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片刻。
在家里无时无刻不是被捧成个祖宗、从没被这样吓过的方耀,看看还在旁边站着的纪司予,又看看窝囊的舅舅,再也忍不住委屈。
“那叔叔真的好可怕啊,都不笑的,”这胖墩抹着眼泪,小声跟自家舅舅咕咕哝哝,“而且,而且……他跟谢怀瑾长得好像啊,他刚才盯着我,我以为他都要揍我了!真的好可怕,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舅舅,他是不是帮着谢怀瑾的,他,我、我还以为他是谢怀瑾的爸……!”
他怂的慌,一顿话下来,语速极快。
黄培被他话中所指吓得寒毛耸立,可等回过神来,想去紧捂他的嘴时,却终归,已经是彻底晚了一步。
黄培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家老板。
汗意,悔恨,懊恼,愤懑一齐涌上心头,他慌得手里直打颤,最初的气势汹汹半点不见踪影。
而纪司予双瞳微张。
看了下对面,看了看方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是近乎呆滞的。
人生头一次,他不知道应该庆幸又或是愧疚,自己将该听到、也是阿青或许最不希望他听到的话,尽数收入耳中。
——唯有霍然抬眼,定定望向对面。
望向阿青。
卓青没有说话。
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纪司予转身时,她那口欲松未松的气,甚至尚未来得及舒出,可到他重新扭头、看向自己的瞬间。
她已经明白。
无论这中间的契机何在。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留给小谢的选择。
也是留给纪司予,理应知情的权利。
尚且对此一无所知的小谢,从她颈窝处扑腾着抬起头,大呼了口气。
“我快闷死了,阿青,”察觉出不对,小谢尝试着安抚她不安情绪,笑嘻嘻地,撒了个娇,搂住她脖子,“怎么了,阿青,你为什么在发抖呀?”
红灯久留,是留给纪司予倾听的天意。
而此刻,绿灯长亮。
甚至抢在黄培和陈正德之前,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到这头。
而后,停在卓青面前。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小谢听到身后动静,有些疑惑地扭过脸来。
看看面前惨白着脸的男人,也看看不知何时,同样脸色好白好白的阿青。
小谢摸了摸阿青的脸。
他又看向纪司予,皱了皱鼻子。
童言无忌,到最后,也不过一句悄悄附在卓青耳边的:“这个叔叔好怪啊,”他说,“感觉他要吃了我一样,阿青,你认识他吗?”
卓青没说话。
她说不出来话,只能努力抱住小谢,用从未那样拼命的力气,仿佛唯独这样,能寄托她此刻全部的仓皇与不安。
纪司予盯着他口罩没遮盖到的地方,那一路狭长,被药水涂得格外惨烈,依旧尚未结痂的红痕。
他问:“脸上,”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原模原样的轨迹,指尖一路划下,“弄伤了的地方,疼吗?”
小谢歪歪头,不解地看向这奇怪男人。
这人真笨,跌倒了,弄破皮了,流血了,怎么会不疼?
“当然疼啦,不过已经慢慢好了,阿青有给我涂药,”他小大人似的回答,“怎么啦,你也摔过吗?”
话音刚落。
吓得魂归天外的黄培同陈正德,已经后脚跟到这头。
“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我,太太,我那个,我几年前还参加过老太太的寿宴,有幸见过您的风采,我真是,我家孩子真的不懂事,给您道歉,一定给您道歉!”
方耀懵了。
舅舅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帮自己教训这个娘娘腔吗,为什么突然就道歉了?
“怀瑾妈妈!怀瑾妈妈!您听我给您解释,我们幼儿园这边,肯定是要给一个交代的,等会儿我就去让警卫处调监控,我……”
英英老师也懵了。
园长昨天还说怀瑾的家长不可理喻,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一脸谦卑了?
纪司予伸手。
顿了顿,摸着颈侧暖暖体温,这才重新伸出,手指指腹,揩了揩小谢额角伤口漫出的星点血渍。
“没什么,阿青照顾你辛苦了,以后长大了,也要这么保护阿青,知不知道?”
话毕。
他从卫衣口袋,掏出手机。
当着所有人的面。
“喂?陆尧,通知人事部,之前下发到各大子公司的人员调配名单,我要重新调整——还有,马上按我发给你的地址,去查一查,这个所谓的附属幼儿园,要捐多少钱,就可以随便把人家里费尽心思养好的孩子,推的满脸是血,还要反过来道歉。”
他笑:“人家要是说一百万,就给我捐一千万,问问他,捐的钱多了,园长是不是也给推。”
——“再让他头破血流,来给推他的人道歉。”
立万人之上,掌滔天权术,生死予夺。
纪司予,便是这纪家如今,只手遮天的权力本身。
和黄培的不知所措不同。
年逾古稀的陈正德,已难于维持冷静,话音刚落,便已是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或许是他此生,同纪家那盘根错节的权力体系,最近的一次。
也是最不堪回首的唯一一次。
小谢搂着阿青的脖子,有些难以理解园长这时的表情。
他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想了想,问:“你是,来帮我……?”
男人点了点头。
可他不看小谢,看的是抱着小谢的阿青。
“但是,那你帮我讲道理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园长也逼哭啊?”小谢更茫然了,“我不想像方耀那样欺负人啊,是不是你也很有钱,所以他们都怕你?”
他说:“我们本来就没做错,你这样,我感觉我才像是做错的人呀!”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
小谢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也是阿青教出来的孩子,和纪家孩子的本质不同吧。
以及。
姐妹们!!我!下一本想写古穿!最早小格就是靠写飞魔幻,才开始写作之路的……所以,真的好想写一次古言的长篇鸭!(捂脸)
叫《穿成魔头白月光》,戳作者专栏可见,早收开文早知道,开文会评论发红包滴~
文案附下。
1.
韶遥穿越了。
穿进一个破庙,被迫女扮男装演小和尚的她,为了活命,足足供养了那只身负重伤还脾气暴躁的佛修十年。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逃过挫骨扬灰一条龙服务的命运。
韶遥:(╯°Д°)╯︵┻━┻!
还没等缓过神来,她又穿了。
这次,穿成个天天跟变/态小皇帝玩《霸道弟弟爱上我》的智障公主,好不容易熬到得了恩赐,能收拾行囊麻溜滚蛋,万万没想到,城门一开,八万敌军已是箭在弦上。
败局已定的战场,在她被一箭封喉,血溅城墙的瞬间,倏而风云变色。
先是四方之主,万里来归,口诵佛偈,步步生莲。
而后万千厉鬼嚎哭,阴火辟道,曼陀罗花开万株。
那一日,八万敌军无一幸免,葬身血阵。
韶遥被刺穿咽喉,口不能言,只能指着眼前衣冠楚楚、满头白发的大帅哥,默默口吐鲜(芬)血(芳):操/你妈,魔头扮和尚,你给老娘不得好死!
2.
韶遥再一次睁开眼时,半路迟到的穿书系统终于载入她识海,告诉她,之前所有的遭遇,都是因为穿进一本坑了八百年的古早文,成了反派Boss练级之路上的炮灰。
唯一的回家办法,只有帮助爽文主角登顶仙门首席,剑指万魔之首,提前奔向幸福美好大结局——
可惜,想象中的鏖战三百回合,自打她真正踏足魔境之后,不知为何,就只剩下了……风靡魔族全境的头条八卦。
魔主大人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回来啦!
魔主今天也去北境给夫人摘花啦。
魔主今天也在为夫人洗手作羹汤。
魔主今天也……
靠啊!
这剧情发展……怎么不太对??
3.
后来她才知道。
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本书,不过是幻梦一场的,原来并不止她一个。
本文又名《你说的那个魔头,他有头发吗?》《魔界之主什么的不干了啦》《那些年,魔主惨死的白月光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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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 5瓶;婉若星芒、洛书、火锅不加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50
小谢生着一双和纪司予很像的眼睛。
轮廓尚未长开, 那双眼皮的皱痕却已明朗,凤眼威仪,润而不狭。
眼神儿扑扇扑扇, 看向初次谋面、而他尚未可知的奇怪叔叔, 也像是在用他那稚嫩的视角观望这世界,眼里碧波清透,装满一望见底的天真诚挚。
可惜,纪司予向来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尤其是这样尚未长成, 却已经有了他所无法理解的处世之道的孩子,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谨慎起见, 他没有反驳, 也没有试图说服对方,只是放下手机, 转而看向始终紧搂住小谢的卓青。
“……”
女人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过男孩单薄的脊背,亦静静凝视着面露迟疑的他。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显然已经不是她说一句“误会了”、“你别插手”就能翻篇的小事。
她深知这其中利害, 是故,倒也不想再歇斯底里或毫无颜面地解释什么,也无意狗血至极地撇清小谢和他的关系, 让场面变得更难看。
只得放平心态, 先就坡下驴。
“你们别当真,纪……不是,司予, 他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只是随口一说, 哪能真这么一言堂。”
于是,她对纪司予做了个暂缓手势,先转过身,向已是满目惶然的陈正德和黄培解释:“只是他最近公司事情很忙,我没有告诉他小谢的事,他一下有些,嗯,不太开心。但该谈的事还是照样谈,你们看,要是现在得空,我们就进去谈吧,外头风也大,也冷——你们不用因为他在,就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大家就事论事就行了。”
话毕。
黄培和陈正德对视一眼,双双赔了个笑脸。
可看着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表态的纪司予,两人心底,依旧是一个赛一个的欲哭无泪:说得好听,但纪总也没说话,他们这家里到底是谁做主?
几年都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纪四太太,眼下还剩下多少话语权,毕竟是谁也猜不透的罗生门。
双方又僵持了两分钟。
直至小谢揉揉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问说:“我们还要站在这吗?”
卓青复才不再多话,径自将他放到地上,牵起小手,便拉着他先往幼儿园里走。
不说黄培和陈正德,就连哭累了的小胖墩方耀也知道,跟着那边走是天堂,留在这边和奇怪叔叔站在一起是地狱。
结果,脚没迈出去半步,又被自家舅舅一把拉了回来。
舅舅瞪他:看你惹出来的好事!还敢走,想让你舅直接失业吗?!
方耀怂巴巴地皱皱鼻子,不敢说话了。
黄培收拾完自家小侄子,又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
眼见着纪总还站在原地,光盯着人背影看,没有移步的意思,只得抖抖嗖嗖,准备再试探两句——
没来得及开口。
却见前头还没走远的一大一小,忽而顿住脚步。
卓青回过头,看向纪司予。
北京的冬天,不比他呆了多年的上海,连风都是硬生生的凛冽,铺天盖地往脸上压,寒意冒着尖往领口里钻,冷得霸道又蛮横。
可她好像一直都站在四季如春的地方,说是变了,又从没变过。
哪怕他还正想着,这到底算不算自己找上门去。
是不是应该给阿青一些缓冲的时间,或是先瞒着他们俩,把黄培和这没长眼睛的老园长彻底解决了再进去,这时被她直直盯着,倒冷不丁有种一激灵的错觉。
卓青看穿他那些晦涩心思,叹了声气,冲他招招手。
“进去说吧,别在这吹风了,”她问,“而且,你穿这么少,不怕冷?”
是冷。
所以他再没必要挣扎,抬步便向阿青所在的地方走去。
于是十分钟后,这附属幼儿园的园长办公室里,便竟就这样平静的……迎来了一个,不能常见的大人物。
没带保镖,没有张口闭口“解雇三连”。
有卓青在一旁“镇压”着,纪总也只和所有上门找茬讨公道的寻常家长一样,站在电脑桌前,眼也不眨地看向屏幕上的监控回放,然后乖乖和小谢一起,坐在左手边的长沙发上,单手支颊,看着卓青独自义正辞严,有理有据,要求对方道歉——他倒也想说,阿青不让,怕他直接把人幼儿园都给掀翻了。
黄培一边听,一边擦擦那满脑门的汗。
时不时瞥一眼还没发过言的纪总,末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成,想也不想便应着:“好说!好说!这监控里也看到了,是我们方耀先推了人,道歉是肯定的!……就是,那个,四太,只是道歉就够了?”
“我们不缺那点医药费,黄先生,既然之前方先生通过园长这边,转告说,认为我只是贪图那点经济上的赔偿,那我现在,只要方耀小朋友,能够诚恳认识到这次的错误,以后跟小谢和平共处,不要再发生任何类似的事,”卓青定定看人,话中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要再说两句就动手,更不要给小谢取一下奇怪的外号,那这份道歉我们就收下,不需要您给一分钱的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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