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宣旨的人出了宫门后,永嘉帝注意到自家母后面上流露出些许犹豫之色,问道:“母后可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许太后想了想,出声提醒道:“皇上,你可是打算派蓝承宇去寻国师,让国师入京为宝络诊治?若是如此,你可要小心了,国师他……是个危险的人物。”
“说起来,儿子确实觉得有些奇怪。国师明明是这般有能耐的人物,父皇当初为何会放他离开京城,后头再也没派人去找过他?”
许太后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先帝主动放国师离开,不如说是……他不得不放国师离开。国师想要做什么事,寻常人是很难阻止的。至于你父皇后来为何没有派人去找过他……兴许,在国师离京前,你父皇曾与国师做过什么交易吧。”
蓝承宇原本正把自己关在与宝络新婚的房间中,静坐不语。在收到永嘉帝传来的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面前的大太监:“你是说,宝络,她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向面前之人确认着,生怕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这模样,简直看得人心酸。
“是的,国师当年留下了一副紧急关头续命的药剂,长公主服了那药,眼下已恢复了呼吸,只是情况仍不乐观。皇上命奴才给您递个话,请您入宫去见见长公主。”
这名前来传话的太监很能理解蓝承宇的心情,因此,面对蓝承宇的提问,他没有半点不耐。
蓝承宇闻言,屏住了呼吸,颤声问道:“可是……可是宝络她……又不好了?”
还没来得及为失而复得喜悦,蓝承宇的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他生怕永嘉帝让他入宫,是让他去见宝络最后一面的。早知道傅氏女会害宝络至此,蓝承宇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宝络留在宫里调养。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长公主才服了国师留下的药,眼下性命应该是无碍的,时间久了却不敢保证。皇上这次宣您进宫,除了让您看一看长公主之外,怕也是有重要的事要亲自交代驸马,驸马还是收拾一下,尽快随杂家入宫吧。”
蓝承宇闻言,心中隐隐觉得,永嘉帝急着召他入宫交代某些事情,这些事情,兴许就与宝络有关。因此,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永嘉帝正在宝络的门前踱着步子,见到蓝承宇后,永嘉帝微微侧过身子,让蓝承宇通行:“先进去看看妹妹吧,别的事,等你出来之后,咱们再说。”
蓝承宇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如今他整颗心都扑在宝络的身上,根本顾不上别的。唯有确定了宝络真的还活着,他才有心情去考虑其他的事。
寝殿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宝络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因为体弱,她娟秀的面庞上,常年带着些苍白之色,然而如今,这抹苍白已经转变成了不祥的青色。蓝承宇也是上过战场,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人,然而此刻,他却怯懦了,踉踉跄跄地上前,颤巍巍地将手放到宝络的鼻子下探了探,直到感受到那股微弱的呼吸,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没死!活着就好!
蓝承宇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宝络,又担心自己没轻没重的,把宝络给碰坏了,迟疑着收回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热泪盈眶。
他就这样,站在宝络的病床前,盯着宝络看了不知多久,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皇上这么急着召臣入宫,恐怕是为了让臣去寻国师吧?”重新回到永嘉帝面前时,蓝承宇总算恢复了些许冷静,主动向永嘉帝问道。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自来宝络遇到危机,能够化解宝络危机的,只有国师。如今,宝络的一条命都系在国师的身上,若是想要让宝络彻底摆脱死亡的威胁,自然只有去寻国师。
永嘉帝点了点头:“为了宝络,尽快将国师找到,并带回京城来。”
“臣遵旨。”
在离开皇宫之前,蓝承宇担忧地朝着宝络的寝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国师,把国师给带回京城。因为宝络的缘故,这些年来,他一直有留意国师的行踪。
他怕的,仅仅是宝络等不到他回来。
一定要坚持住啊,宝络。蓝承宇在心中默道。
交代完了营救妹妹的事项之后,永嘉帝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在此时,凤仪宫的一名宫女不经通传,闯到了永嘉帝面前来。
永嘉帝认出她是傅皇后的贴身宫女,刚想开口,就听这名宫女带着哭腔道:“皇上,求您去凤仪宫里头看看吧!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永嘉帝皱了皱眉,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名宫女一直跟在傅皇后的身边儿,素来进退有度,从不做失仪之事,如今,她却惊慌出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非……傅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你与朕一道去凤仪宫,在路上与朕说个清楚,皇后到底怎么了。”
第150章
“皇后娘娘她,因着娘家人做出了这等事,十分愧疚,觉得若不是她,傅家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者,原本被傅家人算计的,是大皇子,长公主殿下病得这样重,是为大皇子挡了灾,娘娘说此等大恩,自己无以为报。若是长公主殿下这次当真有什么不好,娘娘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抵……”
“先前,皇后娘娘接到长公主殿下没了呼吸的消息,心中已存了死志。娘娘让奴婢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可是,那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小姐啊!奴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宫女说着,便红了眼眶。
“皇上,奴婢知道,您因为府上十姑娘所做的事,迁怒皇后娘娘。可这等事,原也不是皇后娘娘愿意的。傅家人都已经疯魔了,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可以不择手段,连自家人也毫不犹豫地算计。若是皇后娘娘可以约束他们,也不至于与他们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皇后娘娘这些年来,曾数次想过要与傅家划清极限。可是,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外头人不会关心是不是傅家人做了什么,只会说,是皇后娘娘这个傅家女不孝,连娘家都容不得她了……皇上,皇后娘娘这些年,心里头一直苦得很。有些事,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没法去做,求您不要怪她……”
“便是皇上真的责怪娘娘,也请皇上看在昔日与娘娘的那些情分上,去救一救娘娘吧。”
永嘉帝早在听到傅皇后有意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宝络的命时,便已心头大乱。
后头这宫女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只隐约捕捉到“皇后这些年心里头很苦”等字眼,心里头的焦急、懊恼几乎要将他吞噬。
早就知道傅皇后是个惯于隐忍之人,她的心思总是藏得很深。可永嘉帝不曾料到,傅皇后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兴许,在她被家里人送入宫中的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开始轻生死了吧?
虽说自从宝络落水以来,永嘉帝便没再去过傅皇后的宫中,那也只是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把火气撒在傅皇后的身上,绝对不是他怪罪傅皇后。若是早知道放任傅皇后一人在凤仪宫中,傅皇后会想到这一层,事发后,永嘉帝说什么也要去好生与傅皇后谈谈心的。
现在,他只怕自己会赶不及。
若他去得晚了,兴许就再也见不到他决定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
此刻,永嘉帝恨不得脚下生出一双翅膀来,直接带着他飞到傅皇后的身边。
宫中的人都有幸见到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年轻的帝王赤红着双眼,在宫里头一路飞奔,直直冲着凤仪宫而去。
等到凤仪宫的宫门被一把推开的时候,特意被傅皇后支开的宫女和太监们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刚想向永嘉帝行礼,便被永嘉帝一把推了开来。
“让开!!!!!!!!!”忽然,永嘉帝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凶狠地回过头:“皇后何在??????”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她的寝殿中。娘娘方才说她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让我们都不许打扰她,一个时辰后再回殿中伺候她。”
永嘉帝闻言,心中一紧,紧赶慢赶地朝着傅皇后的寝殿飞奔而去。因他走动得太急,脚上的鞋子被他踢掉一只,他却顾不得了。
一直跟在永嘉帝身边儿的那名宫女道:“还不快跟上来!若是主子要使唤人的时候没人可使唤,看主子不发落了你们!”
那些人闻言,不敢迟疑,连忙缀在了永嘉帝后头。
皇后自缢,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去永嘉帝处搬救兵的宫女倒不是不想为自家主子遮掩,只是,这等事,显然是遮掩不住的。在她看来,当务之急,是先将傅皇后给救下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当寝殿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永嘉帝与傅皇后的贴身宫女恰好看到傅皇后将凳子踢倒,整个人悬在白绫上的一幕。
永嘉帝目眦欲裂,赶忙抢上前去,拖着傅皇后的身子,不让她脖子勒在白绫上。
傅皇后的贴身宫女倒也是个机灵的,迅速地从傅皇后的寝宫中找出一把傅皇后平日里用来修剪花草的剪刀,直接将那白绫给剪成了两段。
永嘉帝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缓缓将傅皇后放了下来,让她平躺在地上。
此时,傅皇后已双目紧闭,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赫然是一道红痕。
永嘉帝几次伸出手去,欲探傅皇后的鼻息,终是露了怯。在至亲之人的生死面前,他才发现,哪怕他坐拥江山,有了天下人所不能及的权势,他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终于,他还是伸出手,放在傅皇后的鼻子下。
好在,傅皇后还是有气儿的,虽然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散去。但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来人,传太医!”永嘉帝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几个字,他手上紧紧揽着傅皇后,仿佛生怕傅皇后会就此离去。
这时候,方才跟上来的那些凤仪宫宫人们,就派上了用场。
皇帝有召,太医们自然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不过,当太医们看到傅皇后脖颈间的勒痕时,却在心中暗道倒霉,为何今日当值的偏偏是他们。
这等皇家密辛,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被上位者给清算了。
医术最为高超的几位太医为傅皇后把了脉,道:“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不大好,幸而抢救得及时,如今已无性命之忧,臣等这里有几个温和的方子,正适合娘娘此时用,待会儿便让娘娘宫里头的宫人虽臣等去抓药吧。”
永嘉帝哑声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定要让皇后尽快好起来。缺什么药材,只管与朕说!”
“是。”就是永嘉帝不特意交代这么一句,在皇后的病上,太医们也不敢不尽心。
不过,从永嘉帝这紧张的态度看来,他还是很在乎傅皇后的,既如此,傅皇后又为何会这样想不开呢?细细想来,最近发生的大事,也就只有傅家十姑娘算计长寿长公主落水一事了。
可就算永嘉帝因为傅十之事恼了傅家,傅皇后与傅家感情不睦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傅十之事对傅皇后产生的影响应该微乎其微才是,何至于就到了这等地步?哎,贵人们的事,真是让人费解。
“皇后她……把你们支走之前,都说过些什么话,你与朕细细道来。”永嘉帝颤声道:“皇儿还那么小,她就准备抛下他了?”
虽说如今,傅皇后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但永嘉帝只要一回想起这件事来,仍然心有余悸。
“皇后娘娘说,长公主若是去了,她必为长公主偿命。大皇子……就过继给长公主,这样一来,长公主不至于无后。后宫无后,皇上日后必是要再立新后的,如此一来,大皇子也不会碍着新后和新后的孩儿。这样一来,不管对长公主,还是对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亦或是对新后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宫女在傅皇后的桌案上看了看,忍住喉间的呜咽,将一封信递给永嘉帝:“这是皇后娘娘……早已准备好的……信,皇上不妨看看。”
这宫女到底说不出“遗书”这两个字,只能含含糊糊地用“信”来指代,但永嘉帝又岂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当下便抢过那封信来,看了半响,而后颓然地垂下手,任由那薄薄的纸张飘落于地。
“皇后她……好狠的心啊……”
“她竟然就忍心这么抛下我们父子,还想将朕的孩儿过继给他人……”
“她还没走呢,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为继后的孩子腾位置了,哈哈哈……真是一个贤后……”
“皇上?”傅皇后的贴身宫女见永嘉帝的状态有些不对,不由担心地出声唤道。
永嘉帝瞪着那双赤红的眼睛直直看着这名宫女:“朕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嗯?!!!”
“奴婢不知。”宫女垂下眼帘:“不过,依奴婢愚见,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是那等能够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性子。皇上虽爱重娘娘,娘娘也重视皇上,可皇上和娘娘之间,到底还差了点儿默契,差了点儿信任。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皇上喜欢独自解决,从不说给娘娘听。而娘娘有了什么想法,也喜欢闷在心里,轻易不会告诉皇上。”
“若是日后,皇上和娘娘之间,能够多一些坦诚,想来会好很多。”
永嘉帝静静地听完宫女的这番话,良久后,颔首道:“你说得不错。”
接下来的日子,永嘉帝便如繁忙的陀螺一般,连轴转。忙完朝政,就是在宝络的宫中和皇后的宫中来回奔走。妻子和妹妹,哪个都让他放心不下。
好在,在永嘉帝的悉心照料之下,傅皇后已渐渐醒来。因伤了喉咙,她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永嘉帝便命人备上了鸡丝粥,小米粥等各色营养粥食,以便皇后想吃时,随时都能吃到。
永嘉帝对傅皇后自缢之事只字不提,只一心一意地照顾傅皇后。傅皇后虽一开始心里头有些别扭,不知该怎么面对永嘉帝,久而久之,在永嘉帝的柔情攻势之下,还是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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