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千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委屈地说:“我的闲话不过昨夜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而已,哪知道今天就被人制成小报,四处传播。王爷,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真凶来。”
她瞪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如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如若此时不找出来,怕是以后难得安宁了。”
苏惟神色不变,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林小千毫不畏惧,还是一副无辜相,转而起身踱了两步。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抽了本书一甩,好巧不巧,甩出那张八卦小报来。林小千看见,心里一激动,伸手就想抢过来。
刚捏住纸边,砰一声她就撞上了苏惟的胸膛。没想到苏惟侧了身子,也想去捡小报。
林小千被撞得眼冒金星,电光石火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这王爷养尊处优的,竟然还有一身腱子肉。
回过神来,感觉到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赶紧慌慌张张想站直身子。
谁知道温热的气息也凑近了,她一抬头,嘴巴擦过一片柔软。看清苏惟英挺的眉眼,林小千蒙了:嗯?怎么第二吻也交代给他了?
苏惟显然也很意外,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字就让发蒙的林小千如梦初醒,她赶紧撤出苏惟胸膛,连连后退了两步。
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惟衣袖一甩,转过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林小千却眼尖地发现,苏惟的耳朵全红了。
不是吧,堂堂一个已婚王爷还这么纯情?林小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挂着一脑门问号,又觉得无比好笑,正暗自偷乐,就听见苏惟说:“你编的就是这些孟浪话?”
一抬头,苏惟手里拿着那张八卦小报,正在细细端详。林小千的脸刷得红了:以前自己压根没有男朋友,写八卦写得再露骨夸张,也不用接受检阅啊?
不对,苏惟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羞个什么劲?林小千自我安慰一句,脸上的红热才褪了下去。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编了几句话,但只写在这张纸上而已。做小报流传出去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人说不定此刻就隐藏在景明殿。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这个人啊。”
苏惟却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想不到你表面傲气,私下竟然如此……”他顿了一顿,瞟了林小千一眼,“浪荡。”
听他声音冷清无欲无求一般念出这个词,林小千却觉得像点了炮引子一样,轰一声脸上身上都被烧得通红。
第十二章
林小千脸烫耳热,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里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吐槽到不停:“还当你是个正经王爷,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呢?再说你一个男妲己,说别人这种话合适吗?”
见苏惟张嘴又要说话,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把小报抢过来。苏惟哪想到她整个人又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避,用力过猛的林小千收不住脚步,再一次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同时一愣,正四目相对,气息缠绕间,吱嘎一声,文秋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了。
“呀!”见两人抱在一起,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上双眼,原路退了出去:“打搅王爷王妃了。”说完还不忘把门妥善关好。
“不是。”林小千一把推开苏惟,喊了一声,想和文秋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脸红得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苏惟被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火烧云从她脸上一直烧到雪白的脖颈。
欣赏完林小千手足无措的窘态,他才折好小报,扔回桌案上,继而平静无波地说:“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小千烧得脑子都僵了,口干舌燥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无辜担了罪名,总要查出真凶来。”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打算想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苏惟。
“王府内务由你主管,你自在行事就是了。”苏惟一句话,让林小千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
刚才气得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权?林小千顶了一脑门的问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故作淡定,答应道:“那是自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岂能白白叫人污了清名?”
苏惟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小千疑惑地看他一眼:还不走,坐我的床干什么?
等苏惟一侧身半倚到床头,林小千才想起来,这也是他的卧房他的床啊。之前苏惟彻夜为公事忙碌,就算回来也不过在榻上小憩片刻,今夜无事可忙,他可不就躺在了床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直被耽搁的谈判终于可以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王爷”,林小千柔弱婉转地叫了他一声,她半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之前妾身屡屡言行荒唐,叫王爷费心了。”
苏惟悠哉悠哉地半躺着,没有说话,但林小千感觉得到,他正支着耳朵等她接下来的话。
“为人妻子不该善妒寡恩、胡作非为,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我已想通了,我此前胡闹,是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情爱一事终究不能强求。既然王爷流水无意恋落花,我也愿放下执念,在家中和王爷以兄妹相称。”
她话一说完,苏惟腾一声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当真。日后我自当谨守本分,敬顺王爷。若王爷另有意中人,迎娶回来就是,我愿和她姑嫂一般,好生相处。”你找你的白月光,我过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富贵生活。
林小千真挚无比地盯着苏惟:快答应呀,答应下来,我不因嫉生恨,你也不用扭曲人性,我们就都不用去送死了。
苏惟一动不动,深沉地注视着她。经过无比漫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继而响起杨公公的细声嗓:“王爷,洗沐的浴汤备好了。”
苏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抬步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个回音,林小千急了,赶忙喊他:“王爷!”
苏惟脚步一顿,背着身子长叹一口气,随后才轻声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也是如你所愿啊,为什么搞得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林小千不解地想。
随即她又兴奋起来,和齐王划清界限,不为情爱所困,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骄奢自如、纵情享乐的日子了。
林小千兴奋地绕了三圈,看见桌案上那张小报,忽然一惊,不对,还有一直给她挖坑的敌人没解决呢。
苏惟沐浴后,又来林小千这里坐了坐。林小千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和他有来有往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拿起那张小报:“入宫以来,甚是无聊,只好读些小报解闷了。”
苏惟一听,叫了声杨胜安,杨公公颠着肥胖的身子,皮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就听苏惟吩咐说:“去,这两日各家的小报都取上一份过来。”
他语气冷淡一如既往,却又是主动向林小千示好。杨公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满脸堆笑连声应下。
等杨公公送来小报,苏惟喝完一碗醒酒汤,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无视文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小千匆匆翻了一遍小报,挑出几张涂涂画画了一番,随后便说要沐浴更衣。
她又是要几样时令鲜花和新鲜牛乳做浴汤,又是要独醒香熏屋子醒酒,一会儿一个主意,片刻间就把景明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折腾了起来。
其实原先的齐王妃铺张任性,远比她还过分,所以林小千挑剔了半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管一溜儿小跑各自忙碌准备。
等她去沐浴更衣,一众宫女太监也都殷勤地跟去了洗沐间外伺候。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琉璃绣球灯,光线黯淡不明,照得屋子有些朦胧幽深。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吱嘎一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叠东西来,匆匆扫了一眼后,他将东西一卷,就要塞进衣襟里。
“是你!”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影子身体一僵,回过头一看,文秋领着一名宫女正站在他身后。继而灯烛大亮,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林小千走了进来。
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显然动了真怒,嘴上却客气道:“杨公公,若要取这小报,叫个小太监跑腿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原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杨公公。被林小千猛地一问,杨公公手中拿着小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支吾两下,才谄笑着回话:“奴婢担心少送了小报,过来是想查点查点,以免遗漏。”
林小千哦了一声,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没想到偷她小报去外面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苏惟身边的大太监杨胜安。
回想今夜种种,林小千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这一场风波里,苏惟到底知道多少,牵涉了几分,又或者,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十三章
文秋诧异地盯着杨公公,疑惑地问道:“先前公公来送时,不是说已经查点过,都收齐全了么?”
杨公公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擦擦脑门,笑容挤得更大:“老,老奴送小报的路上,瞥了眼瞧见一个故事,送来时正好看了一半。等回去了想后边的结局想得抓耳挠腮,这才想着偷偷来看完。”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无稽之谈,连几名宫女都听得直摇头:王爷王妃治下甚严,为王妃取送东西,他们这些奴婢半路上哪里敢偷看偷瞧?更何况堂堂齐王府大太监,想看哪份小报,一声吩咐,早有聪明伶俐的人给递到眼前了,何时用得着来偷王妃的?
林小千听完他的辩解,仍是不动声色,然而眸色越发深不见底,杨公公抬头一看,正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一紧,又猛烈跳了起来。
他立刻心虚地低了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妄动一步。
忽然林小千开口又问:“是王爷叫你来取的?”
“不,不,是老奴自作主张……”
他这么快替苏惟撇清,林小千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书中的苏惟在大结局时落入主角设下的圈套,最终赔上了一条性命。其实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把持朝政多年,必然城府极深,如果不是主角必赢定律,他未必会满盘皆输。
现在小报一事,羞辱了首辅蒋为辰,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一招连环计。如果真是苏惟设局,自己岂不是成了被抛出去吸引火力的棋子?
阿嚏,躺在床上的苏惟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孤独寂寞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设局害人的罪名。
杨公公还在絮絮解释,身上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几乎湿透了。他说完抬头一望,见林小千眉宇间隐隐生了怒意,更是胆战心寒。
林小千冷冷地说:“公公是王爷身边的人,还是请王爷过来,让他来亲自问话吧。”
杨公公一听,更是怕到了极点。他作为身边伺候的下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王爷王妃早就不是过去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王爷待她一日好过一日,王妃若是告他一状,自己十有八九要吃苦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哀求起来:“王妃,是老奴的错。今日凌晨过来伺候王爷王妃,老奴偶然见着桌上一张小报,觉得改得有趣,就想抄写几张拿出去卖,也好赚些银钱。”
林小千眉间一蹙,问:“是你做主抄写的?都卖给了什么人?”
杨公公回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过是各家公侯王府的下人,大家闲来看看解闷。”
林小千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杨公公垂头丧气地回答说:“昨晚送王爷回来,我刚好瞧见改过的小报,就叫手快的小太监抄印了数份,转卖给各公侯王府的太监丫鬟。一份25两银子,一天卖出了不过30余份。”
林小千心下了然,这么快就卖出去,看来是已经形成制作销售一条龙了,见他言辞闪烁,就知道这老狐狸还有内情没交代。
林小千冷笑一声:“哦?你事情办得倒是快,看来是轻车熟路了。”
杨公公脸色一白:“老,老奴,之前确实私下里制过小报,不过几回而已,”
林小千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老狐狸嘴里说是几回,实际上做的肯定是很多个几回,自己刚穿书过来时看到的小报,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她继而又问:“你所作所为,王爷可曾知晓?你私自抄印小报出售,难道他从未过问此事?”
杨公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王爷平日里不大管这些小事。”
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是半分都不信。手下人收集散布权臣贵戚的消息,他完全放任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见林小千面色越发冷峻,杨公公忽然一低头,呜呜哭起来,几滴眼泪沿着他鼓胖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奴无儿无女,是怕老迈年高时没有依靠,才想法子攒些银钱好养老。”
齐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奉承,他连口都不用开,主动上门送财物的人恐怕都能绕皇宫十五圈,此时此刻还要装哭卖惨?林小千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佩服至极。
他呜呜地泪流个不停,文秋立在旁边看得先不忍心了:“王妃,杨公公侍候王爷左右,劳苦功高,就算犯了小错,也该体谅一二。”
林小千暗暗叫苦:傻丫头,他这小错,可差点让人在皇帝皇后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不是皇后有意偏袒,我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名呢?
杨公公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文女史无须替老奴说情,王妃请息怒,老奴愿领责罚。”
林小千半天沉默不语,杨公公偷偷看她一眼,开始哭诉起来,从幼时家贫净身进宫,讲到辛辛苦苦伺候王爷十来年,又说起为王爷王妃和好,自己劳心劳力。
见林小千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咬牙,割肉剜骨一样痛心地说:“今日老奴收了不过八百多两银子,又散了些给经手的小太监,只剩下五百两,老奴这就拿出来缴公。日后老奴谨慎做事,不再印制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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