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赶紧走!”苏惟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林小千拿过来簪子,一边打量一边疑惑地说:“皇姐不是说要送履历吗?现在没头没脑只送来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意思?”
苏惟轻哼一声:“她不过是临到事前, 还想再挽回一局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把那人喊回来,问他详细情形,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那这簪子……”林小千又细细端详一遍, 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惟接手过来, 举着簪子在灯烛下面照了照,忽然猛地去扯簪子上的细工花。
林小千瞪大眼睛凑过去一看, 细工花只用一颗珍珠固定在银簪上, 被苏惟用力一拉, 珍珠啪一声掉了下来, 叠得整整齐齐细工花瞬间散成了一条丝帛。她接过来抖开一看, 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姐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给我们添麻烦?”林小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苏惟不屑地说:“她是叫人迷了心窍,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眼前的境地下, 她还想负隅顽抗,可笑!”
林小千拍拍他肩膀,劝说道:“好了,好了,皇姐已经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耍个障眼法,让她出出气也无妨。我们既然找到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苏惟自然不再有二话。两个人凑在灯烛下,一个念,一个写,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丝帛上的内容誊抄下来,之后又是一字一句地商量议论,等拟好文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千望了望窗外的晨曦,揉揉双眼,说:“王爷,你洗漱更衣上朝去便是了,这文稿我亲自送去云锦书肆。”
苏惟立刻怒了:“说什么胡话!不是说好了吗?风波不停,你就好生在家待着。”
林小千也不服气:“此事事关首辅之位,中间要出了岔子,那可怎么是好?”
苏惟哪里肯答应,一把抢过来文稿,几步迈到门外,着人喊来了杨公公,正颜厉色地吩咐说:“你,送这文稿去云锦书肆,今日抄印发布出去,中途要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我!”
杨公公恭恭敬敬领了命,捧着文稿就出了门。
人刚走,苏惟拍了三下手掌,屋子里凭空跳出几个黑衣暗卫来。苏惟冲着杨公公的背影努努嘴,说:“全程盯好文稿,若是节外生枝……”他举起手刀,架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几名黑衣暗卫应声称是,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林小千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道:“你这是要……”
苏惟不理她的话茬,直接背过身去取衣架上的朝服,嘴上说:“你累了一宿,回卧房好好休息休息,等我下朝回来。”
林小千上前还要跟他理论,苏惟直接解开外袍,笑着问:“怎么?要帮我更衣吗?”
“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等来了文秋,知道苏惟上朝走了之后,她砰一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抄印好的《广闻杂报》送到面前,林小千仔细读了三遍。
这一期小报头版历数了蒋为辰的种种罪状,为官不仁不义,欺上瞒下,家中姬妾成群喜新厌旧,条条罪状都有根有据,但算不得致命,然而经过她和苏惟一番言语夸张,蒋为辰被描写的公事不尽责,私德全败坏。后面是几位长公主举荐的官员,为官清廉勤勉,政绩累累却被蒋为辰压制,多年不得高升,一字一句无不叫人泣血垂泪。
读完最后一遍,林小千忽然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窗外阴了天,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把小报折好压在书桌的镇尺下,林小千走过去关了窗户。刚合上窗扇,外面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眨眼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啪啪地砸着门窗。
盯着风雨中微微颤动的门窗,林小千感叹了一句:“风雨终于来了。”
果然这一天之后,苏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回来也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吃口饭。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林小千看得心疼,但她一提帮忙,不是被苏惟转移话题,就是惹来苏惟一顿数落,她也只好闭口不提。
又因为之前答应了苏惟不随便出门,她在家左右无事可做,每天便和文秋一起泡在厨房,钻研滋补汤水的制法,只为等苏惟回家喝上一口。
有一天,一边梳头一边照镜子的林小千,看着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的面孔,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颓丧的想法:自己这一天天过得,不就和豪门的深闺怨妇一个样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穿书过来,怎么又过上了这么卑微的生活?
“叹什么气?”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回头一看,正是苏惟倚在门边,笑眉笑眼看着他。林小千一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噘着嘴质问他:“你说我为什么叹气!”
苏惟走过来,两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心里烦闷。等事情有了定局,风波过去,上天下地,我都由着你。”
林小千甩了甩肩膀,没甩掉黏在上面的两只手,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嘴里嘟囔:“我就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空有心情了,回来逗一逗,有的忙,就被丢一边。”
苏惟眼睛一瞪:“谁说的?你是王府正经女主人,我在亲戚跟前的面子还得靠你给我挣呢。”
林小千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苏惟笑了一声,说:“明天是蒋为辰夫人出殡的正日子,你说说,你不得出门给我撑门面吗?”
林小千一听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磕到了苏惟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喊了声哎呦。
第六十九章
林小千龇牙咧嘴地捂着撞疼的头顶, 惊喜地问:“我能出门了?”
苏惟被撞得眼冒金星, 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毛手毛脚的,还想出门?”
林小千高涨的热情哗啦被一盆水浇灭了, 她醒过神来, 赶紧凑过去看苏惟被撞的地方。就见他脖子前面带着下颌整个红了一片。
她又是愧疚又是害羞,轻声问:“撞得很疼吗?”边说边上手轻轻蹭了蹭, 害得苏惟又倒抽一口冷气。他拿下来林小千的手,吐字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碍事。”
林小千觉察出他的异样:“撞到舌头了?”
苏惟眼中满是委屈, 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小千凑得更近了一点, 眼睛几乎贴到了苏惟唇边,问他:“撞伤了吗?给我看看。”
苏惟趁势一低头,亲了她一口,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 他立刻后退两步, 鼓着嘴巴,含混地说:“好了, 算你赔礼了。”
林小千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直接逗乐了, 笑了几声, 她才想起正事来, 赶紧追问苏惟:“我们去蒋府是为了送殡?”
苏惟揉了揉嘴唇, 答道:“嗯,他那个假夫人明日出殡。”
林小千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女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了,不把幕后凶手找出来, 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无辜冤死的可怜人呢?
撞疼的舌头慢慢缓了过来,苏惟再开口说话时,言谈吐字清晰了不少:“蒋府内奸还没有揪出来,这次过去,我们略坐坐就走。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林小千下意识想反驳,但瞧见苏惟严肃的神情,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换了青衣素服,直奔蒋府而去。到了福宁街,街上人来车往和平时一样,快到蒋府大门前,才看见白幔白灯笼,像是丧事出殡的样子。几个小厮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来客车马到了跟前,才甩甩袖子上来迎接。
林小千一路看一路自己心里嘀咕,这丧事果然办得敷衍潦草,想想那位冤死的女子,名义上也不过是续弦夫人而已,又不曾生儿育女,再加上蒋为辰完全把她当做诱敌的幌子,想来对她的丧事也不甚上心,说到底,还是只有可怜两个字。
因此到了灵前,她真心实意上了三炷香,发誓要找到幕后黑手,让他血债血偿,愿这可怜女子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上完香,灵堂内外也不见蒋为辰的踪影。立在灵前一一向宾客道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冰冷如霜,不见一丝悲伤。
苏惟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个醒,林小千才知道少年原来是蒋为辰的长子。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生涩地迎来送往,她心里不禁又吐槽起蒋为辰来:把年纪还小的儿子拉出来迎来送往,都不肯露面,也不知道是忙着抓内奸,还是躲清闲。
走出灵堂,立刻有管家上来引路,要请他们去后堂饮茶,稍事歇息。苏惟张口就想拒绝:“你传话给蒋首辅,告诉他是本王说的,今日府上人多事杂,王妃又犯了旧疾,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林小千一听,立刻配合得捂住心口轻咳两声,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管家还想再劝两句,苏惟眉一挑,眼一瞪,瞬间煞气外露,吓得管家哆嗦个不停,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惟也不想磨蹭,半扶着林小千就要向外走,刚过了前面花厅,就见蒋为辰背身大马金刀地挡在前面的甬道正中间。
他也不转过身子,就开口问道:“来了茶也不喝就要走吗?”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声音干涩嘶哑,林小千不知怎的,听出来眼前人是满腹的怨气。她心里一惊,伸手抓住苏惟的衣袖才稍稍有点心安。
苏惟嘴上还在迂回客气:“今日蒋兄家中人多事忙,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后上门再找蒋兄饮酒喝茶。”
蒋为辰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几步迈到苏惟和林小千跟前,怒气汹汹地说:“哼,要紧事就该及时谈,就不要再拖了吧。”
他双眼布满血丝,鼻翼呼哧呼哧地一张一合,嘴边连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这狼狈相,林小千立刻明白,《广闻杂报》一通吹风带节奏,真的重重地打击了蒋为辰。
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蒋为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越想越心惊,下手抓苏惟的力气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苏惟轻轻拍拍她手背,等她安心地放下手后,眼睛一眯,气势凌厉起来,毫不示弱地冲蒋为辰说:“今日夫人出殡,蒋兄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政事公务,不妨等你销假后,到朝堂上去说。”
蒋为辰一个箭步冲到苏惟面前,伸手一拳直冲他面门砸了过来。林小千双眼一闭,听见耳边闪过一阵风声,吓得连连惊叫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就见苏惟大手抵在蒋为辰的手肘,暂时拦住了对方的拳头。
两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面红耳赤地在对抗,你不动我不动,你一动我也动。林小千有点张皇无措,眼下他们身在蒋府,如果蒋为辰有心设下陷阱,就算有暗卫随时随地缀在身边,也很难保证他们夫妻的安全。
她急中生智,大喊了几声,想把来往的宾客召集过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脱身。然而刚才管家故意引错了路,这里僻静偏远,显然不是正常宾客该走的路线,她大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小千着急地想走回灵堂喊人,又担心苏惟一个人在这里会遭暗算,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殡的日子,你们这表兄弟不去忙正事,在瞎闹什么?”
回头一看,长公主面色阴沉如水,正快步走过来。
得救了,林小千心里一喜,立刻感激地跑过去,拉住长公主,故意颠倒是非地告状说:“皇姐,你快看看,他们为一两句口角,你不依我不饶的,真是闹得不成体统。”
第七十章
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蒋为辰第一个收回了手, 蹬蹬几步冲了过去。
林小千先过去上上下下察看了苏惟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扭头再一看, 蒋为辰停在长公主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公主似乎毫不在意, 昂着头高声地质问他:“送殡的宾客们陆续都到了,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是害怕还是羞愧?”
蒋为辰目光越发狰狞, 利剑一样似乎要直直刺穿长公主。
长公主口气还是很强硬,继续喝骂道:“舅父临终前,把蒋家交给你统领,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叫人打跪下了?你愤怒恼恨, 你不服气, 来啊,有招出招, 我时刻候着你!”说完, 霸气地转身走了。
蒋为辰追了半步, 又停下来, 气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小千, 觉得简直大开眼界,真真的亲戚,在人背后插了一刀,还能这么嚣张地出口教训人。她再次没见识地感慨, 有权有势真好。
苏惟围观完两个人的对峙,拉住发愣的她就要往外走。蒋为辰这时竟然冷静了下来,收起浑身怒气,镇静地说:“表弟留步,难得你上门一趟,不坐坐喝盏茶,是我怠慢了。”
“表兄,不是还要迎送宾客,送夫人出殡么?我们还是不打搅了。”苏惟难得客气地喊了声表兄,嘴上却还是搬出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蒋为辰冷笑着说:“我近来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现下身虚体弱,迎来送往实在撑不下去,正巧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愚兄倒是想请表弟出面为我协理一二。”
他是非要留人算账不可了。一手炮制出炮轰蒋为辰消息的林小千有点心虚,怯生生地看向苏惟。
苏惟早就面色如常了,听见蒋为辰的话,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可真是不巧了,我家王妃缠绵病榻数日,今天强撑着病体来为蒋夫人祭灵,若是留下,只怕为府上徒增麻烦。”
见他还想推辞,蒋为辰直接点名道姓喊了一声:“苏惟!”
林小千更紧张了,这样当面冒大不韪的叫人,显然是急眼了,这人要是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来可怎么办?苏惟察觉到她的变化,微微向前迈了半步,把她挡在身后,淡定地应了声:“表兄。”
蒋为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抛出来一句话:“王妃如果是犯了旧疾,才正应该留下。”
林小千听得一愣,身前的苏惟已经怒得几乎要喷火了。
然而蒋为辰抢在他叫骂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家夫人病重时,愚兄着人去雾灵山请了一位神医,据说专医人身上的天生异味,可惜他人刚进京城,还没来得及诊脉,我那苦命的夫人就已经过世了。愚兄想着,也许王妃的病症,神医能瞧出来个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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