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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豪门人设崩坏的日子/溺青——林格啾

时间:2019-12-29 10:03:38  作者:林格啾
  话已至此,听出玄妙之处的陈正德,赶忙在一旁打圆场:“这是当然的,道歉一定得要道歉!我们也会督促方耀小朋友努力认识到错误!”
  黄培也跟着连连点头。
  一把拽过小胖墩方耀,努努嘴,示意,“嗯?”
  方耀看看舅舅。
  又看看坐在对面一语不发、沉着张脸的男人。
  终归只是个孩子,连吓带怕之中,不敢再逞强多问,只得揉揉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看着小谢,迭声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黄培踢他那敦实小腿,“哪错了?诚恳点知不知道!”
  “我不该推他!”
  “还有呢?”
  “我不该说他不好,不该,呜,不该……”
  小胖墩的哭声也是哭声,嚎啕着,嘶哑着,装满了大人无法理解的委屈难过。
  不就是个孩子吗。
  道个歉怎么了。
  道个歉就能息事宁人,还想怎么着?
  卓青怔了怔,看着那涕泗横流、不复往常跋扈的小胖子。
  方才的冷静果断,尽数终止于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十七岁,那个在年级组办公室里,握着笔不住流泪的自己。
  没有意识到错误却违心喊出来的对不起,和没有做错却被逼着低头认错的“歉意”一样,都是暗地里滋长恶之花的肥料。
  不甘心和憎恨,强权之下的低头弯腰,亦是把善变恶,把恶变更恶的由头。
  从前的她,在选择走向纪家,选择抛弃自己成为人上人时,又何尝不是因为有那么一刻,想着再也不要那样屈辱的被逼着道歉?因为觉得权力是最好的保护伞,哪怕是栖息在旁人的保护之下?
  是故,沉默半晌,她忽而起身,牵着小谢走到方耀面前,蹲下身来,与这小胖墩平视。
  伸手理了理男孩折了边的衣领,又轻声问:“可不可以告诉阿姨,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小谢?”
  小胖墩看着她,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漂亮阿姨也好奇怪。
  他本以为她会像妈妈一样,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说【你这么大声是对我不满意是吧】、【哭哭哭就知道哭,给你钱的时候你倒是笑,跟你爸一个德行】,或者像家里的保姆阿姨那样,哄着说【好了好了,我们皮皮知错了就好,真乖,还是多小的孩子啊,还不懂事呢,随他吧,随着性子来就好了】。
  可她好像是第一个,耐着性子问他“为什么”的人。
  不阿谀奉承他,也不把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拿腔拿调的教训他,而是像他想象中的妈妈一样,温柔又耐心地对待他。
  方耀忽然有些委屈,嘴一扁,一下子,哭得连肩膀也抖啊抖。
  嗫嚅半晌,只说:“因为、因为……”
  黄培和陈正德还要插嘴,被纪司予一个眼刀冻在原地。
  方耀“因为”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嚎啕着,抱怨着:“因为他长得好看,好多人都喜欢他,我每天带这么多零食分给他们吃,他们还更喜欢谢怀瑾!就因为他好看,我长得胖,他们私下里叫我猪头和死胖子,肯定就是谢怀瑾教他们的!就是!”
  小谢原本还在旁边噘着嘴不开心,这么一听,当即便怒了:“我没有!”
  “你就有!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全世界都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就是个娘……”
  方耀吞了口口水。
  明明还哭得抽抽搭搭,可他忽然顿住话音,小心翼翼瞥了眼卓青。
  想了想,把“难听的外号”吞进腹中,复才继续喊:“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玩,你就是故意孤立我!你就是、你就是想不跟我玩,让后他们都喜欢你,就也不找我玩了!”
  “我没有!明明是你开学第一天就硬要逼我吃难吃的蛋糕,我说我不要你就丢地上,后来还找小桃子麻烦我才不理你的啊,你怎么总是这么恶人先……恶人告状啊?”
  “明明是你,你不吃我的蛋糕就是不喜欢我,是你先讨厌我的!”
  “方耀!你别不讲道……”
  “好了好了。”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卓青连忙及时调停,一边一个,握住两人肩膀。
  她看向方耀,“你是因为小谢不跟你玩才不喜欢他,是不是?”
  方耀哭着点了点头,胖胖小手上,鼻涕和着眼泪,一片狼藉,瞧着比刚才让人逼着说对不起的时候还委屈。
  她又看向小谢,“小谢,你是因为他欺负小桃子,你得给小桃子出头,才不喜欢他的,是不是?”
  小谢原地跺了跺脚,“是!但是阿青,我真的没有说过他是死胖子,如果他不那么坏,胖一点又怎么了,瑶瑶姐姐小时候还胖呢,我现在还不是特别喜欢瑶瑶姐姐!”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拍拍小谢肩膀,“那就这样。”
  说话间,不知打哪掏出来三颗草莓味的牛奶糖。
  第一颗糖,他递给方耀,“你如果愿意以后跟小谢做好朋友,就把这颗糖给他,小谢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喜欢那块蛋糕,换一种方式,他就会接受的——所以,以后不要再欺负小谢了,跟他好好相处,一起做讨人喜欢的小孩,好不好?”
  小谢:“……”
  他看着眼前飞速递过来,但是已经湿哒哒的牛奶糖,露出个嫌弃的小表情。
  可想起阿青常教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嫌弃,他还是接过,攥在手里。
  卓青又把手里第二颗糖递给小谢。
  “那小谢呢,如果方耀改正错误,你是不是也能把他当成好朋友?”
  当然不愿意了!
  小谢嘟着嘴,“可是阿青,他推了我,骂过我,我又没有失忆,应该他先改正完,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他也欺负了小桃子啊。”
  别人认错他接受,是阿青教给他的礼貌,但干嘛要随随便便就原谅啊?脸上的伤可还疼呢。
  他又不是那种心软的笨蛋。
  卓青笑,把糖塞进他手里,“我不是让你给方耀,是给你吃的,好朋友就要吃一样的糖啊。”
  小谢:“啊?”
  可是……
  他皱皱鼻子,看着自己手里一个干净、另一个脏兮兮的糖。
  这样方耀把他的糖给了自己,就没有糖吃了,是不是有点可怜?
  好在,卓青倒是没忘亮了亮手里第三颗糖,递给了方耀。
  小谢松了口气,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不过,怎么突然阿青也不说话,方耀也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
  方耀把那糖揣在手里,在衣服上蹭蹭干净,闷声闷气地哽咽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去欺负杨桃,我只是觉得、觉得大家都有好朋友,但是我不带零食来,他们就都不跟我、不跟我玩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随便就能有好朋友呢?”
  可是,是“随便”吗?
  方耀自己心里也有答案。
  他看了看小谢,看看面前的“漂亮阿姨”。
  下一秒,像那天小谢扭头从园长办公室逃窜那样,小胖墩也迈起步子,晃晃悠悠地抖着一身肥肉,往门外跑去。
  小谢心道不好,赶忙摆摆正脸上口罩,也跟着后脚跑出去。
  卓青拦住了一直在角落里当透明人的英英老师,也制止了黄培后脚便要大骂自家侄儿的势头。
  只指了指园长桌上电脑,“能不能开一下,大班现在的监控镜头?”
  陈正德虽不解其意,可眼见着后头还坐着一尊大佛,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点点头,“行、当然行。”
  于是,几个人又像刚才那样,聚集在电脑桌边,这次看的是实时监控,尚算清晰的镜头中,很快,出现了方耀气喘吁吁跑到大班门口的画面。
  小胖墩没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站到了小谢空出的座位上。
  小桃子正默默埋头拼那套被胶布贴好的旧七巧板,闻声抬头,瞧见面前伸来一只胖手。
  胖手的主人红着眼睛,也不顾别的小朋友笑话,哭得肩膀筛子似的抖。
  可即便如此。
  那胖手上放着的,依旧是一颗很干净的,一点也没被碰脏的草莓味牛奶糖。
  =
  “后来呢?”
  “后来我就,我就把我的糖给方耀了啊!不然我有两颗,他什么都没有,不是有点像我欺负了他一样,阿青,你说我乖不乖?”
  “当然乖了。”
  “那阿青,后面方耀的舅舅怎么说啊,他……他会不会打方耀啊?我觉得他好像很怕——”
  小谢悄悄指了指两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怪叔叔”。
  “……其实,道了歉就好了,医生都说,我脸上不会留疤哒!阿青,你说的,男子汉要有广阔心胸嘛,既然他都跟小桃子道歉了,以后我可以试着跟他做朋友的。”
  小谢是个小话痨。
  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嘴上说得起劲。
  阿青也不打断,等他说完,复才一个一个问题答他。
  “不会打的,我特意跟那个黄叔叔说了。”
  “小谢真乖,但是以后如果他再欺负你,还是要跟阿青说,知不知道?”
  “因为他道了歉,所以我们可以原谅一次,但是如果有第二次,就再也不要让步了,男子汉也要英勇果断才行哦。”
  “英勇?果断?”
  小谢歪了歪头。
  于是,话风一转,卓青同他的一问一答,很快转作了词语解释的范畴——
  这其实,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讨公道”的事情达成和解之后,卓青因为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便准备趁着还有空闲,顺带领着小谢去医院换个药再回家,便把小谢也带出了幼儿园。
  她没有主动搭话,但是却也默许了此刻更像个游荡闲人的纪总,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后头。
  谨慎的两步之差,足以听清他们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情况,至少,她也没有小气到连让他多看小谢两眼也舍不得。
  纪司予便这样一路跟着,偶尔提醒一句,过马路的时候要记得看红绿灯。
  对上他时似乎格外调皮的小谢,扭头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于是停步于马路这头。
  温暖日光下的影子交叠在一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一家三口的模样。
  纪司予看着卓青的背影,偶尔,也看看手舞足蹈的小谢。
  很奇怪的,八面玲珑,在商场上强于诡辩如他,却在这一刻,很难形容或去分享自己的心情。
  毕竟,那头三十年的全部人生经历里,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关于家长会,或校方谈话的记忆,今天是头一遭,也是唯一一次。
  母亲还在世时,他不过六七岁,因为生来便有的背部肿瘤模样可怖,老太太便“体贴地”、专门为他请来全套的家庭教师,只需要在医院或家里念书就能汲取知识,完全不必到外头见人——以免丢了纪家的脸面。
  母亲抗争过几回,可她本来就是个温柔文弱的个性,遇上老太太,每次闹得灰头土脸,偶尔还波及到父亲那边,搅得家无宁日似的。
  他虽然还小,但自觉成了恩爱父母之间,难得发生不愉快的根源,于是主动提出接受家庭教师,说自己“很喜欢只待在家,哪里都不去”。
  于是,直到母亲陪伴他短短几年,潦草离世,父亲也跟着饮弹自杀,属于他“家长”的位置,从此永远缺了人。
  他再没有、也没机会参与过哪怕一次,父母相伴的亲子活动。
  再长大些,成了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学校的老师又无不对他的家世三分畏惧七分敬,加上他成绩出了名的优异,没有什么“请家长”的噱头,便压根不会有人对他说些什么,诸如“纪司予同学,可不可以把你的家长请过来聊一聊”的话。
  慢慢地,连他自己也忘了,其实他也是有父母生养,且本该被父母引导着、成为有健全世界观而热爱生活的大人的。
  取而代之的,是察言观色的摸索“学习”,是老太太手把手教会他,所有出身高门大户的子弟通用的人生准则。
  教他习惯于用生来的优势解决问题,譬如家世,强权,金钱,心机谋划,拉帮结派,分裂阵营……杀人不见血,以留存家族的颜面。
  不管他们对外是否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又或是桀骜浪荡,万花丛中游,本质上,同在华丽又腐烂,且催人成长的大染缸里长大,无论未来是朋友、爱侣、对手又或死敌,谁都不比谁善良到哪去。
  ——然而小谢是不同的。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是可以不同的。
  流着纪家的血,过着这样的人生,或许从一开始,也是他原本能有的可能吗?
  可惜,他并不如小谢幸运。
  纪司予默默别过头,指尖不动声色揩过眼角。
  双手揣进卫衣兜里,他默默弓腰,地上的影子,似乎也更靠的——
  卓青忽然扭头看他。
  纪总吓得一个抖擞,瞬间直起腰来。
  原本就挺拔的大高个儿,愈发松竹似的冒尖,在等红绿灯的人群里,格外鹤立鸡群。
  卓青:“……”
  她抬头看他,“冷吗,穿这么一点?”
  还是这句话。
  他答:“上海现在还没这边冷,随便穿了一件就……就来见个朋友,没注意。”
  “也没带行李?”
  “没。”
  “什么朋友,她家有你衣服?”
  “没、没有啊,”他愣了愣,“就,直接买新的,急着来所以没准备——没人有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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