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溪山上的人,莫非还未死尽?这钟卿每每出现都穿一身红衣,与瑶溪山服饰相近,还以面具遮脸,故弄玄虚,甚至取了瑶溪山领地的大姓钟姓,桩桩件件,都指向瑶溪山,可偏生的她是个妖身。
难道……钟花道曾在外收过妖修弟子?她向来不羁,也不觉得人妖有别,如此,也似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乌承影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在乙清宗已经养成了软骨头,一面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一面还得奉承着岳倾川,继续当个长老,入了修道界,他似乎越来越找不回过去的自己了,方才若非有仙鹤啼鸣,他便要将那杯上火纹之事倾盘托出,到时,岳倾川会怎么对付钟卿?
恐怕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十年前瑶溪山一事,已成了各大修道门派心头的死结,即便是错,也唯有一直错下去,才能让后代世人以为,他们做的才是对的。
他现下对岳倾川说谎,帮钟卿遮掩了一时,可她毕竟身怀锋芒,早晚得露馅,只是不知在岳倾川亲自发现异样后,那匆匆回去仙风雪海宫的叶上离,能否及时赶到,救回他养的宠。
仙风雪海宫,位于云深处,是六派之中占地最小的一派,即便如此,他的领地却从未被他人侵犯过一步,哪怕有朝一日仙风雪海宫自毁领地,只剩下一座山头,那山头之下的千里荒漠,也无人敢轻易涉足。
丹修,掌控修道者的生死大关,仙风雪海宫的丹修之法,向来一脉传承,除了几个世家与雪海宫内的弟子外,其余人皆不知晓,这世间流传在外的丹修书本,不过寥寥,真正能练出稀世奇药的人,也屈指可数。
正因为如此,仙风雪海宫的人才会越来越少,比起器修因为难练,丹修,完全是因为封闭才不同于其他门派,弟子广多。可仙风雪海宫也有一点与其余门派不同,即便是九巍山、乙清宗如此大派,管辖之地的世家,也多有想自立门户之意,仙风雪海宫管辖之处的世家,哪怕是与无量海万法门那边只有一水相隔的连海城白家,也对雪海宫忠心耿耿,尊敬有加。
云深处花香树高,相近城池也仙云渺渺,入山雾浓且无路,唯有半山腰处仙鹤成群,有些灵气的仙鹤被山上弟子所养,喂了丹药,可飞至雪海宫,没灵气的仙鹤便在山下寻食,被山下世家照顾,以传信之用。
哒哒马蹄声到了云深处外,便被一层层团雾遮蔽了视线,不过是几步路,回头便已看不见来时的方向,三人伸手可碰的距离,瞧着彼此的脸也模模糊糊。
“师兄,这可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另一人回答:“不必慌张,下马等候,自有仙鹤过来,你我无需上前,将信件留给仙鹤,他仙风雪海宫是否去,便随他们自己吧。”
那人说后三人一同下马,果然不一会儿从云雾之中飞出了仙鹤,这处当真颇有神迹,知晓他们是三人来,便飞来了三只仙鹤,拿着信件的男子将信递了过去,站在中间的仙鹤叼住信件藏于羽下,这便转头飞走不做多留。
“云深处还当真对得起这个名字,这等大的云雾,神仙进去了也得迷路啊。”一男子说罢,他师兄道:“庄中事多,你我不必久留,牵马掉头,步行几十步当能出这地方了。”
三人转身牵马,不再回头。
云深处唯有山下布了阵法,云雾众多,过了半山腰再往上去,悬在崖边的仙风雪海宫处便是阳光普照,无半点云雾遮掩,还能瞧见云层之上的天下奇观,灵气充裕,满山都是丹药浅香。
仙风雪海宫六座宫殿以中心而建,直朝六方,中心平台上有一座巨大的炼丹炉,丹炉无火却长年飘香,六条云梯直上宫殿,宫殿之后还有住房院落,院落再往后便是炼丹台,每一座宫殿前后都如同一片花瓣,宫殿缝隙之间还有药田,纯白的仙风雪海宫远看像是一朵白莲开在了山崖边上,造型奇特,如仙人址。
一只仙鹤率先钻出云层,直上仙风雪海宫,到了山门前,便有身穿白衣的弟子借过信件,再往里传。
“詹家的小公子又没了?”一名女弟子见那匆匆跑来传信的男弟子将信递给了自己,还没拆开,只看上面落了个君子兰的图样,便这般猜。
“徐师姐莫说,还是将信交给元长老吧。”男弟子说罢,又转身跑走了:“我丹炉下的火还没人看呢!”
姓徐的女子拿着信往上走,入了白羽殿,穿过长廊,到达春燕居,她才站在院外,对里头道:“元长老,乙清宗界临天峰第一山庄詹家来信。”
“念。”里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声音沉稳清冷,带着几分淡漠。
“雪海宫元长老 启,一别三年,长老安好?三年前长老赠药,救吾孙詹延,不胜感激,神丹有效,天命难违,詹延福薄,于前日子时入极乐界,七岁小儿,尚不知事,每每想起,吾心悲痛,长老事忙,不敢打扰,亲书以告,若能来访,吾当宽心。静候,祝欢。临天峰詹翠敬上。”女弟子念罢。
屋内的人长叹一声,似是叹这七岁过世的孩童可怜,过了会儿,她又问:“宫主呢?”
“宫主他……”女弟子眨了眨眼,道:“寻鼎去了。”
第57章 詹家
“寻鼎?”院中女子几分疑惑,女弟子探长脖子朝里头看了一眼, 果然瞧见院内屋门被打开, 开门的女子身着仙鹤裙,双肩祥云图, 裙摆银纱翩跹, 一头长发被玉簪簪着, 面容清丽,双眼细长,嘴唇纤薄, 五官淡而不寡,声音也出尘好听。
“是啊, 自宫主今年赴邀乙清宗开山门观礼, 回来之后的行为便叫人捉摸不透了。”女弟子道:“按照以往,白公子尚在宫中养伤,宫主便从不离宫,每日去白公子处看一眼, 再回殿内静修, 这回给白公子诊治,七日之后便只派清瑶送丹,从未露面,今日一早山下秦家传信于他,他便下山见秦家人, 只说如若长老问起, 便说是……去寻鼎了。”
“并非是去乙清宗后这般。”元翎霄几步上前, 脚下生风:“十年来他出云深处只有四次,三次是拜访斑竹林中的那位,还有一次便是去瑶溪山了,瑶溪山上异动,传来阵阵虎啸,他说那处虎步能行,便有生机,带了一把花种要去种花,从那之后,似乎便有些不同。”
“长老可要寻宫主回来?”女弟子问。
元翎霄摇头,轻声说了句:“我去看看白公子,宫主若回来了,便来告知。”
女弟子颔首,又想起来一事,问:“那这詹家……”
“詹延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去时他正是口齿清晰时,叫我一声姑姑,此番自是要去,你做安排,便以我名义回信一封,詹家近些年来总是如此,所出孩童无一能活到十岁,实在可怜。”元翎霄摇了摇头,便离了院子。
女弟子看了一眼手中书信,撇嘴,叹了一声,便对元翎霄的背影行礼,而后转身回去写信。
詹家第三代詹延去世一事,并未过多往外传,但这种事却也压不住,詹家毕竟是乙清宗地界的世家,与乙清宗常有往来,家中办丧,自然要与乙清宗说一声,除此之外,詹家也只派人去了仙风雪海宫,欲请元翎霄。
詹延出生时足有八斤九两,身形偏大,哭声响亮,众人皆以为这是个健康孩子,詹延的娘亲在生下他后没多久便因体能尽耗而气绝,当日喜事丧事皆未办成。
詹家第三代,从十五年前开始直至今日,也无一人能活过十岁,便像是被上天惩罚玩弄,十五年来詹家共生了十子十女,不论男女,皆不成活,幼时看上去健健康康,也无病痛,却在到了开口说话时逐渐体弱,最后两年甚至是以药吊命,可终究敌不过天命。
元翎霄是仙风雪海宫的长老,詹延出生前她便被詹家请入庄中,在詹延娘亲难产时给其吃了一粒丹药,护住了她的心脉,但灵药有用,也只够生下詹延,詹延出生后,他娘亲一口气泄出,便再没睁眼。
詹延长到四岁时,常流鼻血,元翎霄来看,四岁的孩童已是开灵后期,詹家血脉天生优异,早年出过许多能人,上任乙清宗宗主也是詹家人,甚至在千年内,詹家祖先渡劫飞仙者有三,可谓空前绝后。元翎霄道,小小孩童,却吸食过多灵力,身体承受不住,便会被灵力反噬,从中冲突亏空,最终急速耗损寿命,这也是他詹家孩子活不过十岁的原因。
当时元翎霄给了詹延一瓶丹药,暂时压制住了他的灵力,之后的两年,詹延也一直都好好的,元翎霄道这丹药有利有弊,不可食用过多,若食用过多,便会抑制詹延的修道根本,届时过了十岁,也无法在修道之路上再有成就。
便是这句话,反而使詹家人左右为难,詹家人见詹延长到六岁也依旧能跑能跳,便怕丹药用多,损了詹延的根本,于是从他第六岁时开始停药,也未与元翎霄打招呼,就是这突然停药,促使詹延身体恶化,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切皆迟。
詹延在月前开始呕血,詹家派人去请元翎霄,元翎霄却因为连海城白家公子的病症离了乙清宗,便是这途中一来一回,耽误了病情,乙清宗开山门时,詹家已经乱作一团,又过一个月,詹延还是没了。
詹家悲痛,却也无可奈何,或许是这十五年来无一詹家孩子能活过十岁,他们多少也料定了这种结局,或许当真是天灭詹家。
詹家大总管詹承亲自带人入乙清宗送信,告知詹延去世的消息。
岳倾川的师父是詹家现任家主的堂叔,按照辈分,现任詹家家主与岳倾川还可算兄弟相称,詹延出生时,是岳倾川赐的名字,延字,是希望能延续詹家香火,却不料这十五年来,詹家年年举丧,起先几次岳倾川会亲自去,后来次数多了,他便分身不暇,让手下长老带人慰问,今年詹承再上乙清宗时,岳倾川怕再碰到这种场面,便称闭关了。
接待詹承的,还是金晶。
金晶没见过詹延,却见过先前几个死去的孩子,当中有两个与她一同生活了两年,詹家孩子死了好几个后,听了无尽道派的话,在民间寻找体格优异身体健康的孩子养在家中为伴,能驱走一些灾祸,詹家便寻到了金晶,后来金晶在詹家的两年,那两个孩子的确长得很好。
只是詹家主母见金晶有修道天赋,又怕自家道法皆被外人学走,便送金晶上了乙清宗,金晶离开詹家后,詹家的两个孩子又没能保住。
这么些年,詹家的事儿在修道界已不新鲜,詹承见到金晶时只叹了口气,詹承今年一百多岁了,他是看着詹家家主长大的,又眼见詹家如今这般,心中自然不畅快,与金晶相见时不自觉多说了几句,突然提到当年:“若那时主母能将你留在詹家,或许……”
“詹总管节哀。”金晶抿嘴,她对詹家始终怀有恩情,请詹承在千云殿待客堂中坐下,又让手下人奉茶,金晶才道:“詹延是宗主起名,詹延离世,宗主本欲亲往,只是宗主为炼器一派耗了心力,如今闭关,今年……乌长老与我随詹总管前往詹家。詹家历来子弟优秀,几位叔伯也都健朗,此事詹总管也请想开一些。”
詹承叹气,即便想不开又能如何。
就在此时,门外跑来了一名女弟子,走近了金晶才认出对方是谁,于是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素素喘了口气,见詹承在,便颔首打招呼,又对金晶道:“金师姐,你……你现在得空吗?还是去看看陈源吧,他在千云殿前蹲了十三日,也不炼器,专门守着钟姑娘,我见了几次,与他说明钟姑娘不出霖竹斋,可他偏不听,他是你弟子,我不好直接禀告师父,如若他再这般下去,被师父发现,必然要受罚了。”
“又去蹲了?上回我罚他禁闭三日,怎的才出来又……”金晶话未说完,尴尬地朝詹承看去,于是对素素道:“你来招待詹总管,师父马上就到,在师父来之前,我得将陈源拖走!”
“哦。”素素点头,金晶连忙离开,她走向詹总管,开口道:“许久不见了,詹总管。”
“是许久不见,上个月开山门时,我还未见到你便回庄内,几年不见,素素也长得标志了。”詹总管记得素素,乌承影将素素救起后去过临天峰,素素在第一山庄待过一日,那时还是个才到人腰间脏兮兮的小姑娘,现下已亭亭玉立了。
“詹家之事,我也听金师姐说了,詹总管节哀啊。”素素说罢,又想起来什么,一时不知自己能不能开口,詹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素素才上前一步,歪着头问:“詹总管,素素不懂事,想请问詹总管一句,詹家……会收留他人吗?”
詹承朝素素看去,素素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在说金师姐,我是说……会否在十多年前,收留过一个男童?那男童至少在詹家住了两年以上,不过在五岁左右又离开了詹家,有没有这样的人?”
詹承闻言,手中的杯子一颤,瞬间变了脸色,素素察觉了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胆怯抿嘴道:“是素素多言,詹总管切莫怪罪。”
“你为何会有此疑问?”詹承放下茶杯,眼眸垂了垂,声音低哑问。
素素道:“是……是开山门时,宗中来了一名男子,他说他无名无姓,是个孤儿,在外流浪许多年,无意间与我谈起他儿时去过临天峰,看过大片君子兰,也吃过甜雪糕,我想若非詹家人,当无人能吃过许久甜雪糕,所以才会这般一问。”
詹承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收紧,又问:“那男子……今年多大?”
“大约二十左右。”素素知无不言,脸颊微红道:“因素素也是孤儿,知晓无父无母的可怜,我不记得儿时之事,在宗中也一直生活得很好,故而不求寻回过去,但甘公……但那男子尚且还记得幼时之事,我想他既然记得詹家,詹总管又掌管詹家大小事务多年,也许记得他,也许……也能帮忙,寻回他的家人。”
素素记得甘蔗每次与她提起过去时,都带着几分怅然与向往,师父待她好,她也是乙清宗中人,有地可去,可甘蔗一直都跟在钟姑娘身后,钟姑娘自己都居无定所,离了乙清宗钟姑娘能去雪海宫,甘蔗能去哪儿?
她想,若自己能帮忙提上两句,帮他找回本家,或许他能对自己多一分情谊。
“二十……”詹承抿嘴,额头上起了一丝汗,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山门前一名男子使出的裂空爪,一切巧合,都指向那处,只是那处……轻易触碰不得。
“此事太远,我也记不太清了,如果你能带我去见见那名男子,或许我能从他容貌中推出几分,孩子多长得像其父母,若我当真眼熟,或许能帮他寻回家人也说不定。”詹承说罢,素素便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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