小棋子,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要幕后指使他的人一天不暴露,这样的事,就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暂且先留他一条小命吧!
料理完这些事后,宝络等人又回到了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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