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光阴似箭,暑假的光阴更不消说,堪比喷气式火箭。
十天眨眼而过,八月二号,高三正式开始补课。因为教育局没有明着支持市里高中暑期补课行为,各高校也不敢太过张扬,谁也没有牵头搞联考。所以卷子照发,考试照办,但仍是以本校为单位,没什么横向参照,基本上对师生心理不会造成冲击。
开学连着考了两天,老师快马加鞭改试卷,五号就弄出了一个大红色的成绩公告榜,把高三全员正数一百名和倒数一百名同时陈列在一张纸上,一面当做荣誉墙,一面当做耻辱柱。
这办法是校长周励亲自想出来的。他就任津南校长一职已有两年,当初曾立志要让津南三年内摆脱S市末流高中的荣誉称号,但无奈前两届高三久经懒散学风腐蚀,烂泥扶不上墙。今年是最后一年,他不得不下点猛药。
这张超大榜单一经张贴便收获了学生的关注。下课时大多数学生都在看热闹,幸灾乐祸地找倒数后一百有没有眼熟对象。时遥挤在人群边缘看了一眼她自己的名次,位列第四十八,比上次低了一位,仍旧是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分数。
这时张妍也刚凑完热闹从人堆中钻了出来,见时遥抬腿要走,急忙叫她:“等会儿等会儿,我看完咱们一块儿上去。”
时遥冷淡地看她:“这次没你,不用浪费时间了。”
“没我还不能看看别人嘛?”张妍撇了撇嘴,睁着大眼看向了榜单右侧的先进模范,由衷叹道:“柏大帅哥真厉害啊,又是年级第一。”
听她这么一说,时遥才想起了柏思新这号人,目光看向了榜单最顶端。
柏思新。这三个字从书写样式上看并无殊异,和其他名字一样,由黑色小楷写就,但不知是因为位置特殊还是有学神光环加持,望过去的时候,总觉得温文的三个汉字带着股倨傲群雄的霸气。
时遥已经很努力了,日夜苦读,最高光的时刻却也要距离这个名字远远一大截。也许直到毕业,她也绝无可能占据榜单前端一角。
有些事,想想就令人沮丧。
张妍顺着一溜名单往下看,没看几行,欣羡的表情立即变成了悲丧。
时遥不消问也知道定是跟卜一鸣有关,她沿着张妍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在序号10的旁边,看到了卜一鸣和他的班级学号。
“走吧走吧。”张妍过来推时遥。
“原来你是为了看卜一鸣,”时遥逗张妍,“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他。”
张妍回头瞪她一眼:“关心个鬼!你知道他前天跟我说什么吗?”
时遥没吱声,径直走在前面,听张妍主动控诉道:“他说要跟我考同个大学……我都不敢想,要是再跟他一个学校,我这辈子都别想有桃花了!”
“你多虑了。”时遥迈步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无情地对张妍说:“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按照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卜一鸣能上一本,我也就能考个末流三本,你考上不上大学。”
张妍:“……”
时遥看她呆若木鸡,心累地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怕跟卜一鸣同校么,按现在的成绩,你们俩还挺难碰上的。”
“考不上大学我妈说会给我申请国外水一点的学校,谁知道卜一鸣会不会跟着去。”张妍还是不甚乐观地摇头,“就像高中那样,我报了津南,他本来能进S市一高,非把志愿改成跟我一样。”
时遥压抑住震惊的心情,问:“你是说卜一鸣为了你放弃了省重点,来津南上学?”
“别说的跟他看上我了似的,”张妍做了一个要吐的表情,“他跟我考一个学校纯粹是为了方便对我进行欺压。”
时遥:……
她不知道该同情为桃花运烦恼的张妍多一点,还是一片心意喂了狗的卜一鸣多一点。
没想到当天下午,这位让她颇感同情的人物就出现在了他们班门口。
卜一鸣不是单独出现的,他还带着标配挂件——柏思新。说起来二班三班虽是相邻班,可恰好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五楼,二班众人见到这两位风云人物的机会并不多。这次“卜新”CP一亮相,顿时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和众多腐女的热议。
“卜一鸣要壮一点,明显是攻的体型。”
“难道柏思新就是受的体型?他身材吊打学校99%的男生好吗?”
后面这句引来了许多男同学不满,有几个表现欲较强的立即拎起了水壶充当哑铃展示手臂线条。
……
时遥仿佛被丢进了情人节大卖场,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散发着粉红色泡泡,而她好像个异类。但幸运的是,这次她还有个同战壕的战友。
时遥拉了一把在角落里装王八的张妍:“你克星这是干嘛来了?”
说话间,张妍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张妍看见屏幕上的“卜”字,马上跟见鬼了似的把手机丢给了时遥。
“……你看他说了什么,要是找我,就说我睡着了。”说完,张妍一头扑在了课桌上装死。
时遥鲜见自己同桌如此有出息,不管她怎么叫,张妍就是跟被黏住了似的趴着不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好点开了信息,亲眼看看卜一鸣是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恶言恶语把张妍怵成这副德行。
一看,只有四个字:出来一下。
玻璃窗已经被围观人群占满了,时遥担心再晚一会儿会招来老邱批评,拿着张妍的手机出了教室。
这两个人大概已经习惯了在学校里被人围观,周围人来来回回,上厕所的人流量较平时翻了四五倍,他们俩却置若罔闻,十分投入地在聊前段时间刚结束的NBA选秀大会。
见时遥出来,柏思新冲她招了招手。
时遥跟这两人都不熟,现在调节气氛的张妍不在,只想有事说事,说完走人。于是非常简单粗暴地问卜一鸣找张妍什么事。
“不找张妍,一鸣其实是陪我来找你的。”柏思新说。
“找我?”时遥有点意外。
“是啊。”柏思新说,“上次说想借你的笔记看一下,现在方便吗?”
他怕时遥为难,又补充道:“就上次年级组长展示的那本就可以,主要是学习一下思路。”
时遥上次只当柏思新是随口客气,并没想到会真找上门来。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有点匪夷所思,年级第一借勤奋笨蛋的笔记学习,是学习怎么考得更低吗?
时遥拿定主意不丢人现眼,但柏思新又说:“你要是不方便借笔记,就跟我讲一讲记录方法吧,周末可以顺便一起吃个饭。”
时遥衡量再三,认为跟不熟的人吃饭外加瞎叨叨更麻烦,最后还是把笔记借给了柏思新。
临走,全程沉默的卜一鸣叫住了时遥:“麻烦跟那谁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在校门口等她。”
卜一鸣说话时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有力,如果不是知道主角是张妍,这人说话的口气定让人以为是校霸PK下战书。时遥倏地一愣,点点头,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看热闹的学生见时遥进屋,迅速地坐回了位置,私底下则在议论纷纷。
时遥是二班著名的木头美人,美则美矣,不爱搭理人,尤其不爱搭理男同学。时间久了,大家自动地把时遥与“男生”划在了两个词库。今天柏思新和卜一鸣找上门来,大家猜测的思路也很一致——大概是又要用她的笔记搞巡回展播,督促学生好好听课。
这种话题不是很有意思,大家说了没几句便又转回到了成谜的“卜新”CP上。
自打二号开学,张妍晚上就被强制跟着卜一鸣一起回家,动辄还要被他揪着挑灯夜读一个小时才能睡觉。前一天晚上她不堪压迫先行潜逃,早早上床却忐忑得半宿没睡,以至于这会儿的装睡居然弄假成真,趴在桌上真的睡着了。
时遥回到教室,推了张妍一把:“别装了,人走了。”
张妍迷迷糊糊抬起头,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迷茫地问:“什么人?”
……
“还能是什么人?”时遥把手机扔到了她跟前,“卜一鸣。”
张妍的睡意猝然消散,坐得笔直:“他来找我干什么来着?”
时遥打开文具袋,余光一扫张妍桌上的《花季雨季》杂志,决定按下主要事件不表,对张妍道:“他给你留了句话——今天晚上校门口等你。”
“没别的了?”张妍紧张地拽着时遥的衣角。
“没了。”
“那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生气?郁闷?还是满不在乎?”
……
时遥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认真问张妍:“卜一鸣有过表情吗?”
“完了。”张妍说,“面无表情,没笑,那肯定是生气了。”
时遥看着碎碎念的张妍,对她和卜一鸣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张妍必定通晓《卜一鸣微表情大考》,否则要按她的说法,这位篮球队长大概365天24小时生气,毕竟从没听人说过以“凶煞”闻名的卜一鸣笑起来什么样。
张妍把卜一鸣形容得宛如青面獠牙的恶鬼,说是晚上时遥要是不陪着她,卜一鸣就会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时遥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放学后只好当起了护花使者,一路押送张妍走到校门口。
结果这位长得颇俊的恶鬼既没露獠牙也没呲血口,只不痛不痒地教训了张妍两句,就应她要求带她去了卖铁板里脊的小摊。最后张妍把书包丢给了卜一鸣,冲时遥摆手:“我们先回家啦!”
时遥没看到预期中的热闹,反平白被喂了一嘴狗粮。
校园门口聚满了等待孩子的家长和招揽生意的小吃摊,摊主们长年累月打拼此项业务,技巧娴熟,早已形成堪比流水线的作业水平。时遥没有立即回去,她站在暗处远远注视张妍和卜一鸣交谈着排队等待。五六分钟后,张妍拎过了装夜宵的袋子,两人消失在了人海。
时遥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受控地涌出了一点醋意。
人跟人真是比不得的。
有的人家庭温暖,不愁吃穿,性格可爱,老天爷还附赠高大帅气竹马一枚。还有的人,就像她这样。
感时伤怀情绪刚酝酿一半,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周围很嘈杂,时遥把听筒贴近了耳朵:“喂?”
“下课了吗?”叶添那边的背景音里有着相似的杂音,“我到了,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学校对面的马路牙子,有一个大瓦数路灯,如果不是总被卖鞋袜橡皮筋的小贩包围,很有种T台中心的感觉。特适合叶添发骚。
时遥闻言抬起了头,旁边小贩适时地吆喝了一声,她的视线便和这声音一起,越过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落在了马路对面。
街边路灯昏黄,可见不知名的小飞虫在灯下盘旋,偶有一阵小风吹过,拂动了路灯下面的树叶,光便也流动似的淌了起来,映在了拿着手机的男人身上,给高大英挺的人渡上了一层柔软的烟火气。
她方才冒出的那点酸味忽而就变作了这夜空里的一只流萤,扑朔闪动后眨眼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夜晚,也有人在等待她。
时遥莞尔:“下课了。”
第18章
“我饿了,想吃点夜宵。”
叶添主动取下了时遥背上的大书包,把她拉到马路里侧:“买,想吃什么?”
他总认为时遥太瘦,去医院那次硬把她拽上体重秤,发现她一个即将年满十八的大姑娘居然只有八十斤出头,还没他在健身房卧推的杠铃重,巴不得她能多吃点才好。
“铁板里脊。”时遥指了指校门口的小吃摊。收银兼厨师的小贩正拿着不知前身是什么饮料的调料瓶往油乎乎的铁板上加不明液体,味道很是诱人。
“这个不太干净,”叶添皱了一下眉,他最严重的一次腹泻就是吃了这种东西引发的,“你要不要去便利店看看,里面有关东煮,还有你最爱的炸鸡。”
“哦,”时遥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意热火朝天的铁板里脊,“那我不太饿了。”
……
叶添头一回见时遥这么幼稚,很像闹别扭要家长买玩具的小朋友,忍不住手贱去捏她的脸:“真这么想吃?”
小朋友余光瞥见叶添的贱爪袭来,早一步做出一副要下口咬他的架势,目光凶狠地回望叶添。
叶添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讪讪缩手说:“那买吧,其实我对这种摊子也挺有感情的。”
时遥扫他一眼,这人的语气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我有故事快来问我”的酸味,还不肯直白地说,不知道工作时候是不是也这德行。
“我请客,你一串我一串。”时遥说。
“这倒不用,”叶添谦和地摆手,“印象中他们用的都是猫肉,我吃不惯这个。”
时遥顿住了往小摊走的脚步。
叶添眯着眼感受迎面的小风,感怀道:“那会儿我总是翘课去小学门口摆地摊,卖小吃的大哥大姐看我年龄小,特别照顾我,卖给外人的老鼠肉和猫肉都不给我的,肉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我看他们装材料的桶白天还拿来装地沟油,所以有点吃不下去……诶,铁板里脊不是在那边么,你怎么往这儿走?”
时遥摁住突突乱跳的额角青筋:“不用了。”
“哎真不用吗?你刚才不是想吃么?”
时遥被这番描述说的满腹发胀,咬牙道:“说了不饿。”
叶添阴谋得逞,消除了铁板里脊的威胁,同时还要继续自己的投喂大业。他说着“不吃不行”,把时遥拉到了沿途另一家连锁便利店,在一堆喷香的食品中选择了两只保鲜层的香蕉,一盒温牛奶。
“等你那会儿听见他们都在聊考试,”叶添把吸管插好,递给她,“你考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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