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晏也状若懵懂地跟随他的视线扫了一眼,而后迷惑地看向他。他轻抚了抚她的秀发,低笑道,“王爷说笑了,孤身后唯有孤未过门的妻子,何来镇南王妃?”
更何况,世人皆知,镇南王妃早已过世十载。
此言一出,顾玄镜周身的气息骤变,连台下隔得近的人都不免受到了波及,纷纷后退。闻清潇低声向虞归晏道了一句,便将她完全护在了身后。
闻清潇未过门的妻子?仅仅是想到她可能附身在他人.妻子的身体上,他便心痛如绞,可闻清潇的话到底是提醒了他安乐已逝的事实,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失态了,寒凉的语气稍和缓:“本王有些事想问乔二小姐,还请世子通融一二。”
闻清潇却是笑:“她有些累了,想回府邸休息,也请镇南王体谅一二。”
虽然不知晓为何镇南王将她认作了镇南王妃,但无论如何,哪怕镇南王无意伤她,可她明显排斥镇南王的接近,他便不会让她单独面对镇南王。他护着她,与顾玄镜微颔首后便要离去。
顾玄镜旋即便要去抓住虞归晏,闻清潇立时握住虞归晏的手把她带入了怀中,躲开了顾玄镜的靠近,一向温凉的语气染上了霜寒:“还请镇南王自重!”
顾玄镜毫不迟疑地便要再动手:“何为自重?她是本王王妃!”
言语间,两人之间已是剑拔弩张,眼见着便要动手,追过来的风间琉栩却是立时拦住了顾玄镜,压低声音呵斥道:“玄镜,够了!”
暂时压住了顾玄镜,他又转首看向相拥的两人,眼底闪过不明的光芒,语气却是歉意的和缓:“世子,乔二小姐,今日玄镜饮了些酒,又听到了乔二小姐与王妃相似的琴音,这才将乔二小姐错认为了王妃,还望二位见谅,改日待玄镜酒醒,定登府致歉。”
原来问题出在弹奏的琴音上,虞归晏广袖下的手攥紧,是她大意了,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顾玄镜还能听出来她弹奏的琴音。
闻清潇面色稍霁,只匆匆与风间琉栩寒暄了数句,便与虞归晏离开了。
眼见着虞归晏跟闻清潇离开了,顾玄镜眼中蓄满山雨欲来的暗沉,她怎么可以随闻清潇离开!
他绕开风间琉栩,便要去追。风间琉栩却是趁着他不注意间点了他的穴道,便带他离开了斗琴擂台。
四人来去匆匆,不过是几息间便没了人影,台下人群却是议论了开来,毕竟虽然大部分人不认识四人,可到底有少数人还是认得的。
素心斋二楼雅间,风间琉栩点燃了凝神香,却并未解开顾玄镜的穴道。
顾玄镜脸色沉郁,声线寒凉:“琉栩你解开穴道,我要去找安乐!”
他不能放任她与旁人离开!
“玄镜,你失态了!”风间琉栩沉声提醒道,他没想到玄镜竟然会仅是因为乔二小姐与虞氏肖似便失态到这般程度,到底是他低估了虞氏对玄镜的重要性。
顾玄镜何尝不知晓他方才完全失控得不像自己,可......“可她可能是安乐!你说过,人死之后有借他人之身复生的可能,她身上的气息,她弹奏的琴音,都与安乐一般无二!”
“便是她真是死而复生了,你现在的举动只会吓到她!”风间琉栩厉声呵道,“更何况,之前那些教训还不够吗?”
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肖似虞氏的女子,更甚者有与虞氏音容笑貌、脾性都极其相似之人。可每一次到头来都不过是他人的一场算计,一场错认一场空。
顾玄镜一怔,猛然想起十年间出现的种种与安乐相似的女子,终是涣散了语气:“十年了!她是最像安乐的一个人!”良久,他缓缓阖眼,遮住了眼底的沉痛,“我便是害怕错认,所以不敢亲易接近她,我无法原谅自己错认安乐,更害怕安乐因为我的错认而再不愿见我。”
他又何尝不知这次又可能是一场算计,可他等太久了,而今日的那个女子也太像她了,不是音容相貌,而是神韵仪态的肖似,与安乐的身影完全重合,因此她与闻清潇离开,他才会失控到不能自已。
风间琉栩想起离去的两人,不觉蹙眉:“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跟上去,我认识乔二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若真是她,我们从长计议也不迟。”
也许玄镜沉浸在情绪之中未曾注意到,可他却看得分明,乔归晏对玄镜的举动没有半分排斥与不喜之外的情绪。更何况,乔归晏是齐王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若乔归晏真是虞氏,他眼底神色一沉,只怕是劫不是缘。此刻他倒是希望今日又是一场局或者只是一个巧合,而不是真的虞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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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晏甫一回到府邸便换下了今日所着衣衫,让知杏拿出去烧掉,被顾玄镜碰过的衣衫,她不想再碰!
想起先前顾玄镜种种行为,她不觉冷笑,八载相守,他向来是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她从来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又何曾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便是为了乔青澜,他也未曾变得这般不像他,如今又何故会为了她疯狂固执至此?
她想不通,猜不透,也不想再想,他如何已经与她无关,只是......如果顾玄镜一直这般纠缠,只怕她会有不少麻烦。
待得静下心不再想顾玄镜之后,她却忽然想起来齐王世子,想起了两次见面完全不同的眼中神色。
想起今日齐王世子眼中的关怀温和,初见那日的惊惧渐渐消散,最终定格在和煦的暖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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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琉栩告知完所有有关虞归晏的事情,便见顾玄镜周身气息越发沉郁,清贵尊雅的面容隐绕一层寒意,薄凉的声音更似覆彻骨寒冰:“她过几月便会与闻清潇完婚?”
“......是。”风间琉栩道,“六礼已过完五礼。”
顾玄镜端着茶盏的手微一收紧,瓷白的茶盏立刻出现层层裂纹。
风间琉栩不由得提醒道:“可她不一定就是。”
“可若是呢?”顾玄镜倏然抬了眼。
风间琉栩哑然,若乔二小姐真是虞氏,只怕......静默片刻,他道:“无论如何,你不要轻举妄动,乔二小姐毕竟是齐王世子未来正妻,便是她真是你的王妃,闻氏又如何会信这等荒谬之事?”
他斟酌着道,“过些时日便是乔老太君寿辰,你带上闻祁与长说,乔二小姐若真是她,不会不在意他们。”
顾玄镜目光骤然一凝:“我险些忘了,她......便是不再在意我,”想到这个可能,他不觉顿了语气,只觉心底溢满惶恐,“也该是在意闻祁与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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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晏因着躲避顾玄镜,第二日并未出府邸。未时,她正在软榻上歇息,知杏却是抱着一个锦盒跑了进来,锦盒中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裙。
她指尖捻着上好云锦制成的月牙白长裙,问道:“谁送来的?”
知杏道:“是镇南王殿下。”
虞归晏倏然厉了神色:“镇南王亲自送来的?”
“是。”知杏点点头,反应过来虞归晏问的什么,又立刻摇头,“不......不是。”
“是,还是不是?”虞归晏蹙眉。
这次知杏用力地摇头:“是镇南王殿下身边的顾大人,好像是叫顾......”她瘪瘪嘴,小声地道,“奴婢也不记得是谁了,只是送礼的大人说,这是镇南王殿下为表昨日错认冒犯之失,特意送给小姐的礼物。”
虞归晏“啪”地一声合上锦盒,顾玄镜信了昨日是错认了?
她微眯着眼沉思,又见知杏眼巴巴地望着她,凉声道:“放下去吧。”
“......是。”
待得知杏离开后,虞归晏又静坐了少顷,顾玄镜觉得自己错认了最好不过,可她又隐隐感到不安,昨日里他的固执疯狂真的只是醉了酒吗?
不得而知。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了乔老太君寿宴。
第29章 我很清醒
乔游不过一个六部尚书,身家氏族在士族门阀如云的京城更算不得显赫,若是以往,乔老太君一个三品外命妇的寿辰,哪里惊动得了京中众多勋贵?
可今时不同往日,乔府大姑娘嫁于君氏家主为正妻,乔氏二姑娘虽是痴傻,可却是与闻氏定了亲,不日便要嫁于光风霁月的齐王世子,便连乔氏旁支的乔三姑娘也颇得镇南王青睐。更甚者,有人听闻临安王殿下也会亲自上门为乔老太君祝寿。
区区一个乔氏竟是连大秦钟鸣鼎食的四大世家家主都亲临登门,旁的勋贵或多或少都动了些心思,有适龄女儿的,盼望着携着女儿寻个好归宿,毕竟临安王殿下与镇南王殿下可是人中龙凤,后宅又空无一人,正妃之位更是虚位以待,若能嫁与两位殿下中任何一位,怕是与登临后位也无异了。
再者,显贵如四大世家,魏王、齐王世子正妻之位虽是已予,可便是侧妃、贵妾,也是一般侯门难以企及的荣华。京中哪一位闺秀不是跃跃欲试,一大早便张罗起来,换衣着装。
好好一场寿宴,倒更像是一场相亲宴,连乔府两位也未能免俗,起了个大早,衣衫是换了又换,妆容也是变了又变,生怕在心仪之人面前输了颜色。
不过寅时刚过,乔云烟便已落座于慈安院,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色,坐在其侧的乔遥积更是一双璀璨的星眸如坠星火,欢喜得紧。
早已换了墨青双福寿滚团纹裙衫的乔老太君瞧着下面两个孙女儿喜不自禁的神色,重重地搁置下茶盏。
瓷器与实木重重相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一记锤子重重地敲击在乔云烟心尖,她立时回了神,眼见着祖母神色不愉,又轻轻扯了扯喜出望外的乔遥积。
乔遥积堪堪回过神,便被乔老太君凌厉的一眼扫得心悸,心间的欣喜立时灭了个大半,不敢再往外望,只默默低了头。
待得两个孙女都抑制了些心神,乔老太君方才沉声开了口:“四姐儿。”
乔遥积不敢迟疑:“祖母。”
乔老太君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晓得你是个心气儿高的。”
乔遥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便抬眼去看乔老太君,可室内烛火虽是明亮,却找不到乔老太君眼底,她心里的紧绷更甚,旋即便听得老太君重重地道:“可齐王世子是何等身份?岂是由得你擅作主张!”
乔遥积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惊得失了声。乔云烟立时按住了乔遥积的手,低头对乔老太君道:“祖母,遥积......”
乔云烟话还未说完,乔老太君便一个眼刀横了过去,乔云烟再不敢说话。
乔老太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姐妹二人:“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什么心思,我心里明白得很,旁的事情我可以由着你们,可镇南王与齐王世子何等尊贵?轮得到你们姐妹二人算计?你们表现得好些,若是得了镇南王与临安王的青睐,再好不过,可万不能动不该动的心思。可明白?”
乔云烟、乔遥积自然不敢不应。
待两人离开后,乔老太君复才收了那冷厉。相如伺候着老太君用早膳,疑惑老太君为何今日独独敲打了两位小姐。
乔老太君搁了木箸,眼底隐有阴郁:“我虽不喜华氏,更不喜她留下的两个孩子,可到底是乔氏声誉来得重要,今儿京中勋贵不知凡几,四姐儿算计到齐王世子身上讨得了何好处?不过是辱没了乔氏名声!”
姐妹两人从慈安院出来,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不多时,乔府便门户大开,宫里也来了赏赐,算得上是给足了乔老太君面子,而后少顷乔府便是宾客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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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晏倒是不知乔遥积本是想算计齐王世子还遭了老太君一顿敲打,她只是在府邸歇了数日,顾玄镜从送了歉礼之后再无其他动静,倒是正像放过了她。
这数日的歇息,完全是歇得她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连听得外头的吵吵嚷嚷也懒得动作,左右仗着原身是个痴儿,准备到时候晚点去寿宴,蒙混过关,回来继续歇几日再做打算。
可到底时辰如漏,她觉得才歇了须臾,却是快要到寿宴了,便被知杏、知香两个丫鬟拉起来梳洗更衣。因着思虑闻沉渊今日也会来,她反反复复在铜镜前检查了几遍,确认女装的自己与男装的自己全然不同之后才放心出了院子。
这些时日,她与闻沉渊接触得最多,若是不仔细些,难保心细如发的少年会发现些什么。
待到了花厅,虞归晏发现,她是真的来得晚了。
因着大秦男女之防严苛,便是定过亲的男女也不可过分亲近,因此虽是寿宴,但未到开宴时,男女是分厅而居,大多女眷都聚在花厅絮语,陡然见着虞归晏进来,不知为何齐齐默了片刻。
虞归晏倒也不甚在意,花厅中的名门闺秀,除却乔氏姐妹,她都不认得,她们在说些什么,她也不关心,便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想来原身是个痴儿,以往也没有什么闺秀会浪费时间与她交好。
可她低估了齐王世子未过门妻子的影响力,尽管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心智有缺的,可单单凭着齐王世子妃这个名号,也有不少命妇围过来。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看得分明,与她搭话的皆是些已成亲的命妇,未出阁的闺秀大多眼底隐隐含着不甚明了的情绪,毕竟她一个痴儿竟然能嫁得了惊才绝艳的齐王世子,如何能让人不妒?
的确花厅中许多闺秀心底都在隐隐泛酸,可却不仅仅是因为虞归晏将嫁于齐王世子,更是因为近几日京城中的流言蜚语。
不晓得哪里起的传言,斗琴会那日,镇南王与齐王世子为了乔府二小姐险些大打出手。
一个光风霁月的齐王世子已经够让人眼红,可如今镇南王竟是也对乔府二小姐青眼相看吗?
要知道镇南王可是为了镇南王妃十余载未续娶,之前后院中也是唯有镇南王妃一人。这般情有独钟的镇南王也会看上一个痴儿?
闺秀们没几个肯信,可京中却是传的有声有色,不由得她们不动摇。
知晓了谣言的乔遥积与乔云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乔遥积险些撕裂了手中锦帕,却不得不保持浅浅笑意,待得乔青澜缓步走入花厅,窃窃私语立时纷纷而起。
大秦谁不知晓,当年乔青澜差点便能入主镇南王府,可惜在大婚那日被贬为侧妃的镇南王嫡妃自尽于静心湖,止了这场婚事,之后镇南王许是明了了心意,重新提了嫡妃位份,却再也没有提过娶乔青澜之事,因而这些年乔青澜都是以镇南王好友自居。
可这世间哪有女子与男子能成为好友的?更何况乔青澜也是三十好几了,却还未出阁,闲言碎语早已成了一众名门闺秀命妇的谈资,如今正主又在,更是低声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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